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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木心 | 宜涉大川

说起来是众生竞读我书,我很威风。但翻个面,那是我为众生写书,服苦役,读者人手一册,才是真威风。
我写作,第一信条是尊敬读者,有时候也悲伤,我过分尊敬读者了。
想见我的人,我也想见他。我的书的读者,我想读他的书。
图/木心晚年(郑阳 摄)  文/木心遗稿

纪念木心——宜涉大川

文 / 刘畅

木心孤独,似乎也绝望。

然而,文学的命很长,也很坚韧。怎么可能被人为切断?怎么可能被人为指导?

即使地面上难得一见文学的枝叶,也禁止它长出新鲜的枝丫,可是文学依然不死。

文学的根在地下蔓延,反而因为孤独更增添了卓尔不群的品质。接过他的笔,继续写作——是对木心最好的纪念。 

01

纪念木心,是纪念一段特殊的历史,也是纪念一种审美品位,一种生活方式,更是纪念一个独特的灵魂。

一个作家被主流话语体系有意的忽略,却被读者刻意的拥戴,这是一种悲壮的幸福。

中国当代,配得上“拥有一支笔”并把它像剑一样向后辈授勋的人,除了木心,还有如下几个:北岛、高行健、阿城、冯骥才、刘再复、杨显惠。

如果放大眼界,还有:梭罗、美国的诗人们、索尔尼仁琴、胡适、林语堂、唐德刚、许倬云、三毛、王小波…… 

这个名单不长,也许无意遗落了几个人,但一定是有意地回避了很多人。

从木心到他们,是一段漫长的空白、光秃秃的断代,像伐倒一片树林,人们穿越方圆数百公里的内径,才能再次看到一点文学的生机。 

至今,这伐没之林也没能恢复,只是有人开始种点蘑菇,播点小草,例如鬼故事、农村故事、市井传奇、小人物列传…… 

可是,“种大树的先生们都死光了吗?”不要等着我们的后辈这样骂我们! 

中国的“作家”,还是称为“写作者”吧,已经多少代、多少年没有出现思想家了,猛然跳出一个丧家人木心,填补了后代写文学史的一道空白。

一个时代,真正的作家有至少一个就够了,他将是坐标——某种语言体系内思想时间数列的一员。因为他的存在,母语孕育的思想才始终连贯,上接数万年前第一个确信自己头脑中幻像的大巫;下连后世接笔的小辈,他们继续写作。

越读木心,越叹木心文字太丰富,越叹木心之心太孤独。孤独到擒来一个小词儿,便戏耍一番。木心本不要那么孤世高贵,可是也没办法,那是他的路,他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生活。 

用世俗的观点看世俗,永远无清醒之日。木心是一个大清醒者——他始终用自己的观点看世俗。 

02

木心知道会有人和他“笔谈”。树也知道,在山丘另一面、在平原的另一个方向,还是会有树。

木心以独立身姿证明独立身姿是可行的。索尔尼仁琴用剑术,木心用棋术;索尔尼仁琴是传统架上画家,木心是行为艺术家;索氏师傅是上帝,木心师傅是老子。

今天去散散步,看看福州路大楼楼顶的桃花开了没有,楼对面的桃色袄也该晒了。真光大楼身上长满刺、獠牙、或者钻石,邬达克设计此大楼时有多愤怒,多朋克啊?半岛酒店门口更有一幕:一青色宾利轿车缓停门口,一个三十多岁高挑男士独自下车,开后备箱,取出不大的方型拉杆箱,盖上后备箱,径直而去,没有道别,没有任何寒暄,车子缓慢调头,终于看清开车的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女士,微胖、富态、珠光宝气,但并非优雅。哦,复杂关系,可发展成一部十万字以上小说。 

自傲的小人物喜“吞词”以显其大。比如,民国时期,酒吧里一酒保鄙夷地问一酒鬼“你都欠了好多酒钱了,你能借来一个大吗?”一个“大”就是一个“大洋”、一个“大头”的吞词说法。老婆的同学做点小生意,第一次见面问生意怎样,也谓,“马马虎虎,一个月流水二十几个。”“二十几个”何谓?二十几个“万”是也。 

