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镜重圆说起

 

有些话说起来很好听，听起来很顺耳，用起来很容易让人接受，说话者大都很有善心并怀揣美好期盼。但是，收到的效果往往是抹杀了是非，掩盖了过错，放纵了罪行。由此，我想到了三个成语：“破镜重圆”、“推倒重来”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它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既往不咎。

 

一

“破镜重圆”在调解夫妻双方婚姻关系破裂中最为常用，包含了对当事各方摒弃旧怨重新开始的安慰心态，也有希望关系重新圆满的美好期盼。现实中不见得奏效，关系虽然可以重新续上，感情却如强行拼凑一起的碎片，再也照不出一个完整的个体。

 

破镜能重圆吗？不能。有谁能让破镜重圆吗？没有。无论你用何种方法，都无法使破镜重圆。从客观的和物理的角度讲，重圆的破镜还是破镜，一定会有裂痕；再说，破镜过程一定会有物理损耗，就算是重回熔炉铸造出一面镜子，也不是原来的镜子。从时空的和哲学的角度讲，下一秒钟的镜子，已不再是上一秒钟的那面镜子，因为万物一直在变化之中。就像哲学家赫拉克利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破镜重圆包含了二种心态：一是揪住过去不放，因循守旧；二是和稀泥不分是非责任，不咎过往。因为在内心放不下原来的那面镜子，总想以原来的镜子照现在的自己，才希望破镜可以重圆，这里既有揪住过去不放，又有因循守旧。不愿意接受镜已破的既成现实，更不愿意采取适应既成现实的应对方法，而是因循守旧用老规矩应对新问题。

 

镜子为什么会破？不外乎内因和外因。如果是内因，因镜子本身老化、质量问题而破裂，这样的镜子就必须淘汰，无须重圆；如果是外因侵害造成，一方面追究侵害者过错和责任，另一方面完善对镜子的各项保护措施，达到亡羊补牢，避免再受侵害的发生。对施害者给予惩罚，就是对受害者最大的公平。

 

而破镜重圆的行为只是把已经碎裂的碎片，强行拼凑一起，不分是非责任，也没有纠错措施，只要“圆”回来就行了，管它是不是破镜，管它使用功能和效果如何。用强行拼凑的镜子照，有多少块碎片，就会有多少个自己，更加无所适从，矛盾愈加复杂。

 

 

二

 

与破镜重圆相对应的行为，莫过于推倒重来。既然破镜不能重圆，那么干脆就推倒重来。推倒重来是一种归零的心态，希望从头来过，万象更新。推倒重来有与过去决裂的勇气，有一切从头开始的气概。就像刘欢演唱的《从头再来》“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真的可以从头再来吗？重来的，还是原来的吗？显然不是。

 

如果推倒不是为了掩盖过失，假使推倒有无比的正当性，推倒重来的建设比之前一定得付出更多。如果“推倒”是为了掩埋罪行，“重来”是为了转移公众注意力，是为了开脱责任，那么总是会让我想起那句铿锵有力的歌词“砸碎万恶的旧世界”，总觉得后脑勺凉风飕飕。文革中很多推倒重来，结果证明推倒是人心，沦丧的是道德，有多少爱却没法再重来；强拆中的推土机实现了土地经济建设的推倒重来，古街古村等文物遗产倒下，高楼竖起，文明却不见重来。

 

推倒重来以打破因循守旧之名，行窥避自己责任之实，不顾现实如何，只要“重来”就行了，管它重来之后行不行，管它重来之后还会不会被推倒。推倒重来就比如你种了一片庄稼，给害虫糟蹋不成样子，你却不去消灭害虫，反而把庄稼连根铲除重新种上。我相信任何一个农民伯伯都不会这么愚蠢，一定是先一边消灭害虫，一边呵护庄稼，再加以补种。

 

三

当然，最怕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我曾经作过多少恶，犯下多少罪，只要我此刻所谓诚心改过，放下了屠刀，就成了佛。你不但不能追究我的旧恶，还要对我以佛相拜。现实中看过不少官员犯了错，换身马甲挪个位子，过几天又高高在上，这就是典型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出发点是好的，善良作用有二个，一是对恶人相劝，劝他主动放下屠刀，不要再生伤害；二是给他成佛的希望和指引，给恶人改错的机会，希望他成佛后不会再拿起屠刀。但是，并非屠刀放下了，立地就能成佛。重在“放”和“立”，放是终止罪行，立是接受规矩约束与相应惩罚。也就是说，只有在放下屠刀接受惩罚之后，才有可能成佛。可惜的是，现实中有那么一些恶人，虽然放下了屠刀，屠刀仍伸手可及；虽然立地，却没有受到规矩约束和接受惩罚。善良的人们就相信他们成了佛而膜拜，却不想他们只是披了佛的外衣，手里又举起了屠刀。

 

所以，人们有允许他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慈悲和宽容可嘉，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省和改过可喜，但是必须明白，只有接受规矩约束，并得到了相应惩罚，才能获得成佛的入门资格。如果一听约束就唧唧歪歪，一听惩罚就恶言相向，甚至想尽办法逃避惩罚，这样的人能成佛吗？那个佛不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要多。如果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那么从来没有拿过屠刀的人，岂不早就成佛祖了？！对没拿过屠刀的人，是绝对的不公平！

 

四

来看辽宁人大代表贿选案。选举产生全国人大代表的辽宁省十二届人大代表总数为619名，涉及此案的有523名，占84%。辽宁省人大常委会，共有常委62名，涉及此案的有43人，占69%。拉票贿选案对辽宁省人大造成了颠覆性的破坏，史无前例，影响重大。必将对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产生和选举制度产生变革性影响。我很欣喜地看到，既没有破镜重圆的让步，也没推倒重来的掩盖，更没有允许立地成佛的姑息，是一个我所喜欢的良性改革局面。

 

但是，我看到有些媒体这样说“辽宁省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通过贿选产生的45名，其中42人为企业家，且一大半是私营企业资本家和富豪......如果让资本家掌握权力，真的是动摇了党的执政基础，突破的党的执政底线...... ”，这些话让我又联想起不问原由的推倒重来。

 

民营企业家用15%的社会资源，创造了社会85%的就会岗位，富人本身就是社会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成为富人没有错，法律没有禁止任何人成为富人，法律只是不允许通过非法方式获得财富，惩罚非法获得财富的行为。企业家和富人在人大或政协中占有相对多数的名额，本身不会有错，只是选拔机制出了问题。如果借机推倒重来归零，让民营企业家和富人们的说话权与社会贡献度不对等，这恐怕还是借重来转移公众注意力罢了。

 

我反对不分是非的破镜重圆，也反对无厘头的立地成佛，更反对以推倒重来为借口的大清洗。农民伯伯的朴素经验证明，一边消灭害虫，一边呵护庄稼，再以适时补种，才会有更好的收成！

                       二0一六年九月二十三日于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