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讲个哭话，你可别笑。”
唐恕和明鸢坐在电影院里拉着手，今天上映的这部电影叫《驴没水》，据说是一部黑色讽刺哭剧。
影片最后女人死了，特派员拿枪逼着学校里所有老师跪下，电影院里所有人都哭了，明鸢不停地擤着鼻涕，倒是旁边的唐恕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引来了众人侧目。
“干吗啊你，别人都哭呢，”明鸢不满了，捶了唐恕一下。
“对、对不起啊宝贝，”唐恕努力闭上嘴，但是脸上依然笑意盎然，“这片子拍的太他妈逗了。”
“就你是怪胎。”明鸢哼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唐恕赶紧跟上去。
2.
在这个世界，哭是好的，笑是不好的。
男生要学会讲哭话把女生逗哭，模特每天早上都在家里对着镜子哭，力求寻找出哭泣的最美姿态。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我这人很悲观，”大家都会觉得你性格好。
唐恕却从小是个异类：别的孩子整天哭，就唐恕坐在沙发上傻乐，他爸他妈觉得这小孩太不让人省心了；班长竞选的时候别的孩子上台微哭着发表竞选演说，就唐恕嘻嘻哈哈地给大家唱rap，差点没被班主任打死。
“男儿有笑不轻绽！”他爸这么教育唐恕。
“可是老爸，我觉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的很难看耶。”唐恕嘻嘻笑着说。
他爸愣了一下，开始撸袖子，唐恕知道这是他要打人的前兆，赶紧跑开了。
“都不让我笑，哼！”
他也很苦恼，自己这个性格不招人待见，还容易搞出误会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天生感觉不到悲伤的情绪，难过时笑，开心时也是笑。
3.
他看着明鸢还是气鼓鼓的样子，赶紧抿了抿嘴，凑过去摇摇她的胳膊，却被甩开了。
午夜的中关村很寂静，俩人从电影院出来一下子觉得有些寒意，默默往学校走去。
唐恕和明鸢是人大的，俩人同一年级不同学院，是在辩论赛上认识的。
据明鸢说，唐恕辩论时语速特别快，来不及咧嘴笑，表情还比较严肃，她就对这个稳重的男生有了好感。
唐恕自己对辩论颇不以为然，学校流行的风气是结辩时四辩要以头抢地痛哭，这样全场观众都会觉得你方占理，他可没那么大的求胜欲望，来参加辩论队就是来钓妹子的，结果就被明鸢这姑娘给抓住了。
俩人第一次约会，明鸢就发现唐恕喜欢笑了，她看着面前这个瘦高的男孩子皱眉：怎么跟个猴儿似的，一点也不严肃！
但是那天告别的时候，转身上楼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唐恕还站在楼下看着她笑，心没来由地一动。
这个男孩子笑起来不讨厌啊，她捋了头发一下，快步逃上楼去。
那以后唐恕经常笑嘻嘻地给她送水果送甜点，明鸢说不要唐恕就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口一口吃，边吃边看着她乐，周围的同学都拿她打趣，明鸢恼了：“你要吃就到别的地方去吃，别当着我面！”
唐恕噎了一下，说：“你不接着，我就当着你的面吃成大胖子。”
“哼，”明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是胖是瘦管本姑娘什么事？”
“我、我要是胖了你也甭想独瘦其身！据一项生理学研究，朋友中有胖子的话，自己变成胖子的可能性也会增加13.6%！”
“你耍无赖！”明鸢的小鼻子翘的高高的。
唐恕却是心中暗喜，明鸢并没有否定两人的朋友关系，那就还有希望。
“别吃了！”明鸢把关东煮抢过来，自己往嘴里放了一串。
唐恕就挠着头嘿嘿傻笑。
两个人有时候会约着一起自习，唐恕会给明鸢带一杯Costa的拿铁，然后笑着看明鸢喝一口后吐出一团哈气雾化了玻璃的模样。明鸢比唐恕聪明，做起微积分速度飞快，然后嘲笑唐恕咬笔尖的傻样。
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虽然嘴上吵吵闹闹，两人还是很默契的，后来在明星赛上还联手打出了好成绩。就在走出如论讲堂的那一刻，仿佛是心灵感应般，明鸢抬起头看见了唐恕灼灼的双眼。
“干吗？”
唐恕眼神微微逃离开去，却紧接着锲而不舍地往明鸢那里偏了偏。
明鸢有些微嗔，唐恕很少有这样不痛快的时候，有事都是笑嘻嘻地说出来，今天从余光看过去，他居然有点...害羞？
正要说话，她感到手掌被唐恕微微牵住，身子一震，却没有再出声。
唐恕手掌的力度越来越大，她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那天告别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说了“晚安。”
4.
