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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出征,新的奇迹!
李天晟愣在那里,大石缓缓伸出一只手。众将都立在宫门外,见大石没有动,众人哪里敢轻举妄动,见他二人如此既像是客套礼数,又像是某种很不自然的试探,都不知两人有什么内情,无不诧异。李天晟其实很想要伸出手去,但只微微一动,他发觉若是当真伸出手去,很可能就意味着一生都会留在这里,为耶律大石和契丹辽国继续出力,如果因为一些难言苦衷生出什么异常举动,不但是背信弃义,还难保将来家眷子嗣不会遇上杀身之祸。自古所谓伴君如伴虎,又岂能对眼下身为皇帝的耶律大石明言?即便耶律大石没有什么,但满朝文武或者天长日久之下,谁又能保证什么呢?今日他说自己变了,但谁都会随着时间和境遇发生改变,他自己也一样会变,其实谁变了没有,自己未必真正知道。

  李天晟这么一想,便上前行礼道:“谢陛下对臣弟厚爱,但这里是皇宫,大辽以中原正统之尊立国,应当恪守礼制,请陛下先行,臣与众位详稳跟在后面便是。”耶律大石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后是虎思斡尔朵巍峨的皇宫大殿,呆望着李天晟和衮衮文武,匍匐于下,他一只手停在半空半晌,生硬地缓缓收回,霎时间,一阵刺骨的寒风掠过,大石宛如一尊冻住了的雕像,看着李天晟恭敬万分的样子,心中十分难受,好像这一次东征金国根本没有获胜,不单单失去了耶律余睹,眼前这个共经患难的李天晟也不知何时失去了,好像他伸出的那只手也已经失去了一般。大石仰头望着天空,惨白的阳光照下来,皇宫之中开阔的空地让他感到无比的孤单,他慢慢转身走上前去,头也不回。

  李天晟和萧斡里剌等鱼贯而行,跟随在后面。耶律大石在大殿犒赏三军有功将领,另外对战死沙场的耶律余睹给与追封,对定计破金的李天晟则并无格外封赏,似乎是有意如此。皇后萧塔不烟和太子夷列也到场,萧塔不烟在席间示意大石要不要让李天晟先回府,大石看着李天晟接受众将祝贺,连夷列也缠着李天晟玩耍,微微摇头。直到宴饮完毕,然后才各自散去。

  李天晟回到府中,四周安静如常。李天晟在院中张望片刻,夜空明亮如洗,到书房外舀水洗了洗脸,去去酒味。
     第二日一早,天空晴朗,李天晟如往常一般入宫。萧斡里剌在宫门外看到,身边耶律术薛哈哈笑道:“军师,见着小郎君了吧,恭喜啊,将来一定也是我大辽文武双全的英雄!”李天晟欠身回礼,淡淡一笑:“术薛兄弟说笑了,对了,听说你的属下都往忽毡一带去了,那里有什么情况吗?”术薛看了一眼萧斡里剌道:“待入了宫,陛下会亲自告诉你的。”

  到了大殿,众人都齐聚一堂,耶律大石特意穿了一身明黄色的汉装龙袍,精神奕奕地踱步从后面出来,看着文武众将,待众人山呼万岁后,略一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大石方才端坐御座上,见众人分班站定,徐徐说道:“今日各位卿家入朝来,是为了商议一件要紧之事。朕知道许多爱卿是刚从谦州回到虎思斡尔朵来,身心俱疲,然,西边的威胁已经逼近,不得不令我们慎重对待。这件事嘛,说来仍与黑汗国有关,眼下我大辽在虎思斡尔朵立朝,许多大辽军民都该对这黑汗国有些了解了,这黑汗国,他们自称可汗王朝,原本不分东西,只因他们一向立有两个国主,加上后来因为一些王族传承之争,才分成了东西两家。我大辽如今占据了东面,但这西黑汗的国主很久以来一直臣服于突厥后裔的塞勒术克国。他们在我契丹西迁以来,对我们很是敌视。这其中有一个要紧的缘故,他们认为我们既然来自中土,只要信仰不同,风俗不同就是敌人,还到处说我们来到西域就是为了残杀各部族,抢夺财物,并且试图改变他们的信仰。哼,我们有许多黑汗臣民可以作证,这是对我契丹大辽的蛮横污蔑,朕原本不想去理会,因为凡是西域部族,黑汗人、回鹘人、割禄人、突厥人、康里人很多都已经是我大辽国的子民……可是,西黑汗国他们不服王化,偏偏听信这些少数别有用心之人的唆摆,他们要请他们的宗主塞勒术克人来,看样子是想要同我们大辽较量一番,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早在数月之前,朕就暗中派人去打探消息,如今看来,这情况不容乐观,大辽虽然不欲树敌,但在西域,毕竟我们初来乍到,有人会认为我们是鸠占鹊巢的外人,所以防备之心不能松,而且这一次我们还要先行一步,抢占有利战机……嗯,朕今日一来就说了这么一大堆,先表明了我的看法,那么各位卿家,眼下我们当如何对敌?”

