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不妥是画之累,
一画不妥是心之累,
宁可撕画,
不让累心。
画贵自然大气,
可遇而不刻意。
何谓“可遇”?
“灵彩忽发,
别见一个境界”,
平时语:
灵感来了。
画之真味,
先入自然,
后得天真。
不负积厄之气,
习见之常,
乐和天真之意,
新趣兴浓,
始知其得艺术意味以为归宿。
用传统的道理画出现代的感觉,
在传统之外生发和滋养新的创造、新的传统。
往昔的民间艺术,
极讲究“趣味”二字,
知趣、
懂趣、
做趣;
现在的“民间艺术”已多不知趣,
硬往写实或卡通上靠,
谓之“发扬、创新”,
中不中、
西不西,
越做越难看,
趣味尽失。
权者不识,
反冠“添足者”所谓“工艺大师”,
荒唐加大谬矣。
真正的天才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天才,
他们诚艺术以生命,
精明只在平易中。
只有经营天才的“天才”,
太知道自己是个天才。
前者是“笨伯”,
却是高翔于时代的鹰;
后者善扑腾,
在鸡窝里也盘算着如何“高明”。
吾画不属类,
不定格,
不居一。
艺术之至境:
对是对,
错也是一种对,
画起来无所谓对错。
好画家自信不自傲。
总处在一种“学习若渴”的状态,
知不足,
不知足,
活到老,
学到老,
眼睛“见”在别人,
更“见”在自己,
尤在自己作品上稍不到位的地方便有一种刺眼的敏感。
作为画家这是一种必要的“眼力”修养。
我思,
故我变。
写意者,
生气也。
无须先起稿,
无须后来改,
只凭平日修养之积累,
厚积而薄发,
妙会而心涌,
不吐不快而为之。
时语:“原生态”。
原生态加工不得。
画“乱”难,
画“简”难,
难在“简”中有内容,
“乱”里有规矩,
有分寸。
取一而舍万千是为简,
虽“不足”、“不了”、“不到”而恰到好处。
可谓“精而造疏,
简而意足”,
丹青里手善知止,
而后适往精与简。
用古不为古用,
是为善用古,
“古”于内而发新于外,
是为善“推陈”.。
用古当善推陈,
徒古之貌,
无今之新,
乃食古寄生者也。
以水墨画来看,
作为艺术风格,
可以有繁有简。
但即使是“繁体”水墨,
也要讲究用笔恰到好处,
也应该是:
一笔两笔不嫌少,
千笔万笔不嫌多。
水墨人物画,
意在先,
笔在后,
亦可笔在先、
意在后。
总之,
笔笔写意。
在规矩处见活泼,
生动处见力度,
磅礴处见严谨。
得意而不忘形。
人役笔墨,
当为笔墨之正道、
活道;
人役于笔墨,
则笔墨死矣。
“天能授人以画,
不能授人以变。
”大知有大得,
小知有小得。
笔墨之用,
宁拙勿巧,
宁厚勿薄,
宁重勿轻,
宁大勿小,
宁迟勿速……不仅是对笔墨的要求,
从中还折射出画者的人品格调。
艺术中的“生”味,
并非生硬之生。
画论中有“熟中求生”、
生中求熟“之说,
即作画要求熟练,
更要在熟练中求生、拙。
如果没有这个追求,
往往会出现人们所贬的“滑”、“飘”、“轻”、“油”等。
古人说,
人格不高,
用笔无法。
这里的法不是指技法的法,
是指作品的格调、
人品与气度的统一。
面对客观对象,
首先要把它纳入“笔墨结构”的规范来思考,
变自然形态为艺术状态,
变自然结构为艺术结构。
画前的冲动欲,
谓之“情”,
它比金子还珍贵。
画者顺意随情,
随机应变,
作品往往能于应情中绝处逢生。
而程式不应该是一种死的模式,
由于情的介入,
程式被随情调度,
从而获得一种内在的生命力。
一旦进入情蕴于内而发于外的“程式”之中,
就已无多少画理可讲,
对是对,
错也是对,
情在则理在。
画家一旦形成一种风格,
便想守住这风格,
但守的结果是为习气所囿,
落入自家的俗套。
《易》曰:“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
大风格者为风格之变革者。
用色有可为可不为,
可为者“色用其色”,
可不为者“色色其所不色”。
前者画颜色,
后者讲色之化、
色之味、
色之调。
工笔立格,
得妙者上,
平道直出一目了然者下,
得神味醉人者上,
尽涂饰之工以为能者下。
抽象妙为体,
无妙则无象,
无象可抽,
算不得抽象。
西方抽象在表象,
东方抽象在里象,
西方有象而抽象,
东方有妙而抽象。
画不以新旧别,
只在一个“好”字上。
“好”包括旧也包括新。
现代人画现代画,
是相对传统言现代,
知传统而为现代。
“知旧知新,
推陈出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今日画坛,
功利俗深,
驳杂其心,
假言语多、
真言语少,
有几人得几日闲画自己心中想画的东西?
