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不爱江山爱斗鸡？鸡坊小儿享殊荣

提及唐玄宗李隆基，大家一定都会想到杨贵妃、长恨歌、安史之乱等关键词。但是，可别忘了，他可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斗鸡皇帝”！你可知道，他爱斗鸡爱到忘了皇家的威严，一个治鸡坊小儿，居然不断获得他的赏赐与殊荣！有谁料想得到，擅长养鸡之人在不通文墨之下，竟然能以驯养鸡只的技艺博得帝王的恩宠，受重视的程度居然可以凌驾于寒窗苦读十年的读书人，或气血奔腾地征战的勇将呢？

〈东城老父传〉

提到帝王的喜好，大家一定都想到文学、艺术绘画与书法、收集古物、骑射、狩猎、出游等，所以历朝历代才会留下梁武帝、唐太宗、南唐后主、宋徽宗、清圣祖、清高宗等帝王的诗词画作与书法与征战沙场的辉煌战绩。因此，许多文人武人想得一官职，获得帝王、高官的重视，无不饱读群书，以出口成章或辛勤锻炼武术，以培养矫健敏捷的动作，能承担危险的护卫工作。可是，在《太平广记･杂传记二》中，有一篇陈鸿撰写的〈东城老父传〉，则记述了唐玄宗时期，令埋头苦读或勤练武功者既惊愕又愤懑的事情。

玄宗爱斗鸡 宠爱鸡坊小儿贾昌

玄宗当太子时，喜爱清明时节的斗鸡杂技，即位后，在两宫间设置了鸡坊。他还下令在长安搜找雄鸡，数千只都是金毛铁爪、高冠昂尾的优良品。玄宗又自六军中挑选五百人，要他们负责驯养鸡群。皇帝都有此嗜好，民间当然更加盛行了。外戚、贵族、诸侯家纷纷倾家荡产购买鸡。京都男女以此为乐为职业，贫穷之人亦逗弄木鸡。

贾忠长九尺、力气大，担任宫中侍卫。因为在景龙四年随玄宗入大明宫诛韦氏，而成为景云功臣，并接受诏令居住在东云龙门。他的儿子贾昌七岁时，就敏捷过人，善应对，能解鸟语。

皇帝出游时，见到贾昌正在云龙门路旁逗弄木鸡，就召他入宫中，成为鸡坊小儿，生活所需皆与唐代禁军相同。这个三尺幼童进入鸡群后，与牠们相处亲昵。贾昌十分了解鸡群，哪只强壮、哪只瘦弱、哪只勇猛、哪只怯懦，何时该喝水、吃稻谷，生病该如何照料，他都知道。贾昌所推举的两只鸡，皆能像人一样听从指挥。护鸡坊的官员向玄宗报告了此事，玄宗在看过贾昌在大殿上的表演后，十分满意，即日起命他担任五百小儿的队长。由于贾昌忠厚谨慎，玄宗更加宠爱他了，几乎日日都有恩赏。

开元十三年，玄宗前往东岳泰山举行大典，居然有三百只鸡装在笼中，由贾昌负责看管，跟随在后。途中贾父过世，玄宗让贾昌护送父亲返回老家安葬，由于帝王宠爱，贾昌居然还得县官赠送了葬器，准备了葬车。

开元十四年三月，贾昌身穿斗鸡服，在温泉之地为玄宗表演。当时，天下人皆称他为“神鸡童”。

当时候的人都说：“生儿不用识文字。鬪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轝。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此民间歌谣“神鸡童谣”被时人广为传播。

神鸡童享恩宠 玄宗见祸兆不悟

每当元旦、千秋、元宵、清明这些节日一到，宫中即举行庆典。这时，贾昌就会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穿锦袖绣衣裤，手拿大铃铛，神采飞扬地望着伫立在广场上的群鸡，在他指挥有度的情况下，那些斗志高昂的雄鸡，皆高耸著羽毛、鼓动着翅膀、擦嘴磨爪，压抑著怒气只等著胜利的到来。牠们进退有度，随着鞭具忽高忽低，不会搭不上贾昌的步调。当胜负决定了之后，强者在前，弱者在后，都整齐地跟随贾昌行走，回到了鸡坊。那些角力对抗、舞剑、踢球、跳绳的表演者，个个都十分沮丧，徘徊不前，不敢进入表演场。难道贾昌是教猱猴驯化龙之人吗？

开元二十三年，玄宗让贾昌娶了梨园弟子潘大同的女儿。贾昌与妻子共育两子，至信与至德。天宝年间，妻子凭借歌舞得到了杨贵妃的恩宠，他们夫妻俩获得帝后的恩宠长达四十年，这全是因为他们擅长技艺又相当谨慎的缘故。只是，出生于乙酉鸡年的玄宗，因为过度喜爱鸡艺，而每每令人著朝服表演技艺，这其实已经是安宁中的灾祸征兆，可是因为玄宗不悟。

天宝十四年，大唐终于面临了危难。胡羯攻入，潼关失守，玄宗匆促逃离了唐宫。

战乱后万事变更，贾昌拜入佛门

安禄山曾见过贾昌，危乱后，曾以千金之价在长安、洛阳找寻贾昌的踪迹。只是贾昌更姓改名，隐身于佛寺，扫地敲钟，将精力都灌注在神佛上。直到玄宗以太上皇之姿回到兴庆宫，肃宗继位，贾昌才回到故里。

