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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算个球


 

原纯是别人介绍给我的对象,交往才三个月,却经历了让我到死都难以忘怀的事件:他在一个小面馆请我吃大碗拉面。准备恋爱的男女约会最忌讳食面条,再淑女的女人,再绅士的男人,一定会被面条毁了形象的。记得那只碗特别大,面条占三分之一,汤占三分之二,绿色的香菜贴在汤面的油花上,这种大大裂裂的美食艺术顿时让本来矫情细致的恋爱变得粗糙廉价起来。香菜的味道很好,但我不吃,我把它们全部拣到碗外,那只碗便像放在一个小草坪上。我把飘逸的长发掩到耳后,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面条太长了,我用筷子搭起来送到嘴里,牙齿咬住一头,双唇变圆开始吸溜,我小心翼翼地“哧溜”了四次,搭起来的面条才全部进到嘴里,我低头把面条嚼烂咽下,环顾四周,大部分人都在旁若无人地“哧溜”,吃饱了的站着,一边打饱嗝一边摸肚皮一边拿餐巾纸摸嘴。原纯是近视眼,头几乎扎进碗里,面条刚被筷子挑出汤面他就下嘴,咬住面条,把它赤身裸体拖出长长一截才肆无忌惮地吸溜,长面条吃完后,他把筷子伸到碗底又是搅又是夹,实在打捞不上来什么东西时,端起大碗咕咚咕咚把汤喝个精光,咂巴咂巴嘴,打个饱嗝放个屁。说他的坏话我还有些脸红,一个不在情调上上进的男人没有资格讨女人欢心。

 我对男人的声音的敏感度大过其外貌。特别喜欢有质感的声音,非常讨厌地道的京腔,听起来像舌头团着一颗滚烫的汤圆,咽下去怕烫着吐出来舍不得。我把声音纳我的择偶条件里,不是挑剔过分,听着和自己心律不齐的声音如同耳朵上蹲着数千只聒噪的夏蝉。

打我认识原纯起,他的声音就是萎靡不振,像从来就没睡过觉却一直想睡觉一样,手机里常常把第一声的“喂——”拖得比信号传输的路程还长。自从受我妈妈之邀来我家吃过一顿饭之后,每次和我谈话便有了一个主题:我上次在你家吃饭,你为什么给我喝黄梨汁呀?饭后你为什么又要和分吃那个大黄梨呀?是不是你要和我‘分离(梨)’呀?我和你的事是不是‘黄’了呀?我总是这么解释:黄梨汁是败火的,梨太大,我吃不了一个,所以分着吃。

也许这都不可以作为我拒绝恋爱的缘由,这只是我对婚姻没有诚意的麻木。也许是我心智低龄,因为我在幻想别的。

一个早上,我躺在舒服的被窝里突然想起一个网名叫冷箭的人,很久以前我感觉他太优秀,没勇气追求。如今青春期圣女的威仪已所剩无几,偷偷主动出击也不算丢人现眼。我真联系上他了。

我单刀直入:你结婚了吗?

他回:没有。

我问:有女朋友了吗?

他回:到目前为止,还没和任何一个女孩子确立恋爱关系。

我说:那我追你吧!

他回:好吧。

我说:是你本人在回复我吗?

他回:本人。

我说:我怎么觉得像是电脑自动回复的。

他回:我不是电脑,是个冷面深情的未婚男人。

我除了上班就是和他聊天,他不再机械式地回复,我知道了他的成长历程,他的家庭,他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有他家的小猫。语言和网络很容易加剧人的想象力,我疯逛地想象这个叫冷箭的人。为了加剧神秘感我们约定见面后再互留电话。我要看看我用想象的方式定制的产品是不是会走样。

他推着自行车站在我的面前,脸上泛起初恋的羞涩,车把上的双手洁白细腻。

“呵呵。”他憨憨地笑笑,“你选的这个时间,中国人可都在上班啊!”