艺术的真实是一种生命感受的真实,
一种主观的真实,
这种真实没有“教育”的痕迹,
是动态的,
是活的。
生动活泼的艺术生命力不可能于事先规定的框框之内。
天高任鸟飞,
笼子里是养不出好“凤凰”的。
要掌握技巧,
技巧是本钱,
好的画让人看不出技巧,
忘其技巧。
一幅好作品展现的是笔痕走过之过程而非大功告成之结果。
凡高是这样,
徐渭是这样,
黄宾虹也是这样。
前者具有惺惺然活泼之灵魂,
后者则是灵魂静止之告白。
万法无定,
得其法而不住法。
艺术当于自性中一步一步进行,
自然顺应,
待之转化,
待之突变,
激化灵感而获真美。
灵魂出窍、
大刀阔斧的敏感和创造,
从传统中走出来的面目全非,
自然而不造作,
新奇依然朴实,
本时代尚无一人可出及。
中国画的教学除有书法、
白描还不够,
还应当有自己的“现代造型法”,
建立自己民族的素描体系,
重视笔墨更要讲究“笔性”,
讲究线条的质量、
美感,
讲究线、
形的透里默契,
刃剖自如。
作为一个艺术家,
我认为心理上保持年轻是很重要的,
心理上年轻能保证感受上的敏感,
敏感才能对外界的刺激作艺术上的反应。
年纪大的人,
人生的阅历与经验都会丰富于年轻人,
他的不利之处在于
对任何事物都会习惯性地将之纳入他已形成的
固定的判断模式与思维模式之中,
也就是“框框”之中,
仿佛事物就是他那个“框框”中的必然的结果。
我这样来描述我画画的过程:
我的画常在未完时完成,
在不了处了之,
创作一幅画的同时,
也创造着一种创作方法。
创造并非打烂了所有的东西,
从头再来,
创造依然是在传统的惯性里面做文章,
因为任何人都是某种特定文化的结果。
我喜欢“改造”这个词。
不是画不像就是变形,
这样的变形无所依托,
没有标准。
变形的目的仍是传神,
是为了“神似”而超越“形似”。
从另一方面说,
传神也传达了画家本人的
心性、
意趣、
品位。
朱振庚(1939-2012),生于徐州。1980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研究生班,师从蒋兆和、叶浅予、吴作人、李可染、李苦禅、刘凌沧、卢沉、姚有多等。曾为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出版有《朱振庚谈艺》、《中国名画家全集—朱振庚》、《中国美术三十年—朱振庚卷》、《中国当代绘画之家作品集—朱振庚画集》、《朱振庚 谈艺论教》、《朱振庚速写集》、《朱振庚刻纸艺术》、《速写教学》、《南京的陷落》、《高等艺术院校中国画名家教学系列—朱振庚课稿》、《名家线描—朱振庚》、《当代艺术家生活与创作—朱振庚》等。设计《爱国民主人士》邮票一、二两套于1993年、1994年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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