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窥禅

　　夜晚，闲来无事。看着面前喝剩的半杯水，我抓起一张白纸，揉成一团，扔进杯中，看着杯中的纸团，我若有所悟。
　　这白白的、纯洁的，在同样纯洁的、透明的水面上，摇摇摆摆，透着一股惬意。这人造的，本可以记笔记、抄公文，可以写诗、涂鸦，更可以传递羞于启齿的心里话，或可得到伊人的青涩唇吻呢！如今却囿于杯水之中，可以想见等着你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但你好像全不晓得似的，兀自摇头晃脑，自得其乐，这分明是一种禅意啊。
　　禅产于中土，脱胎于佛教，倍受推崇。然而，“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宗旨，参禅开悟之难，留下了无数公案。对开悟的高僧大德而言，随处皆禅。微笑是禅，沉默是禅，嘻哈是禅，冷对是禅，词不达意是禅，张冠李戴是禅，东扯西拉是禅，语无伦次是禅，自相矛盾是禅。石头是禅，小草是禅，深潭是禅，流水是禅，清风是禅，明月是禅，枯叶是禅，竹影是禅。手指一根是禅，破碗一个是禅，一支花是禅，干屎橛是禅，摔坛子是禅，喝佛灭祖还是禅。参禅自悟难，教人开悟也难。为了帮助弟子开悟，历代宗师各有妙法，有的更是惊世骇俗。有的怒骂，有的棒打。更有暗藏利刃，断其一指，弟子终于顿悟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佛究竟是什么，但我了解“不立文字”的高明。生而为人，开口说话是出于需要，纵然巧舌如簧，言词有时而穷。面对遗世美景的时候，面对我们深爱的人的时候，当我们痛失亲人的时候，当我们处于极度恐惧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对于没有亲眼见过的，别人描述得再详细，我们也没有说了解它的勇气。语言作为人类发明的交流的工具，却让我们变得过于依赖它，反过来束缚了我们自身。亲人之间不是经常为了一句话的误会而翻脸么？许多人不是被骗子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么？多少人不是为了抽象的概念而争论不休么？再严密精深的理论不是也有漏洞么？
　　我想，摈弃语言的藩篱，是为了让直觉显现。面对大千世界的时候，充分调动我们的感官，让我们去看、去听、去触摸、去体会，但不要试图说出来，不要试图调动你的思维，让我们从总体把握，让我们和外物融为一体，让我们觉得自己就是外物的延伸，自己已进入了外物。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不正是我们似曾相识、并孜孜以求的美好体验吗？
　　面对纷纷扰扰、形为物役的世界，如何才能真正地生活？如何才能感受真正的生命的快乐？如何才能不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流落于世间？面对荒谬的人生旅途，如何才能得到心灵的超脱？我认为，禅不失为一种高妙法门。
　　此刻，如果有禅宗大师问我，“什么是佛？”我会指指杯中的纸团，笑而不答。

　　2012/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