 “假公济私,和你见个面我就回去上班。”

“我是自由人,白天睡觉晚上干活。”

原来他不善于口头表达,讲起话来竟然含混不清,幸亏我在网上得知他很多信息,否则我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为谁制造的?我只知道我不会为爱情和他约会。我立刻决定做普通朋友会更好。他喜欢集邮,我把事前准备好的十二张生肖邮票作为见面礼递给他,他在衣服上蹭蹭手很难为情地把礼物接过去。

几天后我收到冷箭的信息,我知道我惹祸了。

“我喜欢你那条象火一样的丝巾。我们以后还见面吗?”

我迟疑了一下,“当然会见面了,不过最近我很忙,有时间我会约你的。”

我明白他含蓄的热情,糟糕的是,他认为,我的意思表示有多模糊,我就和他有多暧昧。

 

一个阳光不错的星期天,他约我到他家里吃饭。我稀里糊涂跟着去了,一路上越想越觉得去吃这顿饭实在欠妥,转念之间我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借饭“采风”,事情或许会有变化的。我终于把恬不知耻的脚步迈到了冷箭家。

冷箭妈妈已慈祥地候在门口,整个房间没有一件高档家具但有一种我承受不起的整洁。

 “喝茶吗?”冷箭不知所措地地搓着双手,瞟了我一眼,眼光迅速闪了去。

 “哪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冷箭妈妈一手端吃的一手端喝的。冷箭憨憨地看着他的妈妈,脸上掠过幸福的满足。

我真贱,心里已经把人家当朋友了,还觉得像是他家虔诚朝圣的佛,一只小猫进来了,它天真地抬眼瞅我。

“喜欢猫吗?”冷箭妈妈说,“这猫通人性的,和我儿子处得不错。”

“不喜欢,嫌它们脏。”我像佛一样说话了。

 “去——”冷箭妈妈把小猫撵到另一个房间。

忽然觉得佛说话不会像我这么不知好歹,我赶紧缓和语气:“其实有时候我也喜欢它们。”

“闺女,我去准备晚饭。吃了饭再走。”

“阿姨,我一会儿就走。”我知道我这句寒暄有多么虚伪。

“不行,必须吃了晚饭!”

盛情难却,我还是留下来和冷箭家人共同分享对他们家人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晚餐。

冷箭从柜子里取出厚厚的精装集邮册。

“花了你不少心血吧!”

“算是吧,我不会轻意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我没有钱,再没有毅力和恒心我就完了。这中间还有好多故事,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讲讲给你听。”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我身边,“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讲给你听。”

冷箭说完这段话并不是很顺利,他吐字的清晰度必须提高重复的次数才能完成,好几本邮册在他磕磕磕绊绊的讲解中看完了。

“这是我的画册,都是十几年前的作品了。”

“都可以办画展了。”

“现在不画了,精力主要在网站上。刚建网站时论坛上有人留言:你的网站乱七八糟,鬼知道谁能看懂!”

“半途而废?”

“我当然不会在意,我相信坚持下去一定会好起来的。好多人鼓励我,支持我呢。”

“我看过你写得小说,不错!”

“用了十年时间。”他的眉角向上挑了一下。

我满眼赞许和钦佩,冷箭却看着在客厅里信步的小猫。

晚饭很快就好了,非常丰盛,餐桌前冷箭妈妈脸上的喜悦一波波往我身上漾,一个劲儿地给冷箭使眼色,暗示他给我盛汤夹菜。我知道如果我留下来冷箭家人会在他们各自的心理给我留一个名份,我的确不该来。饭后冷箭家人再怎么挽留我还是独自绝然地走了。尽管我舍不得失去一个励志的朋友。从小我就喜欢多才多艺的异性,我曾经还有过一个高尚的想法:只要多才多艺,便可你娶我嫁。但是当冷箭出现时我却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否决了。

 

