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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大刚:大足石刻范祖禹书《古文孝经》的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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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25 中国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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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大足重修县志,主持其事的陈习删等人,特邀当时在渝的中国学典馆馆长杨家骆组建“大足石刻考察团”,赴大足考察石刻。参与其事的有北平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所长顾颉刚等15人,在清理石刻,“为之编列目录,鉴订时代,椎拓其碑记,摩绘其像饰”之时,发现石刻范祖禹书《古文孝经》,马衡撰专文《考释》,盛赞:《孝经》“二十二章之古本,寰宇间仅此一刻!”

范祖禹书大足石刻《古文孝经》,上石年代约在南宋宁宗初政之时。自南宋理宗初年王象之《舆地纪胜》披露以来,元、明、清史志都代有著录。特别是清道光、光绪时期,大足知县张澍、霍勤炜亲自踏勘后所作的题记,对该碑的书者、刻者、形制都有所考察。民国时期,金石学家马衡亲临其下,作专文《考释》加以介绍,初步引起了学人重视。但前人都还未突破传统“金石学”的窠臼,仅把石刻《古文孝经》视为碑刻故迹、“蜀故”谈资加以欣赏,还没有从经学史、历史文献上予以研究。

石刻《古文孝经》的价值

有比较才有鉴别,欲知石刻《古文孝经》在经学史上的价值,必须比较其他《古文孝经》。今传《古文孝经》共有四个系统,一是大足石刻本;二是传世司马光《指解》、范祖禹《说》本;三是朱熹、吴澄改编本;四是日本传《古文孝经孔传》本。朱熹(《孝经刊误》,经一章,传14章,删223字)、吴澄(《孝经定本》,经1章,传12章,删246字)的“改编本”,纂乱古经,固不足论。而传世司马氏、范氏注本,又与玄宗御注今文《孝经》合编,经文已作大量改篡(下称“合编本”)。日传“古文”有所谓孔安国《传》,国内有的学者信以为真,认为“日本古抄本系统《古文孝经》系自我国传去,时代约在隋、唐”,“时代远较司马光之'指解本’为早,文字也比'指解本’可靠”。具体情况如何?待我们将三种《古文孝经》比较后,其真伪优劣自然就清楚了。

历考大足石刻《古文孝经》,其明显的特点有以下几点:

一是字数1815字,尚存古式。东汉初桓谭说:“《古孝经》千八百七十二字,今异者四百余字。”李士训《记异》:“大历初(766),予带经鉏瓜于灞水之上,得石函,中有绢素《古文孝经》一部,二十二章,壹仟捌伯桼拾贰言。初传李太白,白授当涂令李阳冰。阳冰尽通其法,上皇太子焉。”(又见《经义考》卷222引)与桓谭字数合。我们将大足石刻《古文孝经》1815字,加上章题59字,共为1874字。可是,今传司马光《古文孝经指解》经文仅1810字,“日传本”《古文孝经孔传》仅1861字,都与桓谭、李士训所说相去甚远,不如大足石刻《古文孝经》近古。

