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读诗 | “我的灵魂没有一丝白发”

 

小时候上语文课，读李白杜甫，读李清照，也读海子和顾城。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诗人的特点只有一个：热爱这个世界。他们永远在对世界甜言蜜语，无论是在揭露、在讽刺、在呼号还是在叹息，世界在他们眼中和笔下都“美如斯”。

中学时候读顾城写的《小巷》。朦胧场景，开阔诗意，没门没窗，墙是厚厚的，蜿蜿蜒蜒，小巷是深邃的，可他还是在用一把旧钥匙，敲啊敲。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就像80岁的塞弗尔特，在生死之间写回忆录，很多事情都要被遗忘了，像是被茫茫大雪覆盖，他将枯瘦的手伸出来，去找寻“积雪下的钥匙”。

 

钥匙对诗人们来说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意象。木心也写过：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大家好像都想要借由钥匙，探访一条通向彼端的路。我们有太多问题，太多挣扎，太多的厚墙、积雪和锁，手里却只有太少、太旧的钥匙。

于是所有人在找钥匙——除了马雅可夫斯基。

 

如果要跟一个没有读过马雅可夫斯基的人介绍他，可能“豪放派”三个字是最稳妥且不易出错的。他像一匹野狼，充满着反叛精神，“在西伯利亚草原上奔突”。

他不找钥匙，是因为那通往彼端的路上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他冲过那些脏的、旧的、丑恶的东西，他宣称“我要像一只狼，把官僚主义啃光”，他的诗句就像是投掷到人们头脑里的燃烧弹，他高喊着“打倒你们的爱情！打倒你们的艺术！打倒你们的制度！打到你们的宗教！”，就这样一路凶相毕露的冲过来了，粉碎着所有遇到的障碍。

 

“你们的思想

正躺在软化的大脑上做着好梦，

好比油污的沙发上躺着个吃胖的奴仆。

我却偏用血淋淋的心的红布挑逗它，

辛辣地嘲讽，刻薄地挖苦。

 

我的灵魂没有一丝白发。

也没有老头儿的温情和想入非非。

我声如炸雷，震撼世界，

我来了——挺拔而俊美，

二十二岁。”

 

马雅可夫斯基冲破的甚至不止他所说的那些，很多苏联官方的马雅可夫斯基专家万分痛苦，因为这位革命口号的领呼者在道德上非常“糜烂”——

他同布里克夫妇生活在一起，整整十五年。莉丽外出旅游，给丈夫和马雅可夫斯基写信，落款：“吻你们，我亲爱的。对你们至死不渝。”而马雅可夫斯基给莉丽写信时也同样：“吻你千遍，吻奥西卡（莉丽的丈夫）八百遍”。

这同顾城的三角关系迥然不同，在给莉丽写的信中，马雅可夫斯基说：“理想的家庭是不存在的，所有的家庭都在崩溃。可能存在的只有完美的爱情。而人是无法用‘应该’‘不能’来约束爱情的，你只能以与整个世界的自由竞争来创造她。”

要讲述这段“八卦”的原因也正是如此，马雅可夫斯基始终在对抗的是通往自由之路上的障碍，他挑战那种建立在占有基础上的、制度化的两性关系，而这也正是在为他自己的路途做出注解。

他和布里克夫妇的三人关系是人性奇观，是难以被理解也难以复制的奇特关系，但同时也是某种真实存在的叛逆姿态。

如果找钥匙找累了，就大声读他的诗吧。那力度足以将一个读者从僵化的“二二得四”中解救片刻。

 

●穿裤子的云●

作者：马雅可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