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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奉到复旦大学汪少华先生寄赠的他与颜春峰先生合著的《〈周礼正义〉点校考订》一书，近600页，洋洋四十二万言。两位作者依据台湾师大所藏孙诒让批校本《周礼正义》，对1936年出版的楚学社本、1987年王文锦、陈玉霞点校的中华书局本的是非得失，做了较为彻底的清理，“其中考证部分订正楚本和中华本14类28例的误改”；从破句、引文迄止不当等角度，“综述中华本疑为失误类型，合计约430处”，对中华本作订补，并“简要说明依据，合计约2200处”。此书无疑是《周礼正义》版本研究的重要成果，前此本刊第18辑也对汪先生的新点校本《周礼正义》作了简介。笔者不禁由此回想起对中华书局本《周礼正义》及其作者王文锦、陈玉霞夫妇有一些特殊的感知与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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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正义》点校考订
《周礼》一书，六官所苞，涵盖宇宙六合，举凡宫廷、民政、市廛、赋税、山川、矿物、礼乐、音律、冠婚、丧祭、军政、天文、地理、司法、刑狱、匠作、营造等，无不括囊其中，几乎涉及古代文化史的所有领域，人称“体大思精”、“文繁事富”、“宏纤毕贯”。
三十多年前，我因做博士论文之需，每日到学校图书馆古籍库读孙诒让的《周礼正义》。当时此书尚无标点本可用，而古籍库的书不能外借，也不得在书上做任何记号，极之不便。后来到浙江开会，路经绍兴市，在古籍书店意外购得一部《四部备要》本《周礼正义》，线装28册，这是我第一次拥有此书。可惜没有标点，每每苦其难读。
现在，中华书局本被纠正的错误如此之多，但颜、汪二位先生依然肯定王文锦、陈玉霞先生“经学功夫颇深，点校令人钦敬”，以此表达敬意，令人钦佩。
注疏之家的艰辛，在于随文阐释，经文说至何处，必须字字训说，不得留空。孙诒让作《正义》，博综众家，左右采获，数据之浩瀚，鲜有堪与比肩者，故极富学术价值。1982年，中华书局决定整理出版“《十三经》清人注疏”，列入拟目者有二十四种，《周礼正义》居其一。王文锦先生曾向笔者谈及，接手点校《周礼正义》时，没有任何既有的整理成果可以参考，台湾师大的藏本更是无从得知，周围则是一片质疑之声，有人甚至断定，此书太难，不可能整理成功。然而学术界呼声最高的，恰恰就是《周礼正义》。王先生的工作，堪称筚路蓝缕，功在后世。
王先生退休后，我每年春节都会去中华书局近旁先生的府上拜年，几乎每次先生都会谆谆告诫：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过度熬夜，那样会损害健康！先生还说，他的健康，就是因为夜以继日地整理《周礼正义》，严重透支而垮台的。我闻之怃然！先生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在整理《周礼正义》的。后来，我每当拿起《周礼正义》，眼前都会出现先生清癯的身影，总觉得书里有先生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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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的善刻，包括价值连城的宋版书在内，没有一本能达到绝无错误的程度。清人黄丕烈曾访得宋严州本《仪礼郑氏注》，校勘家推为宋刻中之善本。其后又访得嘉靖徐氏翻刻宋本《仪礼郑氏注》，两者相校，严州本误而徐氏本不误者有65处之多。无怪乎前贤慨叹校书犹如扫落叶，随扫随有，难以尽扫。
一部二百余万字的煌煌巨著，仅凭王文锦夫妇二人手眼，出现某些疏漏，乃至破句、讹误，甚至数量还比较多，我们应该有同情的理解。颜、汪二先生称赞王先生“经学功夫颇深，点校令人钦佩”，堪称先生的知音。可以模拟的是，1931年，篴湖精舍补刻覆校楚学社本，参与其事者多达十二人，而讹误依然不在少数。像《周礼正义》这样烦难的古籍，整理工作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将篴湖精舍的补刻覆校算作是第一代，王文锦先生的中华本算作是第二代，颜春峰、汪少华的新作算作是第三代，则《周礼正义》堪称神明焕然，令人欣喜！
2017年4月 30日 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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