真正作者,乃至成家者,均才华“横溢”,思想“泛滥”,不可不写,不写便决堤。

假作者,乃至大批称“作家”者,也很可怜,要戴着枷锁拉磨。甚至,已进步为机器,只要听闻谷粒噼啪落地之声,便自己戴上枷锁去拉磨了。

大众喜欢“直白”,如清水挂面(未煮之前),作家先生,您们不能再加点思想的油花吗?只恐那肚子里也枯燥生涩。假作家多,真作家少,但是文化娼而不死。

所以,我比木心乐观。 

一饭店帮厨阿姨,平时总是脸带笑意而又伶俐,一日遇五十岁食客恶语相加,如雷霆式,达十五分钟。阿姨以逻辑回击,言轻而力大。恶食客只能以音域胜,每一声都自扇其脸,其他食客只顾暗喜,大口吃菜。善者不善,就该如此。读给阿姨,阿姨大笑。写作的意义在哪里呢?能让一阿姨释怀,堪比得个文学大奖。所谓——为知者写作。

语言之异方为异邦,从英国到北美到大洋,皆“同邦”也。南美一洲,大多数国家说葡萄牙语,想要体会“异邦”之妙也难。使用不同内在语言者——可称“异端”。出陈推新是可贵之异,而俗腻之极,为俗世也难以理解者,又为一异。同为“异人”,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总是觉得每一步都是最好的安排,怎么那样的合乎时宜,那样的妙呢?

“不尽言”是因为尚不能尽言,木心在其文章标题、闲笔中留下大量的谜语,如同中国画之留白一样,等待读者共读。当然,可能会有误读,误读因文本刺激而产生,与作者原意有偏,但作为一种思想依然美丽。 

一切藏在作品里,我解木心。例如《即兴判断》中有一节名为“圣安东尼再诱惑”,可解“圣人安在?泽东、仲尼再诱惑。”仅录一例,他老人家喜欢人们慢慢破案,缓缓解谜,遗韵甚远。

