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骁骑 的第 382 篇文章
他们多数已生子了罢，而我还能嘴硬仍是少年几年。
十六年前的夏天，比现在要干热一些。
那个时候我刚小学毕业，暑假处于没人管的状态，白天基本是抱着电脑打突袭，印象里打过了二战中所有的经典战役；晚上就跑到院子里和小伙伴游戏王斗卡组，捉迷藏，常常十点才回家，在蚊帐包围里，在四面房门大开形成的穿堂对流风中坦着肚皮睡去，四下蛐蛐声不绝于耳，我却觉得夜更静。
那时候每个小区及附近的院落就是一个联合体，偶尔会聚在一起玩，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有点“排外”的，有一次我们这边小区的一个混混跟别的小区打了一架，搞得我们每回路过那边都提心吊胆，怕被找麻烦。
不过自从知道小学隔壁班长辫子的姑娘住在那个小区后，没啥事我也会过去晃一圈，只是她好像从来不像我们这些野孩子一样会下楼玩，听说她每天都被芭蕾啊乐器啊这些高雅艺术占据了时间，走道儿视线都是一直平视，从来没瞅过我。
那个夏天过于漫长，以至于当我发现院里的小伙伴逐渐减少之后，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情况不对。
其他人陆续开学，升入初中了。
爸妈还是早出晚归，好像在为我跑一些手续，我也渐渐坐不住了，后来我才明白，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随主流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社会上是会恐慌的。
而若能克服这种恐慌，应该也是一种成长。
那应该算我唯一的一次辍学经历，时间不长只有一周。
一般来讲一周时间足以逃过例行开学的军训，但爸妈给我找了一个军校，理由是教学质量好像比我家对口的小学要好。
在那么古早的时代，学区房概念已经开始流行了。
所以当我报到的时候，军训还没有结束，在全操场人的注视下，在满操场绿皮的孩子们面前，我穿着背心短裤被校长直接带到了一个班面前，那时我不知道这会深刻地改变我的生活。
“你就在七班吧！”
四五十双眼睛看着我，他们已经彼此认识，而我的姗姗来迟加上出场方式，更放大了一种特别。
我犯了一种现在叫做社交牛逼症的病，没等班主任发话就开始介绍自己了，给我的名字起了个绰号（后来跟了我三年），分享了一下以前在小学干过的职务（最高值日组长），最后给大家啪地敬了个礼。
大家很给面子，憋住了笑，直到班主任给我在队伍里找好位置后，才听到前排喷出的笑声，看到抖动的肩膀。
我旁边是一个大高个，脑袋像一个上尖下扁的鹅蛋，后来我们叫他头哥，因为脑袋实在太大，我总担心他的脖子能否支撑他的大容量脑壳。
头哥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个同学，军训那几天休息的时候我俩就坐在边上的阴凉里，基本上是我说，他听，边听边抱着几升的巨大水瓶往肚子里灌水。
头哥的反应很慢，而且同一件事喜欢翻来覆去地说，发现你不理解还会急的结巴，后来我们没少成心质疑头哥的话，看他窘的发红的脸取乐。
但是这人极仗义，朋友说过的话会一直记得，而且总是无条件地相信朋友，丝毫察觉不到这些没那么善意的玩笑，军训完分座位，我俩自然就坐在了一起，在班里最后一排。
初中是我的篮球巅峰期，投的一手准三分，那时候基本都是打全场，来回跑动一个早晨也不会累，头哥本来不打篮球，但在我的带动下也开始上场，靠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打中锋。
他的手劲奇大，接他的传球稍不注意就会把手指震的挫伤，导致后来我们和他打球都不太敢接他的传球，他投过来的炮弹基本都是低头躲闪出界的结局。
他发现了这一点，以后打球就只给我传球，根本不看我是不是处于一个合适的接球状态，哪怕被三人包夹也要把球传给我，用传球给我杀出一条血路，砸的对面人仰马翻，接的我手指酸麻，强行起跳作出投篮动作，然后听到“唰”的一声球进网的声音。
队友和对面都发现了这一点，导致我的球场处境更加艰难，甚至在一次野球场发生了激烈冲突。
那天我们是一个奇怪的组合，我和头哥，班里一个1米5几的极其敏捷的控球后卫，加上一个穿着两根筋背心的老大爷，还有一个学校里的著名校霸，人称磊哥。
野球场一般是打五个球就轮换，老输球的话就得在场下坐很久，没有游戏体验。我们这个组合刚开始打得还行，大爷勾手2分球很准，校霸和小个控卫上篮得分很不错，加上我在外线开火，头哥抢篮板，但几轮下来，对面的进攻组织的更有体系，重点盯防我和大爷，就出现问题了。
头哥还是只传给我球，全然不顾有空位的校霸，我的出手机会不好又没办法再找机会分球，错过了几次得分机会，校霸把球重重地往地上一砸吼道：“给我传个球能死啊！”
头哥看了他一眼，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能进球吗？”
然后他在下一个发球时，用球砸倒了校霸。
校霸几分钟没站起来，捂着鼻子要找头哥拼命，被大家拉住了，头哥好像一脸无辜，叉着腰站在场上喝他那个大水杯里的水，大脑门闪闪发亮。
一时分不清谁是校霸。
后来在班主任发现班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学习之后，我也从最后一排被调到讲桌旁边面前就是黑板的位置，彻底和头哥告别了。
搬的那天他还送了我一本男人装，郑重的表情好像是我要转学一样。
他说你要好好学，周末我们打球，我还传球给你。
我们短暂而密切的友谊好像从那时开始就渐渐远去了，上学期的一个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被校霸带的人打出了脑震荡，很长时间没来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北京持续而绵长的雨季之后，在难得的太阳慵懒晒着那些古朴沧桑的街道的时候，我奔驰在回家的路途上，看到鱼鳞状的晚云，突然想到十几年前那个差点辍学的夏天，和那个再也没打成的球。
我开始怀念，怀念并没有真正了解和认识的一些人，一些和我的生活轨迹完全不相交的人，和那句我还传球给你的话。
他们多数已生子了罢，而我还能嘴硬仍是少年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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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配图 / 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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