一个星期天,我正在看着不知何因渐渐枯萎的君子兰发呆。

“打球去吧?”手机里冷箭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病了,改天吧。”我的意思是:我没病,你快走吧,我不想见你。

 “严重吗?”冷箭很担心。

“睡会儿就好了。”我装出很难受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你赶紧走吧,我不想听你多说一句话。

“那就改天。”冷箭很抱歉。

一个小时以后,我家的门铃竟然响了,冷箭来了,任凭门铃怎么响,我都没开门。我知道我的语言表达一直不够精准,让努力试着扮演恋爱的主角冷箭误会了,我希望这个闭门羹能让他到此为止。

的确,冷箭好些日子没有找过我。我在网上认识了秋火。我们乃意气相投之辈,不久以后,我们就见面了。

 “我是秋火。”他大方地起身,离座,迎我。高个头,大眼睛,头发乌黑茂密,鞋子一尘不染,音色厚重利落,我看到他端起茶杯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异常洁净。

 “我们可以结婚是吧?”秋火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我把目光从他颇有诚意的眼睛里垂到面前的果汁杯子里。我很淑女地吸了一口柠檬汁,酸酸甜甜的液体一下子就涌到了消化道的末梢。我知道我这个动作有些惺惺作态。雌性使大自然生生不息,矜持是上天赐予她们的品质,但矜持和契约精神无关。

“可以。”我把这两字羞涩地吐到柠檬汁里去了。

“六个月足可以了解一个人,我给你三个月时间熟悉我了解我——”

“你了解我吗?”

“别打断我的话!你要搬到我那里去住。”

“同居?”

“不睡一张床,但别的会像夫妻一样。这样可以让你更快了解我。”

“我的爱情不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

他突然跪到我的脚下,“嫁给我!”眼睛里没有一丝杂念。

 “我可以答应你,可我们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呢?”

 “那你再想想。三天时间!够长了!”他匆匆走了。

我像耕牛一样寻找爱情。情窦初开后,我已学会了在异性面前如何娇羞,面对男人如何矜持,婚姻前的恋爱曲如何弹奏,可当他挑战我心中传统的婚姻范式时,这些都用不上了。三天内,他没有打扰我。即便他是枚炸弹我也不感到畏惧和突然,炸死也不能错过,我同意了他提出的条件。

秋火和我都是朝九晚五,我们的公司离得不远,但我的比他的离家远一些,每次他都会把我送到单位,下班时他都要在他单位门口等我,我们一同回家,晚饭一般在家共享,家务一起分担,周末我们像情侣一样逛街、购物、看电影。我们一起分享愉快与不快。一个漆黑的午夜,我被一阵奇痒惊醒,突然发现浑身皮肤红肿,镜子里有一双小白兔一样的红眼睛,我大叫一声,他冲进了我的房间,我吓得边哭边给她看我僵硬的双手和赤红的双眼。

“过敏还是中毒?”

我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

“别怕!快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大夫说是食物过敏,吃点药就没事了。如果没有他,我肯定会在深更半夜给我爸爸打电话。记得小时候,也是一个半夜,迷迷糊糊听到耳朵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就像一只老鼠钻进脑海的深处,我爬起来就喊:“爸爸——爸爸——”两只小手抹着因极度恐惧爆发出来的眼泪。“别怕!怎么了?”爸爸把我拉到灯光下,灯光和他的目光都追进了那只“吱吱”叫的耳朵。“哪来的老鼠啊快睡吧!”爸爸把我抱到床上,坐在我的身边,直到我安然睡去。

从出世以来我就知道爸爸是我的山,我在山脚下不知疲倦地成长,超过了山巅。当我府视山尖时他比我小时候在山脚下仰视时小多了。

我偏头看一眼身边的秋火,像座山,他专注着路况,各种形状的影在车窗玻璃上婆娑。

“谢谢你啊!”

“希望三个月别太漫长!”