贾昌眼看遭到乱兵洗劫后的住家，空无一物，自己亦衣衫憔悴，无法回到宫廷。隔日，贾昌与妻儿在街上巧遇，一家人痛哭相聚，接着贾昌选择与家人辞别，皈依佛门，居住在长安佛寺中，学习佛旨。大历元年，贾昌又拜在资圣寺高僧运平的门下，继续专心研读佛经，这时他已经能写下自己的姓名了，读释氏经时，亦能了解里面的深义。贾昌的两个儿子曾去探望他，亦曾赠送物品，但贾昌对待他们就像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般，东西也不肯收。到最后，两个儿子都没有再来找他了。贾昌就如此选择与在皇宫时，截然不同的平淡生活。

元和年间，文人陈鸿与友人探访贾昌时，贾昌表示，自己年少时以斗鸡博得皇帝宠爱，而被当作表演技艺之人在豢养著，家在外宫的他，虽然无法得知朝廷之事。不过，他还是能够回忆以往亲见的事情。正因如此，现今的我们才可以借着〈东城老父传〉来了解大唐时期的历史。

万卷书之胸臆，败给一斗鸡技艺？

只是，历代胸有大志或饱读诗书的文人，在看了〈东城老父传〉后，应该心怀郁闷，气愤难阻吧！虽然陈鸿描写的贾昌是勤敏于斗鸡的技艺，又相当谨慎，并没有凭恃自己获得帝王恩宠而骄傲跋扈或酿造祸端。可是，端凭具赌博性质的斗鸡技艺，而非唐朝所崇尚的诗文来获得帝王赏赐，家人还一同享有恩泽……哪个拥有贯通古今的知识的文人，或在战场傲视驰骋的武将能接受的了呢？哪一个真正有才有德有能的高官是能像贾昌这样，凭借斗鸡技艺就获得帝王喝采？

难道开元取士，真如贾昌历经了多年宫廷生活后的感想那般：“开元取士，孝弟理人而已，不闻进士宏词拔萃之为其得人也。”开元年间选取人才，是以孝悌为准则，我不曾听过进士是以“宏词”、“拔萃”来选得人才的。(附注)

此说应该让历代文人嗤之以鼻吧！

由于斗鸡盛行，不懂斗鸡似乎都落伍了。于是，专行高雅兴致的诗人亦纷纷描述起斗鸡来。杜甫的《斗鸡》：“斗鸡初赐锦，舞马既登床”、王维的《偶然作六首》：“夫婿轻薄儿，斗鸡事齐主”、宋之问的《横吹曲辞･长安道》：“日晚斗鸡回，经过狭斜看”、李白的《白马篇》：“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与《古风》：“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斗鸡金宫里，蹴踘瑶台边”、贯休的《杂曲歌辞･轻薄篇二首》：“斗鸡走狗夜不归，一掷赌却如花妾”、李益的《紫骝马》：“争场看斗鸡，白鼻紫骝嘶”……

一曲《神鸡童谣》，讽刺玄宗时期

甚至是连民间都传颂著无名氏做的一首《神鸡童谣》，然而在这些字里行间，夹带着有多少冷然与无奈？谁不希冀仰赖才华备受爱戴与荣誉？但如今一名不识字少年却……所以，《神鸡童谣》才会如此唱道：

生儿不用识文字。鬪鸡走马胜读书。

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

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轝。

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

在举国疯迷斗鸡的那个年代，生儿子不需要识得文字，因为懂得斗鸡、骑马的益处就远胜过读书了。看那贾家小儿不过才十三岁，荣华富贵却是这一代人谁都比不上的。他能指挥金距雄鸡决一胜负，身穿白罗绣衫跟随在皇帝的软轝后。当他的父亲在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逝世后，帝王居然还差遣官吏协助料理，一路护送他父亲的丧车。

看来，这神鸡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应该是说，玄宗让人大开眼界。他不只专宠杨贵妃，让她集三千宠在一身，让白居易写下千百世人皆传颂的伟大诗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还深深影响着长辈的社会观念。

想要在朝堂上一展长才，莫不是苦读经书，努力钻研治世理政的学问，或在沙场上拚死拼活，奋勇杀敌，谋划疆域。可是，眼见帝王爱鸡爱到胜过诸事，在宫中设置“治鸡坊”，还不时赏赐珍宝给养鸡小儿，连举行大典都要让鸡群与贾昌，跟随在象征著威严与华丽的帝王身后。面对这种荒唐的队伍，不知那些靠腹中文墨或手中威风凛凛的武器来维系朝政朝纲的文武官员，作何感想？试问，有哪一位心怀凌云之志者，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或许，对于阎立本以绘画才能贵为右相，可能还会较为认同吧！流传极广的《神鸡童谣》真是针砭时弊，明确地讽刺了当时的官场生态。

附注

唐代的科目选由吏部主持，由已获出身资格之人或已得官职者前来应考。科目选有：博学宏词、书判拔萃、五经、九经、三礼、三史、三传、开元礼等。以博学宏词(指知识渊博精深及恢弘的词文)与书判拔萃(指书写判词的书法及判断力)这两个科目，最难通过。考试合格的考生，可以授官或升迁。

参考资料

书判(维基)

博学宏词科(百度)

〈神鸡童谣〉

〈东城老父传--陈鸿祖〉(国学治要学习网)

〈中国古代皇宫里的十二种游戏〉

〈斗鸡，玩的就是心跳—老游戏中的智慧〉(国语日报社网)

《太平广记･杂传记二･东城老父传陈鸿譔》(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

科举制度(http://hk.chiculture.net/1102/html/c/1102c09.html)

叶庆炳编选，《唐宋传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