唐恕看着走在前面的明鸢，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
相处一年下来，明鸢抱怨最多的就是唐恕时刻挂在嘴角的笑容，说让她没有安全感，这些不满在今天得到了总爆发吧。
他恨过自己，也恨过运行这个规则的世界。他曾经对着镜子拼命抽打自己的双脸，却是笑中带泪。
每次笑的时候，他都会感到空气中有一点变化，也说不清是什么，那天好像就会顺一些。他想自己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呀，爱笑的男孩子就是幸运。
由于是深夜路上也没什么车，明鸢和唐恕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上了路口的斑马线。
变故突然发生：一辆大卡车急速从前方冲出，向着明鸢直直撞了过来！
唐恕看在眼里，身体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明鸢的身躯被撞飞，血线挥洒！
巨大的悲怆击中唐恕，脱口而出的却是止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他着急，脸涨得通红，这种时候自己怎么还能笑出来！却发现事情发生了改变：明鸢重新走在自己的前面，马路上一片寂静，地面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明鸢！”他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明鸢愣了一下停住脚步，唐恕很少直呼其名，也很少如今夜这样严肃。
唐恕上来紧紧挎住她的手臂：“过马路时小心点，跟紧我。”
明鸢笑了一下，随即赶紧恢复了冷漠脸：看来还是得让这个家伙知道厉害，才知道哄哄我。
过了那个路口，唐恕提起的心才放下，还有最后一段幽暗的小路，过了这里就是宿舍楼了。
“哎你走那么快干啥啊，我快跟不上了。”明鸢撇嘴。
“早点回去。”唐恕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他觉得今晚，不对劲。
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我的笑声，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东西吗？
正在这时，两个黑影从旁边的树丛窜出来，伸手去抢明鸢身上挂的包。
“啊————”明鸢吓得尖叫起来，吓得用手拍打那两个人，唐恕急的大喊：“给他们！”
一个黑衣人已经将手中的刀刺进了明鸢的小腹。
这一次唐恕没有犹豫，咧开嘴大笑起来，笑的那样用力，笑的肺生疼，持续了三十秒之后才看到明鸢挎着自己的手臂，一脸惊惶的样子。
“刚才怎么了，你怎么笑的那么恐怖？”
唐恕不说话，拉起明鸢的手跑了起来。
明鸢的表情渐渐柔和：她觉得唐恕握她的手握的很紧，紧的像他们第一次牵手时那样。
少男少女向着宿舍楼跑去。
越来越近，就快到了，再快一点啊！唐恕在心里说。
跑到宿舍楼前，他俩一齐刹住脚步，有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站在门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唐恕。
斗篷上绣着镰刀。没有锤子。
5.
“你为什么停下来？”明鸢奇怪地问。
原来她看不见面前这个人。
唐恕叹了一口气，随即对明鸢绽放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我数一二三，你就往楼上跑。”
“你神经病啊，今晚怎么了神神道道的...”明鸢又想捶他，唐恕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按我说的去做。”
明鸢不再挣扎，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她也隐隐感到今晚的唐恕不太一样了。
对面那个男人露出戏谑的笑容：“我没想到你会来，你为了保这个女孩也是够费心思的，但是既然今晚我来了，就必须带她走。”
“试试。”唐恕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我知道你的能力，你不会真以为一直可以换命吧？人间的生活让你迟钝了，英招。”
“一。”唐恕突然抱住明鸢。
明鸢静静被他抱在怀里，睫毛扑闪扑闪。在唐恕的怀里让她很安心。
“二，”唐恕低头，对着明鸢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凄凉。
“照顾好自己。”
“三！”他猛地把明鸢推出，随后向死神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是唐恕倾尽全力的大笑声，和死神阴桀桀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透过眼角的余光，唐恕看到明鸢没有走！
“走————”他用最后的力气扑了过去，把明鸢推进楼内，背后是死神呼啸而来的镰刀破空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全身发软，脸上却是傲然不惧，镰刀挥舞一次，他就笑的更大声一点！
明鸢从未见过笑的这么灿烂的唐恕。
唐恕的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6.
数日后，唐恕家中。
在外人的角度看，唐恕就是晚归在宿舍楼下大笑牵动心肺而死，怨不得别人。
“我家恕儿怎么会，怎么会...”唐母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明鸢坐在她旁边，也在抹眼泪，她不相信唐恕的死那么简单，那晚的事情让她觉得，可能是唐恕牺牲了自己，换了她一命。
墙上挂着唐恕的黑白照片，尽管这个世界以哭为美，但是家人实在找不出唐恕哭的照片，于是唐恕的遗像上也是龇牙咧嘴的笑模样，看着就欠揍。
明鸢陪着唐母在一张张整理唐恕的照片，翻到小时候的部分，看到他黑瘦的样子，想笑却又心酸。
翻到一张照片时明鸢愣住了：那是一张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游客照，场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想了几秒钟，她颤抖地将手指移向照片：“阿姨，我家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你看，这就是我。”
唐母揉揉眼睛看了过去。
照片上小唐恕没有看镜头，像是在故意摆酷，但是沿着他的视线找过去，就会看出他是在对着一个小女孩笑。
“奇怪，我记得拍的时候，他笑的没有这么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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