“为什么这么急?”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没说什么。

我也希望这三个月别太漫长。

爸妈当然中意这棵大树一样的男人。之前,我见过秋火的爸爸,一位威严的退休老干部,当时老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显然她不是秋火的妈妈。后来听秋火说,他爸爸娶过四个女人,他妈妈是第一任,那个女人是第四任。他爸爸生平迷恋女色,秋火妈妈主动提出离婚,带着身孕嫁给一个工人,他妈妈养大三个儿女,他爸爸换了三个女人,秋火十一岁的冬天,被他爸爸带走了。当我谨慎地问起她妈妈的情况时,他苦笑道:“以后会告诉你的。”他这么一说,我很少问或者就不问了。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浑身开满了花。

三个月以后,我们履行口头约定:结婚。

婚礼那天我正要把婚纱换成礼服时,秋火说:“先别换!跟我去见一个人!”没容我表态他就把我拉进一辆早已守候在外面的轿车上。

“怎么回事?好多宾客还在等着敬酒呢!

“车停以前你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用绽放一秒。”

他把我带到了医院的护士值班台。

“护士,我妈妈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今天是我的婚礼,我想让她看看她漂亮的儿媳!”秋火指指我。

“进去要穿隔离服的,你看你们这样,不行!”

“我就是想让我妈妈看看她穿婚纱的样子,她盼望这天很久了。”

“不行!病人现在正处在危险期。”

“那我先进去看看行吗?”

秋火换上隔离服进了病房,我在外面等着。

秋火推着单架床出来了,他示意我过去,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身后跟着的是冷箭,床上躺着的是冷箭瘦骨嶙峋的妈妈。他妈妈的眼睛半睁半闭,双手在床边的空气里乱抓,我把手伸了过去,她的眼睛睁开不动了,盯着我看,她在收寻和聚集力量,泪水汩汩地从眼角流出来,声音异常微弱地说:“孩子,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家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儿子,这个你喜欢吧?”秋火让我绽放的笑容早被泪水撵走了。“别哭,孩子,大喜的日子不吉利,本来想换身新衣服,跟你们合个影,可这身子骨不行了,站都站不起来,别记恨今天他把你带到这儿,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你嫁的我这个儿子不会亏待你的,你成了我的儿媳妇,我可以放心离开了,那个说不清话的,你也别嫌弃,你们以后多照顾照顾他。我累了,孩子,记着,好好过日子!”她的手慢慢地往下垂。慈祥的老人三天后离开了人世。

我明白了秋火为什么不提他的母亲,为什么和我相约三个月后结婚,我也明白了他和冷箭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当我想确认自己是个牺牲品的身份时,秋火告诉了我许多。

秋火和冷箭既是兄弟又是闺蜜,冷箭认识我时,秋火也认识我了。我那次在他家吃饭,是他妈妈从病房出来特意为我做的,冷箭和他妈妈是真心喜欢我。冷箭家有舌系带过短的遗传病,冷箭的爸爸话说不清,冷箭的妹妹话也说不清,有个女孩子不嫌弃冷箭这个毛病,和冷箭好了十年,不知什么病就过世了,葬在了老家,每年的祭日冷箭都要回去给她扫墓。后来冷箭也多次相亲,女孩都因他话语不清而退避三舍。冷箭重情重义,我装病以后冷箭就再没找过我,是秋火怕他再受伤害说服了他趁早出局。

冷箭除了声音异常外,其他和秋火没什么两样。秋火的妈妈开玩笑说,他俩人的前世是一个恩主,投胎时不知出了什么差池,灵魂一半归秋火一半归冷箭。当然秋火爱慕我的理由和冷箭是相同的。

 料理完秋火妈妈的后事后,秋火说:“明天跟我去送送冷箭吧,他要回老家。”

“为什么?”

“我妈在重病期间托付老家亲戚给他找了个媳妇,那边催着回去完婚。”

“为什么必须回老家完婚?”

“倒插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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