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2019-04-12 03:18:08大公报

　　春风一度，万物复苏。

　　一棵牵牛子在泥土裏迫不及待地探出一片叶子，这让路过的小山鼠都误以为它这麼早出来，是急於想说点儿什麼，但它什麼也没说，只是在不长的时间裏又探出了一片叶子……之后，穿天杨的叶子也从芽苞裏展放出来，谷莠草、芨芨菜、蒲公英……连最惹人痛恨的“狼毒”也学着牵牛花的样子，向天空吹奏出翠绿的音符。

　　这是一个近於狂热的季节──春风摇动阳光的鞭子，四处传达着同一个号令，很快，便会有一些鲜明的色彩梦幻般传遍大地，一切都在一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滋生着，伸展着。

　　人们兴冲冲放开脚步或开着汽车奔跑在追逐目标的路上，回首，那面记忆之镜反射出来的影像却告诉我们，自己已经背离了最初的目标，越走越远了。

　　多年以前，我还很年轻。年轻，就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去幻想，去追逐，或为了一些美好的事物而刻骨铭心地欣喜或忧伤。那年、那月、那一天，因为已经和一个人约好，要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一同去看桃花，於是，便欣然抛开了一切迷茫、彷徨和忧伤，揣好希望，打点行囊，去赶一程一定要赶的路程──穿过夏，穿过秋，又跋涉过冰雪瀰漫的寒冬……

　　可是，当我抵达春天的时候，却不见了那一树桃花和相约的人。我发现我已经在时间裏迷了路。在一个个名字相同的季节裏，找不到那扇与往昔相通的门。我抵达的只是一般意义的春天，而不是那个指定的春天。此后，我继续在季节的迷宫裏焦急地穿行，从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眼看着自己的黑髮已经变成白髮，却再也没有与记忆中的春天相遇，更不知道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否仍在春天的花丛中等待。

　　春天再度来临，我似乎突然醒悟。我许多年以来的迷失也许并不是时间中的无序，而是在空间和地点上的错位。於是，我只好沿着记忆之路重返故乡，去一个确切的地点，寻找时间深处的人和景物。最终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故乡原来只是一个空蕩蕩的地名。我开始怀疑，我是否已经在自己的记忆中迷失了方向。

　　站在春天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还应该朝哪裏走，是返回刚刚走过的那个冬天，还是和多年来一样，继续走那条由夏而秋的老路。问路人，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指向夏的方向。春天，真是一个奇怪的季节，为什麼人人都充满信心，只想到开始，并不想结束或“结局”？

　　那好，我也从此处开始吧！这时，有风吹过，我信手抓了一把，握在手中，如一缕无头无尾、长长的记忆。在一片花红柳绿和百鸟争鸣之中，我怀着隐隐的兴奋，再一次迈开赶往下一个春天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