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我去过的地方不算太少,但是浅水湾竟然没有去过。
小思老师说,“浅水湾,无端地在中国文学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名字,都同女作家有关。”她指的是张爱玲和萧红:“张爱玲借着白流苏、范柳原,让浅水湾变成无尽又不断翻新的爱情故事舞台。而萧红,却是一个浪荡的孤魂,找不到归路……。”
我为了找叶灵凤先生的那篇《萧红墓发掘始末记》,买了一本2015年6月上海译文版的《香港文学散步》。小思老师这本书的1991年香港繁体版我原是有的,但是如同夜书房中许多书的“脾性”一样,越想看的时候,它越是让你找不到。
今天翻阅新到的书,发现《香港文学散步》原来已经有四个版本了,且每个版本都不一样。读完叶先生的文章,我接着读书中前后的“萧红专辑”。
1987年6月15日,小思写《寂寞滩头》,说1942年1月25日的黄昏,两个男人把萧红的骨灰埋在浅水湾海边。1957年,“关心她的人(按:小思没有提及姓名,我知道的有叶灵凤、陈君葆)几经辛苦才把小半瓶骨灰移到广州去了”。
但是,访问香港的文化人,知道浅水湾的,总想去看看萧红的葬身之所。“每一次,我都很难过,究竟在哪里呢?”小思写道:“浅水湾变了许多,'萧红之墓’四个大字的木牌,早就消失了。”
在另一篇文字里,小思说,“寻找萧红曾埋一半骨灰的所在地,真叫人伤透精神”。1957年参与浅水湾起萧红骨灰的文化人,多年之后重寻旧地,也只能摇首轻叹:“认不出了。”看着他们脸上茫然若失的神情,小思说,“我明白,香港面貌急剧变化,对他们来说,旧地已经不在存在。”
诗人戴望舒1944年11月20日写《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诗人的诗句中虽未必一定要有萧红墓的准确位置,可是几经变迁之后,后来者也确实无法吟诵着诗句,准确地“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花”了。于是又有一位诗人叹道:
“……而漫长的十五年,
小树失去所踪,
连墓木已拱也不能让人多说一句。”
小思老师说,多亏找到夏衍先生的一篇散文,她才算“确认”了萧红的墓址。夏衍那篇《访萧红墓》登在1946年10月22日《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上。文中写道:
“萧红的骸骨埋在从丽都的大门边正北行约一百七十步的地方……”
好在“丽都”建筑犹在,小思老师默念着夏衍的这句话,终于站在了曾埋萧红骨灰的那一小片土地之上。
1989年我读第4期《读书》杂志上柳苏那篇《你一定要看董桥》时,非常关注他引述的董桥先生的“散文观”。比如,董先生说:“散文须学、须识、须情,合之乃得Alfred north Whitehead所谓'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境界’。年来追寻此等造化,明知困难,竟不罢休。”又说,有学,才有深度;有情,才不会枯燥。
他引述的董先生另一句话,我当时不太能理解。董先生说:“散文,我认为单单美丽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内容,要有Information,有Message给人,而且是相当清楚的讯息。”
那时我读到的关于如何写散文一类的文章,都说散文写作要重抒情,重描写,重议论,“形散神不散”,时刻想着“紧扣主题”,没有人说“要有Information,有Message给人,而且是相当清楚的讯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从此奉为写文章必须遵循的一个“铁律”。
夏衍先生的文章里就有“相当清楚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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