  大石一边说一边走下台阶,说完后已经站到大殿中央,环视诸位文臣武将。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耶律术薛左右看了一看,抢先站出来大声道:“陛下,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的手下在西边亲眼所见,黑汗国狼子野心,四处强征百姓牛羊骏马,那什么塞尔鸟人的头领天天在街头吵嚷,搜捕我们契丹人和汉人细作,我们的哨兵伤亡不下二十人,臣请求陛下派出大辽王师,一举攻到他寻思干城下,看那狗屁什么马汗胆敢怎样,他要识相的话,就学学这东黑汗王早早归顺陛下,让出王位来,他要胆敢说一个不字,陛下,臣就将他的狗头斩下献给陛下!总之,末将术薛愿领兵再做先锋,肯请陛下颁旨吧。”

  大石听了笑着微微点头道:“嗯,术薛言语虽然有些粗鲁,但不失我契丹勇将本色。”萧斡里剌道:“术薛之意虽然大家明了,但以臣之见,如今大辽立国西域,对这里的百姓不能光凭杀戮,这样会有损陛下和我大辽的威德。”少数黑汗官员听了连连点头。

  大石昂首道:“嗯,说的不错,萧兄弟诚然是我大辽的人杰,深明大义,术薛你听好了,虽然你素来勇猛,但用刀剑说话那是万不得已,我大辽立国西域当以仁义为本,造福各部百姓,即使真要出兵,也得同这东黑汗国一样,要争取人心……”耶律铁哥道:“陛下,我们不妨以战求和……如果塞勒术克人真要相助黑汗国的话,要想谋得和解只怕不易。需当未雨绸缪才是。”大石也是点头,转身来见李天晟不发一言,轻轻走回来,到李天晟身畔,侧了一眼。

  李天晟在朝堂上听了耶律大石的话,果然不出昨晚所料,大辽有意要继续西进。看着大石的眼神,李天晟想了一想,道:“陛下,臣对几位详稳所言,也没有什么异议,尤其赞同萧大王所说,大辽是正义王师,不是残暴的大漠匪徒。”大石淡淡一笑,回头道:“这是自然,朕方才也说了,如今我们是迫于西方塞勒术克人威胁,出征是万不得已之事,眼下我们需要抢占先机,因此要先进入忽毡,占据有利地势,否则大辽会陷于被动。嗯,既然我们的军师都这样说了,李兄弟,你乃名门之后,多年来研习兵书,可否为我军行动指点指点?”
     李天晟拱手行礼道:“陛下过誉了,这兵戎之事向来瞬息万变,非三言两语可决也。”大石点头说道:“嗯,兵戎之事瞬息万变,光廷言之有理,那么,我们的镇国军师,就辛苦你随我走一趟吧。诸位听旨,大辽征西正先锋耶律术薛,你先领本部兵马进驻忽毡,余下萧迪里、萧突迭留守虎思斡尔朵,听皇后调度。其余诸将,召集各路,候命出师!”众将纷纷领命,李天晟听了一惊,不得已也只得拱手行礼。大石瞥了他一眼,走上台阶御座。

  众将刚退出大殿走下台阶,就有随从追出来叫李天晟回宫面圣。李天晟一愣,只得与萧遏鲁、萧斡里剌等作别,然后返回大殿。

  耶律大石负手站在垂下的大幅西域地形图前,李天晟看到,经过这几年大辽在西域经营,原本甚为荒芜的地形图已经标出不少西域各地城池,乃至于更加偏远的邦国和部族,例如波斯、花剌子模等处所能知道的地方也都一一记录。

  李天晟躬身行礼:“不知陛下召臣回来还有什么吩咐。”大石没有回头,仰望着地图道:“遥想当初还在汉代之时,这里……我们的虎思斡尔朵该是属于康居吧,而这西黑汗国嘛,属于大宛国,当年汉武帝雄姿英发,命贰师将军李广利两次远赴西域征服大宛,中原方才有了汗血宝马,对吧?”李天晟看了一眼,顺着大石的手在有些发黄的羊皮地图上游走,一时不明其意,只得应道:“不错,以史书所记当是如此。”

  大石道:“也许,很多后人都觉得汉武帝当年是好大喜功,连番征伐,涂炭生灵,只为贪图别人的宝马财物,连写《史记》的太史公司马迁也是如此,后来的汉臣都认为《史记》是一本谤书,主要就是司马迁敢于批评当朝之事。其中,对大宛国一役最是明显,在汉武帝的赫赫武功上,几乎都一致认为他犯了很大错误。可朕到西域数年,反复权衡古今之情势,我觉得这些人都不明白汉武帝的良苦用心,因为,他们都只站在中原人的立场,而我们身为漠北部族,尤其如今西迁之后,更加体会当初汉武帝的勃勃雄心着实令人敬佩!当时为大汉国力最强盛之时,但首先汉武帝能居安思危,这大宛国一直倾向与匈奴结好,乱汉朝西域于背后。汉武帝所虑深远,只有切断与匈奴一切有联系之势力,方能确保大汉朝廷势力在西域的稳固,方能真正统辖四方部族,这西域一地才能真正属于汉朝版图。虽然令李广利带着汉军包括乌孙、龟兹等兵马劳师袭远,耗费国力,但汉武帝决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正胸怀天下,这天下绝不仅仅是中原的汉人,而是包容了西域众多的各部百姓!李兄弟,你说这样的帝王是不是该令后人由衷地景仰?”

