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要 | 王贵元：出土文献字词发展研究

王贵元：出土文献字词发展研究

王力学术讲座 · 第十讲

编者按，2021年5月21日下午，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汉语言文字学学科带头人，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汉字发展史”首席专家，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日本藏汉文古字书集成与整理研究”首席专家王贵元先生，作为北大中文系王力学术讲座第十讲的主讲嘉宾，就出土文献字词发展研究作了专题讲座。

 从出土文献看，单字的派生与“字组”的形成和发展是汉语词汇发展的两种主要形式，且相辅相成。单字的派生依据形、音、义三要素的变与不变可归纳为七种演进模式。“字组”是汉语发展到一定阶段后运用单字组合方式表达语义的单位，是单字表达语义单位的替代形式。“字组”的形成与发展可分别从字义关系的形成与发展、字音关系的形成与发展和字形关系的形成与发展三个方面进行研究。王贵元老师分别从单字的派生和“字组”的形成与发展两个角度分享了自己在出土文献字词发展研究方面的心得。

一  文献语言研究与一般语言研究不同

王贵元老师首先介绍了文献语言与一般语言研究存在差别，文献语言的研究中语言和文字不可分离，一个完整的词包括词义、词音和字形三要素，词义是词的内容，形式则有音节和字形两种，这也是汉语的重要特点。与之相比，口语研究中一个完整的词仅包括词义和词音两要素，纯口语或纯语言的研究总体上可以不考虑文字。

二  汉语字词发展的两种主要形式

王贵元老师指出，汉语字词发展的两种主要形式为“字”与“字组”。“字组”是汉语运用单字组合的方式表达语义单位，其标志是表示一个语义单位，占一个语法位置，没有关联字词。从出土文献看，“字组”开始形成之时皆为单字本有意义的原义合成，在生成之后的使用过程中可能延伸出新的综合意义。从文献语言来说，“字组”反映了汉语语义单位发展的本质。

王老师提出汉语早期阶段以发展单字为主，后期阶段以发展“字组”为主，其转化阶段在秦汉时期。王老师以“貣”为例，“貣”本义是借贷，既指借出也指借入，后离析为借出与借入两个词义，但在战国以前都只用“貣”字表示，如：

“貣人贏律及介人。”可（何）謂“介人”？不當貣，貣之，是謂“介人”。（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     [表借出]

人奴妾

（繫）城旦舂，貣衣食公，日未備而死者，出其衣食。（睡虎地秦简·秦律十八种·司空律）     [表借入]

秦统一全国后，为区别词义，同时出现了两种区别形式来表示借出义：

 1．“貸”（加“亻”旁），始见于里耶秦简和岳麓秦简。

 2.“出貣”，始见于里耶秦简。

王老师进而提出“字组”应是后期汉字发展史研究的主要内容。过去的汉字发展史研究，仅注重单字发展的研究，实际上秦汉以后单字的发展已不是主要发展形式，所以“字组”的研究才是主要内容。

三 汉语词汇的发展阶段及其演进原因

王贵元老师指出汉语词汇发展的核心步伐为单义词发展→多义词发展→派生词发展→合成词发展，我们称之为四阶递进。王老师分别介绍了这四个阶段的发展情况以及其发展方式的优缺点。

汉语初期阶段产生的多是单义词，但单义词发展存在两个问题：一是音节数量有限；二是词的音义关系（一个词本身）及词义关系（词与词之间）缺乏系统性。从甲骨文词汇来看，商代应处于多义词发展的萌芽阶段，多义词发展存在词义可能负担过重以及同一词义位间的距离问题，故而进入到派生词发展阶段。从出土文献看，派生字的大量产生是在战国晚期。王老师指出派生词的发展开始了词与词之间系统关系的建立，扩展和完善了汉语词汇的系统性，对汉语的发展意义重大。同时也要注意字形的派生和功能的明确分工一般是不同步的，战国时派生的字形，大多在汉代才有了功能的明确分工，有些分工的时代更长。派生词发展也存在其局限，即未能改变口语中同音词大量增加的状态，大大增加记忆负担等，汉语词汇双音节发展的方式便应运而生了。双音词的发展是形式上的重大突破，这一突破的影响并不仅局限在词汇的增量上，还拓展到了已有词汇及短语的改造上，即把原有的单音词替换为双音词和把原有的短语等词汇化为双音词。王老师指出，从出土文献看，秦汉时期汉语字词发展的主要方式是单字派生和“字组”生成。

王贵元老师将单字的发展分为七种类型：

（一）义发展，形、音不变；

（二）形、义发展，音不变；

（三）音、义发展，形不变；

（四）形、音、义皆发展；

（五）形变，音、义不变；

（六）音变，形、义不变；

（七）形、音变，义不变。

王老师又从字义关系、字音关系、字形关系三个角度说明了“字组”的形成与发展。首先从字义关系来看，“字组”的字义关系大致可分为联合式、限定式、增益式、结果式、支配式、陈述式六类。

1．联合式是单字字义以并列方式组合，这种组合的存在大多是为了表示更大一级范畴，其组成的单字字义为细分范畴，如“垣墙”。

2．限定式是指字组中的一个单字字义限定、说明另一个单字字义。如“貣”，本义是借贷，既指借出也指借入。“出貣”，“出”起限定作用。

3．增益式是字组中一个单字字义是另一个单字字义的羡增。

4．结果式是字组中的一个单字字义是另一个单字字义的结果，如“杀伤”。

5．支配式是字组中一个单字字义支配另一个单字字义，如“受赇”、“行赇”。

6．陈述式是字组中两个字义间是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如“日失”。

其次在字音关系上，王老师指出可能存在一定的语音规律，并以秦、汉简中的“多少”和“少多”为例来初步说明或许在汉代以后字组的组合顺序已经受到了字音的影响，但还需进一步地考证。

最后在字形关系上，“字组”的字形关系与单字使用时的字形关系是统一的，如“㱃樂”、“飲樂”、“酓藥”、“飲藥”（“㱃”“飲”為異體字。“樂”為“藥”借字，“酓”為“㱃”借字）。王老师也指出有时也会受“字组”他字形体影响而类化，如息婦→媳婦。

王贵元老师从以上三个方面为我们介绍了如何以出土文献为材料依据进行字词发展研究，并分享了其在出土文献字词发展研究上的心得与成果，条分缕析、深入浅出，并与同学们就相关的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讲座的听众皆获益良多。

文/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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