03

木心文字的美学特点是“断语”,没有“断桥”那般有背景相衬,而是断得干干净净、潇潇洒洒。当然,知心者一眼便可交流。 

“断语”即“诗语”,诗的本质都呈现出一种跳跃的姿态。

此节,我用您的“断语”向彼岸发出信号—— 

把麻雀当欧洲的犹太人,也要斩尽杀绝。 
骗人的话,都能说进心坎里。 
绝对真理”的信仰者们始终会遇到一个难题——宇宙的本质特点就是“变”,何解?有解:“万变不离其宗”。“宗”在哪?“宗”是绝对真理。天啊,自身证明自身——完美的套套逻辑。 
“鬼话”骗人,以为耻,“神话”“仙话”如何不骗人呢,却被尊。 
清晨起来,摆脱残梦,读几片木心。 
木心是树,木心文章便是叶。
他一丝不苟、不舍一寸地艺术着。 
今日无风,不逞万里。 
一张脸转译了一种生活。凝视一张脸便是一种翻译。 
府绸的人生佳季是四五月,穿麻衣尚凉。 
“易”之意,变也。所以“容易”就是容纳改变。一个人能接受变化,则万事万物都简单了。
大道至简,但世人为何不懂呢?因为他们不知脱身俯瞰。 
大道并非困于尘下而习得,大道是“偷机取巧”而得,非用苦力也。
大道是艺术,顶级艺术从不下苦力。
秃顶白胖男士,提“古姿”花卉缤纷包,走台的卷发黑人男模在哭。
不锈钢仙鹤,仙气儿消了。同样的道理,美人没了。
脸上花了很多钱。为什么不花一点在脸后面呢?
吴用有用,乌灵真灵,吴良材倒是真的。
润之以润,适之以适。
匠心佳句,向来都独立陈设。
文章好,好在留下一些谜。木心学曹氏,我学木心。 
谢谢你喜欢led zeppelin、谢谢你喜欢Patti smith、谢谢你喜欢左小诅咒、谢谢你喜欢李志,谢谢你喜欢赵毅横翻译的《美国现代诗选》——上述人可视为同类。
总以为快五十岁,不会再为十四岁旧梦牵挂,可是在林夕之地,我们同乘一辆大客车,我左她右,她脸扭向窗外,知道是她,却始终不见。
一见钟情不敌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不及三生有幸。
最难破译的密码是假人说真话——某苏联作家,也是间谍,他的人生给我启示。
女神大赛、神州小姐、最美厨娘、百年不遇之阿姨……歪瓜裂枣们最吃这一套。
德不配财实际上说的是——人不配包。
反复可以产生难以置信的影响力,让人们的头脑不再感到难以置信。
自信的权利让人民自由选择信仰,并且不为信仰拉票。
一个大人物的继承人出现了,另一个大人物的继承人也会出现,他们大约相差二十年。 
我是个财富自由者,是指精神财富,也包括一定的物质财富。前者不自由,如野草;后者不自由,如火烧野草。
乌鸫在树下盘桓一条蚯蚓,被我和女儿注意到,惊飞乌鸫,蚯蚓得救。
常见之物,在独特的位置、环境之下,显现出非物之性。于是,我摄下“物的肖像”。
棕榈叶怎样收拢了手指,变成蒲扇?
梧桐的树皮纹路里隐含着海岸线、次大陆,以及帝国的形成。
与木心倾心相谈,越孤寂越高贵,那正是他最好的人生,也是符合长期主义的完美人生。投资股票亦是如此。
若要中国的服装设计走上国际T台,最重要的不是刺绣些大龙、仙鹤、汉字,而是要使用好丝绸。
丝毛织物令人惊艳,各取两者之优;棉麻则相反,缺点荟萃。
丝绵次之丝毛,毛麻马马虎虎,丝麻——不忍想象。
对人不善,而独对猫狗善,非真善。
有粉红色的修道院吗?修道院修的是“道”吗?
上帝、佛祖都信仰绝对彼岸,老子不信,老子更高一筹。但是老子之后的信众都信,那是另外一回事。
绝对彼岸就是信徒心中的绝对真理。
木心说,文学具有植物性,是说——文学是多年生草本植物。
文学是植物,文学家是农人,隐于市才算隐。陶渊明只是回归。
为世界增一分丑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多大的不仁?
地铁里闭目养神,未注意旁边有站立的孕妇——受到腹中胎儿的鄙视。
是否有一个好的当下可以配得上我们的才华呢?想来想去,还是留给下一个“当下”吧。
木心不炼狱就不能成就木心,木心不漂泊也无法成就木心,那些在作家协会里舒适安闲经常飞来去往五大洲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作家。所以,世界就是如此表面混乱,而内在公道。上帝是个迷恋天平游戏的小孩。
上帝躲在墙角玩天平,自言自语说:“公平就在那儿,若要,你便来拿,便拿来了。
坏心办了好事,还是坏,要提防。好心办了坏事是蠢,可原谅,蠢到极致是邪,不可原谅。坏的杀伤力远远比不上邪。
开始反感了,便是开始抵御了,孩子们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大脑。
有的人比木心年轻一半,出版的文学著作却比他多一倍。在中国当下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是何方神圣,哪等作家?
一片树叶在正午光斑中的盛装舞步,一位穿水手服少女在街头的徜徉。
 一个二十一岁获得6亿美元遗产的纨绔子弟,日夜笙歌,忧郁而死。上帝也许会给你钱,但不会教你怎么用。
背影是人的纯然形式,更值得深看一眼。
