文/刺猬
故事属作者原创/原发《民间故事》
01
这是个发生在我东北老家的小故事。
多年前的一天清晨，东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屯东周家便传来了抢天呼地的哭喊声。村民听得一怔，难道，林老太走了？
街坊邻居跑去一看，果然是林老太殁了。
林老太30岁上守寡，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两个儿子，老大叫周忠，老儿叫周厚。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嘛。
儿子倒还孝顺，可妯娌之间不睦。两个婆娘一照面，对了，那句话叫啥来着，一个女人等于500只鸭子，一双妯娌就是1000只，啧啧，你瞧好吧，叽叽呱呱，叽叽呱呱，那热闹劲就甭提了。
闹到后来，好好的一座庭院只得分门单过，中间垒上了一道高高的砖墙。林老太拦也拦不住，劝又劝不了，干脆不管了，吃了斋信了佛，天天握着串十四颗的香木念珠，闭目念诵阿弥陀佛。
02
不过，吵归吵闹归闹，好歹房子盖上了，媳妇娶上了，一家一个大胖小子也满地跑了。按说，林老太这一辈子也算圆满，可走的时候，居然没闭上眼睛。屯里的长辈叹说，这是老太太还有心事未了啊。
心事未了？周忠和周厚相互瞅一眼，都愧疚地耷拉了脑袋：怕不是老娘担心，兄弟成仇人吧？
“厚，我有一种异样感觉。”等披麻戴孝发送完老娘，过了头七，老二媳妇翠花凑到周厚跟前，迟疑说：“娘是在老大家去的。你说娘是不是有啥事要交代，可又怕老大家那刁婆娘不告诉咱们，就让他们来找。咱们还没到呢，娘就走了，所以，眼睛也就没闭上？”
周厚皱眉琢磨一会儿，问：“那娘能有啥事？”
“我可听说娘的娘家早年是大户地主，富着呢。再说，娘守寡时还年轻，人也漂亮，怎么就没改嫁？”翠花嘀嘀咕咕，“我琢磨着，会不会是怕不知根知底的人把啥宝贝给偷走了？”
能有这种可能？在翠花的怂恿下，周厚去了隔壁老大家。一进门，便瞄到老大周忠也正和媳妇香桃头碰头合计啥呢。
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思。老大倒也痛快，说那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听到娘在喊他。他赶紧往娘房间里跑，只见娘吃力地举起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03
还别说，真让翠花给蒙准了。娘肯定是有啥事，没来得及交代。
周厚边暗忖边走进娘的房间，坐在了娘的床上，并下意识抬起了胳膊。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子前只有一张木桌。
难道，秘密就在桌子里？周厚忙去掏桌洞，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些针头线脑外，根本没啥别的东西。周忠也纳闷呢，突然一拍脑门，脱口叫道：“老二，我明白了。念珠，念珠——”
周忠想起，娘最后指向桌子，桌面上只放着她的那一挂念珠！
娘信了佛，周忠曾想给娘换一根佛珠多点的，十八颗的，可娘不要，说佛珠的多少各有含义，十四颗表示观世音菩萨与十方、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慈悲，修的是心境，求的是平安；而十八颗的，她无福消受。因为十八颗代表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家里天天吵，她连起码的六根清静都做不到呢。
娘的这些道理，周忠听的稀里糊涂，差点把六根六尘六识记成了六饼六条六万。如今想来，娘执意不换，很可能另有道理：
不会是念珠里藏着秘密吧？
04
可念珠呢？周忠急忙四处寻找。恰在这时，窗外响起了小孩子的争吵声：“你松手，给我，给我，我要玩！”
“不松，我就是不松——”
是两家的两个小家伙正在院子里争抢那串念珠。一个要玩，一个偏不给。周忠脸一沉，扯起嗓子喊：“小王八犊子，吵啥吵？给老子拿过来！”
这骂儿子骂的，真真的有水平。
且说两个小家伙被吼得一哆嗦，哗啦，念绳被扯断，黑亮亮的佛珠满地乱滚。
周忠和周厚一看，心头一惊，急忙跳出窗子。一直隔着墙听声的老儿媳妇翠花也不甘落后，大步闯进门。
一时间，四个大人撅起屁股，满院寻找。
“我找到了一颗。周厚，快看，是银子！”
银子？念珠是银子做的？周厚刚想凑过去看，手脚麻利的大嫂香桃也捉住一颗，叫嚷起来：“我也找到一颗，是金子！”
金子？念珠是金子做的？！周忠和周厚分别凑近自己的婆娘，瞪大眼睛看去。他们看到了，婆娘说的不是金子银子，而是“金”字“银”字！每一颗念珠上，都刻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蝇头小字。
翠花拿在手里的是“银”字，香桃的是“金”字。
05
念珠上有字，的确出乎意料。十年了，兄弟俩竟粗心到谁也没去查看过念珠。先别后悔了，快找吧，没准找齐念珠，就能拼出藏宝贝的地儿。
很快，又有几颗被找到。两兄弟两妯娌扎了堆，调过来，放过去，摆在一起一念，念出了一句半话：
“和睦平安……身外物，金银珠宝——”
“金银珠宝藏里屋！”香桃口直心快，接茬。翠花一听，撇了嘴，斜睃着她冷言冷语道：“就是藏，也不能藏里屋。娘心细，晓得防贼，也晓得哪儿安全！”
周厚和大哥周忠顾不上管婆娘的斗嘴掐架，心下猜测，念珠总共是十四颗，只要找到最后那三颗，不就啥都解开了？
可那三颗呢？两兄弟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墙边的耗子洞。
院子翻遍了，那三颗一准儿掉洞里了。
挖！两兄弟决定一出，顿见镐头飞，铁锹舞，一路顺着耗子洞挖了下去。
半米，……在挖出一窝白嫩嫩小耗崽的同时，翠花果真又从土里翻出一颗，是个“中”字。
“周厚，快挖，肯定是宝贝藏在什么中间。”听到翠花催促，两兄弟劲头更足，脱了衣衫甩开膀子，呼哧呼哧地掘。掘着掘着，最后两颗念珠终于露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
两兄弟边喊边扔了镐锹扑去。蓦地，高高的砖墙也剧烈晃动起来。两妯娌大惊：“周忠，快躲开，墙要塌！”“厚，快跑啊——”
哗啦，院墙轰然倒塌。好险，差点被砸里面。两兄弟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念珠。
一个是“福”字，一个是“家”字。
06
很快，大家啥都明白了。娘根本没留啥宝贝，她念叨了十年，念叨的只是一句话啊。而两个孩子，也把念珠给重新排列归了位：
“金银珠宝身外物，平安和睦家中福。”
周忠和周厚顿觉心酸，默默抬头看向窗子。
透过窗户，他们真真切切看到了娘的床。原来，娘在临终时，指的不是桌上的念珠，而是那堵墙。
兄弟阋于墙。娘是让他们拆了这堵隔离手足亲情的墙，合成一个家，和睦共处啊。
歪打正着也罢，老天成全也罢，墙，终于倒了；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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