其二,石刻本《古文孝经》分22章。在分章上,石刻本与“合编本”、“日传本”不尽相同。关于《古文孝经》分章,刘向《别录》曾依据“孔壁古文”的情况指出:“(《古文孝经》)《庶人章》分为二,《曾子敢问章》(即今《圣治章》)为三,又多一章(即《闺门章》——引者),凡二十二章。”魏晋六朝又有《孔传》古文流传,陆德明亦有所见,《经典释文·孝经音义》于《庶人章》“故自天子”下、《圣治章》“父子之道”下、“不爱其亲”下,都指明“古文自此以下别为一章”。《孔传》古文梁末已亡,隋刘炫声称复得《孔传》,司马贞述其分章说:“(古文)又分《庶人章》,从'故自天子’以下别为一章。”也与陆氏所说相同。可见,“孔壁本”、“孔传本”和“刘炫本”《古文孝经》所分三章,位置清楚,起讫相同。石刻古文则不然,于第六章(即今文《庶人章》)从“子曰:因天之道”以下,直接“故自天子”至章末,并将下章首句“曾子曰甚哉孝之大也”九字移入上章,合为第六章;第八章(今文《三才章》)“子曰夫孝天之经”,至“不严而治”为一章;自“子曰先王见教”以下,至章末“民具尔瞻”别为一章,不仅与今文异,而且与汉魏六朝所传诸古文都不相同。只有第十章(即“曾子敢问章”或《圣治章》)所分三章与诸本同。黄震《黄氏日钞》卷1《读孝经》:“案,《孝经》一尔,古文、今文特所传微有不同,(略)至于分章之多寡,今文《三才章》'其政不肃而治’,与'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通为一章;古文则分为二章。今文《圣治章第九》'其所因者,本也’,与'父子之道天性’通为一章;古文则分为二章。'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古文又分为一章。”所述分章则与石刻本完全一致,而与汉魏六朝所传异,可见宋代《古文孝经》本为别一系统,不与刘向、陆德明、刘炫、司马贞等人所见一致。

这一现象让我们想起大历年间李士训的发现。李士训发现“绢素《古文孝经》”之后,初传李白,李白传李阳冰,阳冰“上皇太子”。此皇太子即后来的德宗李适,该本一直藏于秘府,故新、旧《唐志》都有著录;北宋司马光从秘府所见“科斗”文字《古文孝经》、《崇文总目》著录的“隶古文与章数存焉”的《古文孝经》,应该都是此本的异代流传。另一方面,李阳冰又以其本传儿子服之,该本一直传于民间。韩愈《科斗书后记》:“贞元中,愈事董丞相幕府于汴州,识开封令服之。服之者,阳冰子,授予以其家科斗书《孝经》、卫宏《官书》,两部合一卷。愈宝畜之而不暇学。后来京师为四门博士,识归公(即书法家归登---引者)。归公好古书,能通合之。(略)因进所有书属归氏。元和末,(略)因从归公乞观二部书,得之留月余。张籍令进士贺拔恕写以留,盖十得四五,而归其书于归氏。”北宋夏竦《古文四声韵序》:“唐贞元中,李阳冰子开封令服之有家传《古孝经》及汉卫宏《官书》,两部合一卷,授之韩愈,愈识归公,归公好古,能解之,因遗归公。又有自项羽妾墓中得《古文孝经》,亦云渭上(当为“灞上” ——引者)耕者所获。”可见,李阳冰家传《科斗孝经》乃是李士训大历初年发现的“石函绢素《古文孝经》”,可能出自“项羽妾墓”。五代时,蜀人李建中、句中正亦有所传。《宋史·李建中传》说,建中“尝得《古文孝经》,研玩临学,遂尽其势。”句中正《三体孝经序》自称:“得旧传《古文孝经》”,复辑秦人小篆、汉八分书,作《三体孝经》。句中正、李建中所传《古文孝经》,五代郭忠恕曾选录入《汗简》,北宋夏竦《古文四声韵》(有仁宗庆历四年序,1044),又将《古孝经》科斗字形尽行录入,多达404例。这些都章章可考,有迹可寻。可是文献所载的“孔壁古文”,已早经孔安国改从隶书,并不以科斗文行世。种种迹象表明,宋人所传《古文孝经》乃大历出土文献,不与汉魏六朝所传同科。

可是今传“合编本”司马光《古文孝经指解》却与石刻不同,反而与刘向、陆德明所记一致,说明合编者在将《指解》、《范说》与玄宗御注“今文”合编时,不仅把古、今文的不同注文合编一处,而且割裂“古文”篇章,改乱宋本古文章次起讫,使之与文献所载汉魏六朝“古文”吻合。我们今天见到的司马光等人的《古文孝经》已不再是北宋“古文”旧貌,已不能作为宋本“古文”的典型来谈今古文问题,它在版本学上的价值应大打折扣。