  李天晟听了也十分敬佩大石的论断,道:“陛下如今也是想学习汉武帝开疆拓土?”大石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道:“哪里,其实我是想告诉李兄弟,如今的大辽还不能和汉武帝之时相比,但我们今日遇到的危机却不亚于汉朝当年,其实我是很想你能明白,这次我为什么要再出师。对了,你对那塞勒术克国了解多少?”李天晟轻轻摇头:“说实话,陛下,所知甚少。”

  大石望着他,轻叹一声:“要是你都这样说,那大辽此番西征岂不危矣?”李天晟迟疑片刻:“陛下纵横天下二十年,也算博古通今之人,当知大辽既然在西域只是初定,尽管这黑汗国的兵马不是大辽之敌,但这次如果真有那塞勒术克国相助他们,而且我们对这些人所知不多,臣愿陛下多征询本地黑汗大臣意见,再行定夺。”大石道:“这个自不必说,我早就向这里的人打听过。”

  原来,耶律大石在安排术薛前往忽毡之时,以及他在虎思斡尔朵,随时都在搜集西黑汗国和塞勒术克国的消息,只不过,并不能确保这些消息都完全属实。

  这塞勒术克国也算当年的突厥人后裔所建立。而且,这一支突厥族人正是在一个叫塞勒术克的头目领导下辗转西迁,先在药杀水下游一带暂居,塞勒术克及族人没多久就几乎全部皈依了大食教,其时大约为中原宋朝立国之初。过了近百年,塞勒术克的孙子图格里勒伯克占领了忽儿珊,进而征服当时的波斯,又过了十年左右,向西进入真正大食国的都城报达。大食教移习览哈里发卡伊姆感谢图格里勒伯克为他解除了什叶派布韦希王朝的控制,封他为苏丹,号为“东方和西方之王”,统摄所有军政大权。

  哈里发去世后,图格里勒伯克之侄和继承者艾勒卜·艾尔斯兰在曼齐克特大败拜占廷军队,并且俘获拜占廷皇帝罗曼努斯四世,于是,拜占廷所属的部分地区也尽归塞勒术克国。艾勒卜·艾尔斯兰之子马立克沙在位时,则被誉为塞勒术克国的极盛时期,他即位时年仅十七岁,正是他将西黑汗国征服,纳入塞勒术克的控制之下,这塞勒术克国在名义上几乎是取代了原来盛极一时阿剌伯国,也就是中原所称大食国。由于局势不大稳定,统领治下许多极西的城邦部落和各类政权,因此马立克沙毕生都在四处奔走,平定叛乱。他最得信赖的大臣莫尔克辅助他改良禁卫军,这是一支在当年的突厥汗国时代起就有传统的护卫君主的部队,称为马木鲁克

  这个马立克沙就是眼下塞勒术克国在位的苏丹桑贾尔的父亲,桑贾尔是马立克沙的第三子。马立克沙死的时候,王国内部一度为了苏丹之位掀起一场纷争。包括他的兄弟突吐施和他的长子等,他们分别统领几处地方互不统属。而这桑贾尔起初是在忽儿珊辖地即位,本来算是他的叔父和兄长分给他的一块封地,驻地在首府木鹿,据说桑贾尔当时才十二岁。

  桑贾尔遇到的第一大威胁正是东黑汗国要奋力拓展地盘的时候。桑贾尔领导自己训练出来的一支新军一举打败东黑汗国大军,斩杀国主贾布拉伊尔汗,名声鹊起。然后挥师北上,废除了身在寻思干的阿尔斯兰汗,先后另立了两个他信任的人,一个是哈桑特勤,一个就是眼下的马合木汗。另外,他还打败了位于忽儿珊东南的哥疾宁王朝和东北毗邻的花剌子模国,都令其臣服,苏丹桑贾尔在位时,塞勒术克国虽然存在诸多分裂地区,略显衰弱,但他本人的才干和威名堪称超越了许多先王。

  李天晟听了大石的一番讲述,扭头看着西域地形图:“如此倒也是实情……大辽虽然享有一隅,但远不能说高枕无忧。这塞勒术克国看来堪称劲敌,眼下唯一可视为胜算的,恐怕也就是他征服的部族太多,一旦国君遭遇失败,各种势力很容易瓦解。因为,这些西边大国素来以武力著称,相信很多地方都是表面臣服于他,其实内部并不稳固,甚至还有许多人暗中敌对。陛下适才说他的先王就存在过争夺君位的故事,另外,这种情形也很像中原两晋时由氐人建立的前秦王朝,天王苻坚堪称一代雄主,在才华堪比诸葛亮的汉人丞相王猛的辅助下统一中原北方各地,也是收降很多部族,可是根基尚不稳固之时,苻坚野心勃勃,在王猛死后就要南下伐晋,意图一统天下。结果淝水之败,满腔雄心化为泡影,前秦王朝很快就土崩瓦解。”

  大石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对了,李兄弟该知道吧,虎思斡尔朵在唐朝时,乃是名城碎叶,据说大诗人李太白便出生于此地。而你家兵书是关于李卫公,他当年便是征讨突厥的名将,而这塞勒术克人既然是突厥人后裔,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李兄弟,我们已经避无可避。这天下之事,原本非人力所能决定,但是人力当在不断抗争……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李天晟摆手道:“陛下所说都是实情,我明白的。”大石道:“那……你同朕一起前往忽毡,没有什么不妥吧?”

