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骁骑的第 367 篇文章

给人生牌桌留一张底牌。

上周末，逃离北京的烈日炎炎，而杭州阴雨连绵，我来这里见三个混蛋兄弟。

我们的友情始于高中，作为省理科班的“吊车尾”，当年和至今我们始终是异类，但身上那种至情至性的真诚流氓气也得以保留，被广大女同学传颂。

在地狱模式、雾霾笼罩的庄里，本应睁眼就是做题，一天16个小时，但我们还是看了很多闲书，搞了些非正式的“政治活动”，发起过一些倡议，和强权对着干过，和宿管打游击过，违背禁令出校过，吃肉喝酒大声放歌过，总之，过着本该那个年纪很多男孩子做，但在那片土地我们没法做的事情。

也许很多地方的孩子会很吃惊，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做的时候哪里会有违禁的快感？

但爱与自由被压抑，总有些少年在茫茫黑夜中没有安分听从哨声躺下，翻出枕头下暗藏的MP4，复习起各种小说视频……

当年那群孩子，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有些时日了，有人结婚，有人为人父，可你看着他们的脸，浮现的，都是高中时的影子。

我面前的老孟，动过手术，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切换过不同行业，如今在电商直播行业捞金，杭州这座网红城市给了很多人机会，底薪1.5万的主播加上提成收入可观，各路网红美女身影浮现，抖音和快手带货量屡创新高……杭州似乎还在造梦，在蚂蚁成为大象轰然倒下之后。

老卢，一直以文艺青年形象示人的闷骚大汉，提起在西安混的四年本科总是掩盖不住黑色幽默——那是他非常不爽的某个老师的母校，结果他也去了那。懂生活、会做得一手好菜又精通古文的他，如今居然在跟各路城投平台地方政府对接，拿地做产业园，应酬繁多，眼神里有了风霜之色。

木儿，高中时我们交集不多，但是个颜值绝对能打的痞帅小伙，本科在厦大优哉游哉，毕业后来杭州从事房地产相关的工作，去年也结了婚，生活也在走向正轨，是的，他也是个极重感情的家伙，念旧，仗义，和我们臭味相投。

我自己，我总是避而不谈，过去这一年可能是成长和经历最多的一年，每次想起都有点无从提起，心里有感慨但满满的是几两烧酒震坛再压上几颗咸鸭蛋的感觉，踏实、感激，为这不负的一年，和遇见的所有人们，为无数个星夜穿梭在各大区间的奔波，和那些鲜活的故事和记忆，生活像一个立体的大书轰然向上折叠卷起，透过无数道缝隙我得以窥见许多人的人生侧面，为他们欢乐而欢乐，为艰辛不易而酸鼻，古井无波的面容却总在继续打这盘精彩的珍珑游戏，其乐无穷。

那种心情就像某次冬夜下班后听sheepdog即兴跳起踢踏舞一样，那必然是接受到无穷的善意后的兴奋与想传递下去的冲动。

每年见见过去日子的这些人们，就像是对热血自己的确认，确认自己还是那个屠龙少年，没什么可以打倒，即使容易冲动但至少鲜活，会受伤但更能体验到存在的价值。

懂我的人知道我的沉默和那些一闪而过的，张扬时刻。

有那么几座城市，因为一些人的存在，让我在去之前没有任何顾虑，知道一切都不用操心，杭州就是这样一个城市。

吃什么，其实不重要，喝了什么，也不重要，酒一杯一杯地端起又放下，后仰，大笑，挨个回忆班上的每个人，谁又结婚了，谁当年有什么糗事，谁已经献身国防研究秘密装备，其实我们那个班里着实有不少大神，以后恐怕要在电视上表彰的时候看见。

我们几个似乎是有意识地与宏大叙事割袍，但内心又特别在意这片土地和人民，其实家里来自各行各业，不过也都属于那几个最坚定的革命阶级，工农学兵应该都算有，所以聊起国运的回归、阿拉斯加的怒斥、世界性的回暖、大陆文明的重新崛起、帝国的新生还挺激动，知道处在大时代前夜，恰逢其时，后之视今，亦当盖棺定论，即使历史的车轮疯狂向前，我总算能理解过去那些关口的大时代与小国民的心态，他们没法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呀，这是每个人的祖国，除了希望翻出那张底牌还能怎样呢。

是了，我们还喜欢老歌，很老很老，那些跟我们同龄的歌曲。唱到动情处，老卢击节吟诗：“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

我接：“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

异口同声：“换了人间！”

借着这股气势打德扑，赢了点小钱，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发牌与翻牌中，跌跌撞撞到处试错，区别只是自己初中课堂那个没回答的问题，就像人生的最后一张底牌，我不会翻出，只会在几十年后揭晓答案。想知道那张牌是什么，就一直关注我吧。（狗头）

那天到深夜，雨已经停了，我好像走之前跟他们击掌，拥抱，好像格外清醒，好像西溪湿地附近的空气格外清新，繁忙了一天的城市安静下来，我向后靠去轻轻吐出一口气，高中一路带到今天的豪气。

回来就是高校毕业周，人大明法台阶千人的夜间合唱刷屏，当年毕业我也去那坐过，要毕业了嘛，吼一吼对过去的不舍，对前路的忐忑，来得及说出没表达过的那些感情，一样都是真情。一批又一批熟悉的人离开之后，学校的存在就更成了一种怅惘，因为少了那种会遇见谁的期待，那好像一扇青铜大门重重合上，已经拖延几届的回声敲响，终于是彻底跟学生时代告别了。

奇妙的是在杭州的小聚产生了联动反应，在北京的高中同学也有挺久没见的，我见面聊天时听到的，又是一群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们，学会在卸下光环后，重新奋起在帝都的故事了，无关高下，全是选择。很高兴我的信口胡言能起到一点激励作用，看到大家都没有选择“躺平”，而是在向更高的平台奋进。

袋中扑克，挟风抛出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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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配图 / 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