七月初正午,在树下仰视浓密的叶子,从最暗到最亮,共有六种绿。
人们越发谜信像字典那样无处不在的权威,权威一出场,一切有力的质疑、证据都被视而不见。 
先前以为施蛰存是左翼作家,不过尔尔,后考证、勘校其八部翻译作品后,方知施蛰存品味超前,故不过尔尔了……失敬失敬。
施蛰存与木心都喜考字论词,或可一谈,我旁边听着,捡漏。先前施蛰存用“如道”代“知道”,让我顿悟了“如果”。
小区里一位老者,他的人生曾莫名其妙丢失了二十二年,很多和他同样经历之人都气死了。老者对我说他有望活过一百岁——哦,伟大的长期主义者的胜利!
老者家里一棵白玉兰树在去年罕见的严冬中死去……如今根下又长出新枝。
一位作家坚持不修改自己的作品,因而不得出版,也失去一鸣而红的机会,他没有失去内心,他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有些书的广告词应该是——欢迎盗版,永不追究。
在地铁里的思想放马最妙,或曰放牛,或曰反胄。
前言批判,正文传播,思想界为传播思想屡出奇招,或是歪招变正招。
“致命的自负”说得不错的,可惜哈耶克没算过,我这个统计学学士算了一下,死了一亿人。
《致命的自负》够致命,直接KO对手。对手尚未清醒,指你鼻子说,你就是我。或是清醒了,指鹿为马是最为独独而强悍的哲学。 
贫困人群减少,中产壮大,赤贫主义……
“永远”这个词汇永远跟着爱和主义,有多远呢?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汉字源远流长,可束缚于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呼? 
老子说,“善者不辩,辩者不善。”是的呀,欲辩论者都是做好准备才来的。
民国时文化界臆造之字,更胜原字,只是字太多了,终不被字典承认。好似如今网红一闪而过。
欲知美,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例如书籍装帧中,瘦长显经典,短胖则轻浮;文字排列,要视语言内在密度;封面则是内容的浮现,可谓“浮雕”。
一位大家在译著中刻意选词用字,被改得面目全非,而无意之错却被后人刻意保留,为何呢?哦,“印度的夏天,印度的夏天”。
不粘锅、大理石桌子、雪白的亚麻桌布——都是为欧美人的胃和欧美人的烹饪设计的。
摄影家如何发现影像呢?于凡杂中看到被截取的那一框中生而不凡之“动”——生动,于是咔嚓一声。
下雨天,一手撑伞,一手拍照,夹着书包,又地上捡了一只天牛——少了一只胳膊。
在低端环境下做出高端的事情来,也是一种伟大,如几个民营出版机构。
保平,丹燕,是两位令人敬佩的老师。一个名字中体现老子思想,另一个体现孔子思想,这家人厉害。
在历史中看到的,在生活中看到的,都可称为“一幕”。
《说文解字》把“夾”的本意说得很清楚:一大者挟持两小人。这两个小孩苦呀。 
考字论词,在胡适时代就当做死学问。可是越常用的生活用语,越失去考证链条,变得不知其来由,只能靠偶然顿悟,遥见先祖,于是这死学问变成活学问。
顿悟,就是隔代遗传。某一天,我顿悟“容易”就是“容纳改变”。又顿悟“胡同”——就是草原一行一行排列整齐的马车呀。
果多,各为其一,谓之一夥。
思之心切,如念先祖,谓之罣念。
如燕闲闲,有燕居、燕息。
忿怒,心为之分,是真怒。
粗嗄,夏日炎炎,口干声哑,只好“嗄”了。
人失分寸,便是“佚”了。
上面的这些词儿,都已死去。
木心在等人们和他说话。用作品说话。
木心未能改变什么。什么也无需改变,后人接笔写作。
无欲则刚,是最自由的写作,谁能敌呢?
越活越简单,以前我有十二个人生原则,现在只有一个了——因为一切皆可转变,所以一切皆可接受。
木心一上来,就思想,把很多人吓死了,亦是羞死。
木心说俏皮话,是为了让人们懂正经事。
面对懂的人无可辩,不懂的人,辩也无益。非要一辩,还是留在书里吧。
争议难免,最好你懂你的,我懂我的,各自散去。
木心不辩,是实在不方便啊——没时间,没口舌可以浪费。多谢,再见。
再问“为何不辩”,辩会伤人啊,而且是重伤、内伤,七窍生烟……
我大学毕业最初三年也“凝滞”,毫无希望、努力探索,想木心三十余载凝滞其身,且环境凶险,是百倍于我的凝滞!
木心是大厨,不浪费食材,于是有了很多“断句”。
木心归来就是要“死给你看”,多么静的一潭死水啊(文潭、诗潭也罢)!
离世之姿是艺术家最后的立场,最后的姿态——酷啊!
最后是大地,是青年,是读者欢迎木心回家。
平凡时代,亦有圣徒,有的被扬名,有的被污名。圣徒的样子各不相同,如十八般罗汉。

结束此文,不再絮叨。我这篇文章,木心会给个A


 注:《周易》中有卦辞“利涉大川”,指时机出现,可赴险远行。木心在文革遭遇迫害之后赴美国求生,所涉“大川”不仅是地理上的大洋,亦是心灵上凝固的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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