  李天晟听了忖道:“他所顾虑便是我会不会一起去吗?眼下海娜身子还需要调理恢复,且孩子又太小,根本不利于长途跋涉,若此时此刻若不同意,可能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大石见他眼神飘忽,似乎有些忧虑,便冷冷问道:“是不是你有什么难处?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妨对我明言?”李天晟见他语气有一些不悦,忙道:“不不,耶律兄,我是在想,术薛素来性子急躁鲁莽,陛下大军前往河中,塞勒术克人、突厥人、黑汗人,还有康里人和割禄人,那里很多部族都是什么木速蛮,若是稍有不当,我们就很容易四面树敌,陷入围困,将有违陛下仁义王师之名,还望陛下嘱咐术薛到了忽毡,千万不要冒然出击。”大石听了笑道:“这个好办,我即刻传命就是,我们也尽快去同术薛会合。”

  李天晟从宫中出来,天空飘起阵阵小雪,踏着雪中足印,返回西平王府。

  城中黑汗人赶着羊群、毛驴四处在积雪的路面穿行,契丹人士兵也习惯了西域土城的特色。而那些汉人在这异域之地应该如何适应?李天晟心道:“契丹京城过去是南北分治,但如今这里的西域城池再无南城皇城一说,虽然大辽尽量划分各部百姓居住有界有序,实际却难以严肃执行,因为契丹人对当地人尽力宽容,大石尽了最大努力对各族一视同仁……”一抬头,已经离家不远,辽兵见到他都远远肃立招呼。
     
三日后天气晴好,李天晟随耶律大石大军六万余众浩浩荡荡离开虎思斡尔朵,萧塔不烟挺着有些臃肿的身子,领太子夷列出城送行。完颜海娜望着李天晟跟着马匹骆驼等走远,不知道下一次相会是否能如他所言,在东方的可敦重逢。

  塞勒术克国位于西黑汗国的西边,实际占据着属波斯、天竺和辽国几个大国的中间地盘,另外还为西黑汗国、花剌子模、古里等许多西域和南部小国的宗主,也算十分强大。国主苏丹桑贾尔此时不过三十多岁,正当盛年。西黑汗国君主马合木汗早在耶律大石进驻叶密立称帝时,就曾向桑贾尔禀明有东方异教信仰的契丹大军进入了西域,还认为这些人对黑汗国大有攻掠之势,情形万分危急,并请求伟大的苏丹快些发兵拯救可汗王朝的木速蛮信徒。

  这苏丹桑贾尔生的相貌颇为英武,须髯卷曲,身材适中,但自幼勤习弓马,身手不凡,眼下正是他继任以后国力最为兴盛之时,四方诸国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因此,他认为塞勒术克的威名已经远播宇内,觉得这马合木汗太过胆怯,拿一些逃窜到西域的外族小题大做,也就没有把这些流亡西域的契丹人放在眼里。倒是东面尚有异教徒存在的花剌子模国还没有完全臣服。在几年前,桑贾尔就征讨过。当时花剌子模沙阿即思迫于塞勒术克人的武力,只得忍气吞声,声称愿意缴纳贡物,至少在表面上,对桑贾尔也算尊敬,他塞勒术克苏丹的大名传扬到了整个河中地区。

  没过多久,契丹人进一步吞并了东黑汗国的虎思斡尔朵,国君易卜拉欣被改称土库曼王迁往可什哈尔,契丹人建立了西域各部所称的哈喇契丹,耶律大石还被当地黑汗人、康里人、割禄人、突厥人等尊称为葛儿汗,大有要继续在西域开疆拓土,建立霸业的意思。从寻思干到巴拉沙衮也就十几二十日的路程,即使尚在冬季也顶多二十余日。当得知易卜拉欣竟然是毫不抵抗,还卑躬屈膝地恭请耶律大石兵不血刃占据了巴拉沙衮,这时,苏丹桑贾尔简直气炸了心肝脾肺肾,痛骂这个胆小如鼠,背弃真主的易卜拉欣,称他们是天下木速蛮的耻辱。随后接连得报,割禄人也完全臣服了契丹人。桑贾尔开始留心来自契丹人的威胁,命人告知马合木汗要扩大兵马,并要在西黑汗国境内不惜一切代价,决反抗这些打着异教旗号的哈喇契丹人,誓死捍卫伊斯兰世界。

  征西先锋大将耶律术薛进入忽毡后遵照命令驻守。这忽毡位于药杀水畔,传说最早在这里建城的是古代马其顿君主亚历山大大帝。从古波斯时代起,忽毡就是东西方交通上的一座重镇,城池高大,远眺山峦起伏,冰雪皑皑,近看旷野一片,为药杀水畔一处绝佳的绿洲。

  过忽毡后,距离河中府寻思干大约还有三百余里,然而,夹于药杀水和乌浒水之间的河中地区,土地肥沃,这一路上就多为适宜耕种和放牧的平原,可谓畅通无阻。因此,术薛早命大军急速行进,一路抢占险要关隘,扎下营寨,等待大石亲临。

  这马合木汗是阿厮兰汗·素莱曼之子,他的父汗素莱曼是一个虔诚的苏菲信徒,尊拜有“涅梅德·普什”之称的谢赫哈桑·玉素甫·萨曼尼为父亲。“涅梅德·普什”是身穿毛氅的意思,意为放弃尊贵生活,苦行修习的人。