其三,从文字上看,石刻古文字体除“参”字作古篆外,通本皆楷书正体,“字画遒劲,有晋人风”(霍勤炜语),从中已无法寻找桓谭所说古文“今异者四百余”的具体情况。在内容上,篇首“仲尼闲居,曾子侍坐”比今文多“闲”、“坐”二字,下句“参先王有至德要道”多“参”字。第三章“子曰在上不骄”、第四章“子曰非先生之”、第五章“子曰资于事父”、第六章“子曰因天之道”、第八章“子曰先王见教”、第十一章“子曰父子之道”、第十二章“子曰不爱其亲”等,章首“子曰”二字,俱为今文所无,亦为“合编本”所无(因其与“今文”合编,已被删去)。其他,石刻古文较今文常少语助“也”字,如“夫孝德之本”、“教之所由生”、“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之下俱少“也”字。而《汉书·艺文志》所述“'父母生之续莫大焉’、'故亲生之膝下’,诸家说不安处,古文字读皆异”,视为今古文重要区别的内容,石刻本却没有。《闺门章》“严父严兄”,与《唐会要》所引及日传《古文孝经》作“严亲严兄”异。此类异同之处,马衡先生文已有指出,兹不复列。

南宋真德秀曾说:“自唐玄宗御注《孝经》出,世不复知有古文。先正司马公作为《指解》、太史范公复为之《说》,于是学者始得见此经旧文。”《古文孝经》在宋代广为世人所知,端在于司马光、范祖禹的表彰。可惜的是,今传司马光《指解》、范祖禹《说》本《古文孝经》已经改编,并不是原来的样子。陆秀夫《孝经刊误序》说:“《孝经》一经,古文不可得而考见矣。所可考者,汉世《艺文志》颜氏(贞,献《今文孝经》)、刘氏(炫,信《古文孝经孔传》)、司马氏编次之文而已。要之,皆〔非〕古文之旧也。”司马氏即司马光,陆秀夫称“司马氏编次之文”,可能他所看见的《指解》本已经过改编了,故有“编次”之言。日传本《古文孝经》承袭“合编本”的错误,其出现肯定在合编之后,文献价值已不及合编本,更遑论“文字比司马光《指解》本更可靠”呢?

结语

我们将石刻本与传世司马光、范祖禹注本《古文孝经》、日传“孔传”本《古文孝经》比较,发现石刻《古文孝经》保存文字较为完整,其字数与桓谭、李士训所言1872字十分接近;其章数也是22章,也有《闺门章》24字,但是具体分章起讫又与刘向所述“孔壁本”、陆德明所述“孔传本”、司马贞所述“刘炫本”不同,这是源于大历初年李士训从灞上石函所得的“绢素《古文孝经》”,李白、李阳冰、李服之、韩愈、归登、张籍、贺拔恕等人都相继传承过;五代后周和后蜀时期,李建中、句中正亦有研习;北宋郭忠恕、夏竦又将《古孝经》科斗字形录入《汗简》、《古文四声韵》;仁宗时司马光据之作《指解》,哲宗时范祖禹又作《古文孝经说》,并手书其文刻石。这是与汉魏六朝所传不同的另一系统的《古文孝经》,弥足珍贵,不可多得!

今传司马光等注《古文孝经》乃是与玄宗注《今文孝经》合编后的改编本,从分章起讫到内容都不是真正的宋本《古文孝经》了。我们可以用“石刻本”来考察“合编本”之误,以恢复其旧观,澄清自鲍廷博以来,学界普遍以为今传“指解本”经文即是宋世古文旧本的错误看法。还可以用“石刻本”来衡量日传《古文孝经》的真伪,以纠正目前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糊涂认识。石刻本《古文孝经》在经学史上、文献学上的重要意义,是目前各种《孝经》传本无法比拟的,切不可等闲而视之。

作者:舒大刚

来源:《四川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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