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垣论书
韩戾军
启功先生《论书绝句》有一首叙述自己学书取法“先摹赵董后欧阳，晚爱诚悬竞体芳。偶作擘窠钉壁看，旁人多说似成王。”
张中行先生则说启功先生写得一手地道的集王圣教，就连随手写的铅笔字都是王圣教。
最近读陆灏先生随笔《不愧三餐》，其间有几篇读陈垣家书的文字，说陈垣先生教子学书最推崇集王圣教。他说：“行书从此入，不患误入歧途也。”又说：“能临《圣教序》一百几十遍，必大有可观也”。他训导儿子说：“写罗汉易，写鬼更易，以罗汉、鬼皆人所未见，奇形怪状均无不可。写人难，写犬马亦难，以人为人所习见，一望即知其是非也。行楷人所习见，自然觉得难写。但行书最大用，楷书次之，故愿汝习行楷也。”
由此可见，启功先生除传承家学以外，也谨遵师训。他的赵董欧柳、多似成王是秉承家族传统，而张中行先生在启功先生字中发见的“王圣教”，乃是出自老师陈垣先生的教诲。
前人教人学书特重取法中正，最忌濡染习气。陈垣先生尤其强调正宗，他主张：“书法贵平正通达，有特别形象，则非正宗。章草因有特别形象，故易于仿效，如康长素、张廉卿北魏诸碑，皆有特别形象，后生小子学三数月便有模样，为其有异象可认也，因此遂不足贵。偶作游艺未尝不可，以此见长，则谬矣。二王之所以可贵者，为其平正而难学也。”先生固然出于实用的立场，但于学书亦十分紧要，初学分布，即矜奇喜怪，终归堕入魔道。须知书法艺术初始目标是平正，终极境界仍是平正，两个平正境界不同，终极的平正是险绝而后的复归，故而平正最难，不悟平正之理，终生不入门径。凡初学书法以个性鲜明者为宗的皆走不远，大多作茧自缚，不能摆脱，除非大才不可限量，而世间有异才者又几人。
当代书法乱象横生，皆因出处不正，急功近利，什么能获奖就学什么，全然不顾规律、次第，陈垣先生这些话庶几可成为解药。吴次山说：“前人论文云：文之平淡，乃奇丽之极，若千般作怪，便是偏锋，非实学也。”此与前人关于书法神品的论断：“平和简静，遒丽天成”不谋而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