  萨曼尼来自河中西部名城蒲华,在那里有一座罕纳卡经院,由于萨曼尼深得素莱曼敬重和支持,因此国内苏菲信徒十分众多。然而,当萨曼尼在一次修行途中被排斥苏菲信徒的人“堕落者”射杀后,素莱曼心里悲痛万分,哀悼了“父亲”达一年之久。素莱曼一生尊奉教义,为信念而战,对苏丹桑贾尔家族起初十分顺从,还互相联姻。国内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向当时任忽儿珊总督的桑贾尔报告。

  但当他向苏菲信徒靠拢之后,反而与塞勒术克人慢慢疏远起来。桑贾尔对素莱曼的转变也时有怀疑,因为黑汗国内的教派问题时而引发争端。当时,西黑汗国境内的苏菲信徒已经渐渐形成一个秘密团体。他们将教义、思想和言行都集中在杰出的花剌子模诗人学者阿合马·亚萨维旗下,尊其为师长,这一苏菲信徒群体后来被人称为“亚萨维”教团。这些苏菲信徒们和从阿剌伯流传过来的传统大食教派水火不容,使得西域各地许多部族的信仰冲突混杂于各邦王权地盘的争夺中,形势显得异常复杂和频繁。

  有一次,苏丹桑贾尔准备亲自带兵从忽儿珊过来帮助素莱曼解决当地教派纷争,由于素莱曼及时制服了反抗,于是他就请求桑贾尔退兵回去。桑贾尔感觉素莱曼的口气很有些强硬,不愿就这样没面子地回去,正想该如何发落素莱曼的时候,哪知道素莱曼竟然派刺客潜入塞勒术克营帐要刺杀桑贾尔。由于桑贾尔的警惕性高,并在黑汗国布满哨探,及时得知了这一阴谋,一怒之下索性带兵攻下河中府,废除素莱曼王位,并将他押回忽儿珊囚禁起来,另外立素莱曼的兄弟伊卜拉欣为黑汗王。这一年,正好是耶律大石立足可敦城后,准备继续西行的时候。

  马合木汗即位后,严守父汗的教训,对苏丹言听计从。这次接到王命,不得不亲自领兵从忽毡前线守卫。黑汗将领从辽军扎营情况判断,对马合木汗报告说哈喇契丹人可能只是数千人,长途跋涉到来,应当趁他们立足不稳,分左右偷袭,定能大获成功。马合木汗本有些畏惧,可一来苏丹有命,二来这样定计大有胜算,因此决定出战。谁想,这本来是一条奇袭计策,但黑汗人却没有起到奇袭效果。

  这一日等到日上三竿,马合木汗一身遮眉乌金锁甲,背后飘舞着狮王旗开道,大开南北城门引着各五千精兵出动。马合木汗坐下一匹高头白马,举着苏丹桑贾尔赏赐的大马士革大刀,冲锋在前,没有号角,直扑辽军而来。哪知道,耶律术薛的人马早已扎好营寨。此时虽然冰天雪地,但天气晴好,寨角的岗哨远远就眺望到忽毡城下人影弥漫,沙尘冲天,有大军袭来的迹象,火速吹响号角,报知术薛。
      马合木汗大军夹攻辽军营寨,术薛下令要边战边撤,丢盔弃甲,装作不敌,引马合木汗军追袭。于是擂鼓一通后,一边接战,一边后退,数千铁骑激战不到一个时辰开始败退,马合木汗以为辽军是不堪一击,纷纷冲锋不止,难得有一次大胜的机会,一时杀得兴起,渐渐追出近百里路程。眼看哈喇契丹溃不成军,马合木汗心道:“如此狼狈的兵马,定然没有领教过我喀喇汗大军的真正实力!此一战成功,或可乘势收取巴拉沙衮,我马合木汗将立下旷世功勋!阿拉保佑!”当即命大军继续冲击。

  正在这样幻想着,远处号角齐鸣,也是黑压压的烟尘蔽天,却是大辽大军出现,密密麻麻黑衣黑甲犹如乌云袭卷过来。马合木汗慌忙勒马,瞪大眼睛一阵惊呼,旁边的护卫叫道:“汗王,是哈喇契丹人的援军来了!我们快撤!”马合木汗一抹头盔,瞪眼望去,辽军大将耶律术薛抖擞精神,龇牙咧嘴大叫,舞动狼牙棒冲杀而来,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马合木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立即兜转缰绳往城门跑,身旁护卫连连射箭阻挡,术薛避开弓箭,飞驰过来,一棒打翻一个护卫。另一护卫吓得扭头就跑,术薛大喝一声,从背后一棒抡下,打碎后背皮甲,口喷鲜血跌落马下。

  辽军汹涌反扑,弓马、剑戟轮番出击,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将士斗志远比马合木汗的黑汗军厉害数倍,黑汗军马奋战不敌,死伤无数,跟随马合木汗逃回忽毡城中的十不二三,那一份狼狈不堪,令忽毡城中军民顿时惊慌一片。马合木汗躲进城中半日,当晚就出西门逃回河中府寻思干,再次写信向苏丹桑贾尔求救。

  桑贾尔在忽儿珊的一处行宫接到马合木汗的信,心想:“这个马合木汗,这两年来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信催促我进军,比起他那个凶狠狡诈的父亲,可真要算是一个无能鼠辈。要不是眼下塞勒术克需要更多精兵,我都想把他也……”展开书信看了几行,顿时两眼一瞪,吃了一惊:“什么?他竟然被哈喇契丹打败,损失了近三万兵马!这个笨蛋!”

  当即叫人带进使者来问:“马合木汗眼下是在哪里?手上还有多少人?哈喇契丹当真只有一万多人?”使者跪拜道:“回禀伟大的苏丹,阿厮兰汗眼下回到寻思干,我们保卫都城的有一万人,另外大约还能从四处聚凑一万人。但是哈喇契丹除了此番进攻的一万多人之外,后面还有数万大军赶往忽毡来。恳请伟大的苏丹火速派兵救援,一旦……错过时机,这些异教徒十分凶狠残忍,强占巴拉沙衮,掠夺珠宝财物,还以武力胁迫突厥人、喀喇汗人,康里人都改变语言和习俗……要让虔诚的穆斯林背弃我们的真主!他们实在都是穷凶极恶的魔鬼啊!”

  桑贾尔瞪了使者一眼,既像是听着他说的话又像是没有在听,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当即一拍大腿道:“好哇,这个哈喇契丹!胆敢在河中兴风作浪!我倒想看看他们这些异教徒长着几只手,几只脚,几个脑袋!你即刻回去告诉马合木汗,本苏丹会联合四方大军进行救援!既然寻思干能凑齐两万人马,且让他坚守城池,直到过完冬季,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去吧。”

  使者听苏丹的意思是要春季以后才能救援,心中虽然万分焦急,但也只得先行离开。

  桑贾尔坐在王座上,他的王后从帐幕后面出来道:“我的苏丹,为什么不尽快前去救援马合木汗?难道你想让哈喇契丹人得到那异常富庶的寻思干吗?要是真让他们占据了寻思干,一定会大肆掠夺,毁掉仁慈的真主亲手创造的这个世界。”桑贾尔捋了捋嘴角的胡须,缓缓摇头道:“万能的阿拉在上,我聪明的王后,我当然不会让邪恶的契丹人得逞,不过,为了塞勒术克巩固疆土的大业,这一次要对付契丹人不是单纯的打败他们,我要让整个伊斯兰世界都聚齐在我伟大的苏丹旗帜下,让他们全部出动,一举消灭这些东方来的异教徒,我苏丹桑贾尔的名字将响彻东方大地!”

  王后斜靠在桑贾尔身边,“苏丹真是英明,可是,你对哈喇契丹人了解多少?”桑贾尔道:“喀喇汗人和哈喇契丹人已经交战过,据我看,他们这次战败并不是那些契丹人有多强大,主要是马合木汗这个蠢材对敌情判断错误,中了他们的诡计。”王后道:“但是,听说契丹人兵马众多,而且十分野蛮,那以苏丹的意思,我们要多少人才能打败他们?”桑贾尔冷哼一声:“兵马众多?且看看他们能比得过我塞勒术克从东到西数万里的邦国,还有众多臣服于我苏丹的武士,只要我一声令下,我要以十万之众迎战这些哈喇契丹人,要他们一败涂地,知道我苏丹桑贾尔的威名!”当即赶紧派出一队人马带着一峰峰骆驼驮着信鸽前往忽毡探听哈喇契丹人的行动消息,一路上接连不断报告说直到过了一个月左右,哈喇契丹仅仅占据忽毡一带,没有继续进军。

  另外,桑贾尔命一队人马分别前往忽儿珊、锡斯坦、伽兹纳、马赞兰德和古尔等国,下令他们开始操练兵马,随时听候苏丹调遣。正当桑贾尔等开始训练军马之际,探听到哈喇契丹进入忽毡的大军约有六万多,而且还有不少割禄人陆续前来加入契丹人军中。

  桑贾尔估算了一下,塞勒术克国从忽儿珊一带即能调集和哈喇契丹人相差无几的兵力,只要再加上几个臣服邦国的兵马,可以达到十万有余,将丝毫不惧怕这些异教徒。于是又派出使者带去给各个国王的书信,桑贾尔在信中说道:“此次向寻思干进军的哈喇契丹人是一群来势汹汹的异教徒,他们个个面目狰狞,凶狠残暴,他们在可什哈尔杀了数万穆斯林,洗劫了他们的家园,然后又用恐吓和武力强占了喀喇汗人的巴拉沙衮,他们毁弃了至高无上的阿拉的殿堂,将城中的伊斯兰王宫改为他们东方式的宫殿,并用刀剑胁迫我们虔诚的穆斯林子民背弃真主,稍有不听从的人就会严刑处死,他们一个个都是不恶不作的魔鬼!各位都是心向阿拉的勇士,我们绝不能被他们所吓倒,仁慈的阿拉会保佑我们,在敌人面前,我们只会更加团结,更加勇敢,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要视死如归,拿出勇气来保卫我们的信仰!”西部各国君王先后接到苏丹桑贾尔的书信,无不被他激烈的言辞所蛊惑,很快集结了数万军士,在开春以后,陆续出发往忽儿珊而来。

  开春的忽儿珊地区荡漾着盎然绿意,四周山峦积雪消融,大地露出新生青草,天空中吹拂略带寒意的春风,荒野处风沙阵阵,旌旗招展,苏丹桑贾尔在忽儿珊的木鹿城外亲自竖起王帐等候诸位国王。

  古尔国王哈兹身材虽然较矮小,但骑着一匹高头大宛神驹,下马来到帐前,扶摸着桑贾尔的手行礼跪拜道:“勇敢无敌的苏丹桑贾尔,我们都誓死追随你,你是天下穆斯林的领袖,你的威名如我们头顶浩瀚无边的天空传播到四方,有你举起威武的战刀,一定可以率领我们打败那些邪恶的敌人,恢复伊斯兰世界的安宁!”不久,其它国王先后来到帐前,一一跪拜奉献礼物。

  桑贾尔昂首站立在王帐前,笑意融融扶起哈兹等国王:“好,各位,此刻春临大地,阳光明媚,阿拉已经赐给我们迈向胜利的光明,我也已经获得情报,哈喇契丹人前来不过区区五万,而且喀喇汗国的百姓也不甘屈服在敌人的欺凌下,他们坚持抵抗,在等待我们前去拯救,眼下马合木汗在寻思干支撑了一个冬季,割禄人和康里人一直在忽毡作乱,扰乱寻思干,看来马合木汗撑不了多久了,我们需要尽快出发,否则哈喇契丹会趁机进军!”

  一回头,王后领着一队塞勒术克歌姬和舞姬腰肢袅袅地款款而出,桑贾尔比划一番回到王座,王后上前,笑着对众位国王行礼,回身到桑贾尔身边,拍一拍手,音乐声起,歌姬奏乐,舞姬起舞,另一队姬妾到各个国王身边,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哈兹国王道:“桑贾尔苏丹,您的慷慨是伊斯兰世界的骄傲,我们都将为您劈荆斩棘,视死如归,绝不反悔!”锡斯坦国王齐思尔道:“桑贾尔大君万岁!”桑贾尔对着王后,哈哈大笑。

  众国王和大队人马在忽儿珊略作休整七日,然后依次向东进发,约定到寻思干会师。然而桑贾尔真正亲自带兵的主力,却暗中在搜集花剌子模的情报。他在城内安排好艾米尔(贵族统帅),也是桑贾尔的王子库末尔监国,连同王后、艾米尔库玛吉一起领兵出征,锡斯坦国王齐思尔充任前部先锋,发誓要安定整个西域方才班师回朝。不过他心里的算盘只有自己才知道,其它诸国国君并不真正明白。

  桑贾尔领着数万兵马,有马骑兵和骆驼骑兵,浩浩荡荡进入大漠。哪知道刚起程两日就接到马合木汗的书信,桑贾尔通知忽儿珊等国大军前往平定割禄人(葛逻禄)部落。
     
西黑汗国国主马合木汗从忽毡战败逃回寻思干后,一心等待塞勒术克国苏丹桑贾尔早日派兵前来相救,苏丹却令他坚守待援两月,然而,转眼一个冬天过去了,仍是没有见到大军赶来的迹象。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天来了,黑汗国内再次爆发了康里人与割禄人之间的冲突。

  原来,生活在黑汗国的割禄人多数已经出走投靠了辽国,西域各部族称呼为哈喇契丹。留下的少数割禄人仍然受到一些康里人和黑汗人的敌视,而且,如今还有不少塞勒术克人来到黑汗国内作威作福。余下的割禄人迫于无奈,打探到出走辽国的那些割禄人的消息,听说哈喇契丹的葛儿汗耶律大石领着大军打败了喀喇汗王马合木汗进驻忽毡一带,于是他们决心起兵响应葛儿汗。

  黑汗国的割禄人首先对康里部落发动了进攻,在忽毡以西的忽毡河岸边,割禄人率先发动偷袭,康里人猝不及防,伤亡惨重,近千帐幕和马车被焚烧,还有众多羊群、骆驼、马匹被割禄人劫走。受到攻击的康里人逃到寻思干附近的柴克,聚集族人也展开了复仇,你来我往,双方多次冲突,互有死伤。

  马合木汗躲在寻思干城内,隔三岔五就听到这些让人郁闷的消息,心里七上八下:“这割禄人在我可汗王朝仍有两三万人,康里人就更多了,要是他们不断打闹起来,我这寻思干城内外的兵马,岂不是还没有对抗外敌,就将先为平息他们两大部落给消耗掉了……苏丹还命我不要随意出动兵马……可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发兵赶过来?”马合木汗拍着脑门一边想着,一边不停在王殿外来回踱步。马合木汗躲在寻思干城内,隔三岔五就听到这些让人郁闷的消息,心里七上八下:“这割禄人在我可汗王朝仍有两三万人,康里人就更多了,要是他们不断打闹起来,我这寻思干城内外的兵马,岂不是还没有对抗外敌,就将先为平息他们两大部落给消耗掉了……苏丹还命我不要随意出动兵马……可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发兵赶过来?”马合木汗拍着脑门一边想着,一边不停在王殿外来回踱步。

  几个心腹大臣进殿来,见马合木汗正在搔首挠头,忙问何故。马合木汗摇头晃脑地说了,大臣道:“既然汗王如此忧心,何不再向苏丹发去书信求救?”马合木汗一怔,道:“又、又要写信……这能行吗?苏丹他、他操持各邦事务繁忙,我已经数次去信,这样会不会已经令苏丹恼怒……”

  大臣想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不会,苏丹需要仰仗我王坐镇寻思干,我们可汗王朝毕竟是臣服塞勒术克宗主的大邦,如果我们再被哈喇契丹人打败,那么,塞勒术克苏丹的威名岂不也会一败涂地,他哪还有颜面站出来说,凭借他的威名可以保卫阿拉的子民?整个西域必然还有更多地方将被哈喇契丹人占据,各部虔诚的穆斯林都将被胁迫成为异教徒,不是么?”

  马合木汗连连点头,心想有理,便依言再次派大臣前往求援兵尽快赶到寻思干。可是,这时候苏丹桑贾尔是在北上途中,并未将马合木汗声称的割禄人和哈喇契丹人放在眼中,他更加担心的依然是北面有着较大地盘的花剌子模。

  多年以来,花剌子模人一直在花剌子模海及乌浒水下游游牧。乌浒水是中原人自唐朝以来的称呼,当地部族往往称之为质浑河。花剌子模国主一度臣服于南面的哥疾宁王朝。当哥疾宁王朝被黑汗王朝打败退出河中地区后,花剌子模就在河中地区形成一股单独的势力。

  西边忽儿珊地区的塞勒术克国强大崛起后,花剌子模人不得不选择服从,听命由苏丹派来的“突厥奴”充任花剌子模沙。就像桑贾尔的父王马立克沙在位的时候,在塞勒术克宫廷为苏丹端水瓶,服侍苏丹用饭的仆人纳失·的斤·伽尔恰,因为得到苏丹信任被任命为花剌子模的税赋官吏,他的儿子忽都不丁·摩诃末自幼长在塞勒术克宫中,后来就成为花剌子模沙,统治长达三十年。

  顺理成章,忽都不丁在花剌子模为王时,也很早就把儿子阿即思送去苏丹身边为奴,希望阿即思将来也能得到美好前程。由于这一番苦心,苏丹桑贾尔在忽都不丁死后,念他效忠了两代苏丹的功劳,达成他的心愿,让阿即思成为了新的花剌子模沙。由于这一番苦心,苏丹桑贾尔在忽都不丁死后,念他效忠了两代苏丹的功劳,达成他的心愿,让阿即思成为了新的花剌子模沙。

  不过,阿即思这人和他父亲的性格很不相同,由于武勇和果敢,加上年纪轻轻就当上花剌子模沙,遭到塞勒术克国内一些功臣嫉恨。桑贾尔也察觉阿即思不好管束,因此心里还是有所戒备,也在寻机改变对花剌子模的统治。

  有一次,阿即思依照惯例来晋见苏丹时,众大臣献计该趁机扣留阿即思。但苏丹桑贾尔一时犹豫,因为当时是阿即思循例主动来觐见,又奉上了许多贡奉,加上阿即思的言辞举止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甚至还百般奉承,桑贾尔为了显示苏丹宽广的胸襟,没有理由做出背信弃义的举动。

  当阿即思告别的那天,桑贾尔望着他们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忽儿珊木鹿城时头也不回地卷起沙尘而去,回到宫里就对王后感叹说:“一个我们再也不能相见的人,就这么背着我走了。”王后有些诧异:“如果苏丹是这么肯定,那又为什么给他获准回去的恩旨呢?我听说连您的宰相塔伊尔在内很多人都请求扣住阿即思。”

  桑贾尔十分尴尬地笑了笑,既点头又摇头,随即又连连叹气:“从他祖父起,他们一家给我们一家有几十年的忠诚和勤劳,可以说是世代恩情,如果我就因为一些小小的不满而伤害于他,不仅不合真主的教诲,也不能给天下臣民一个信服的交代啊。”王后听了也不得不点头:“这是苏丹您的宽厚与仁慈,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愿阿即思会献上更多的忠诚作为苏丹赐予恩德的回报。”

  可是,阿即思回到花剌子模后,很快就宣布脱离塞勒术克王朝统治。桑贾尔大为震怒,立刻派兵攻来,阿即思自知不敌,索性逃之夭夭。苏丹桑贾尔另外派去一个花剌子模沙,不过没过多久,阿即思就卷土重来,又逐渐收复了花剌子模。这一次阿即思竟然改变了态度,派人递给桑贾尔一封谦卑的降表,示意再次臣服伟大的苏丹,表示不再兴风作浪。

  可此时的桑贾尔已经不再相信他,正寻思有什么样的理由解除花剌子模这个后患。马合木汗的求援算是给桑贾尔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当即满口应允,并号令各路大军出发,首要目的却正是为了解决花剌子模的危机,同时他也打算顺便对付这些来势汹汹的哈喇契丹人。

  就在马合木汗再次向塞勒术克王朝求救的时候,西黑汗国境内的割禄人因为连续受到康里人的复仇围攻。另外打听马合木汗请来塞勒术克苏丹的十多万大军前来处理两部纠纷,早已吓破胆。经过一番计议,割禄人赶紧向位于忽毡的哈喇契丹葛儿汗耶律大石求援。此时,辽军已经在当地驻守了数月,没有继续向西挺进,而是逐渐安抚当地的百姓,对来往的各族商旅和耕作畜牧的居民都秋毫无犯,静静等待着时机。

  割禄部落的使者来到辽军大营的这天,春风正起,远处草原显得一片混沌。耶律松山领着一队巡防卫队接到使者,松山见这些割禄人个个神色慌张,领着他们回到忽毡城外大营。割禄人叽里咕噜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报告康里人与马合木汗勾结压迫族人的事情,还有马合木汗接连向苏丹桑贾尔求救的情形。

  松山听了割禄的传译,先将割禄人使者在城外军营安顿下来,入城向耶律大石报告。大石叫来李天晟道:“兄弟你看看……这是割禄人求援的书信。”李天晟拿过书信,上面使用的是黑汗人的语言,近于波斯语。大石和李天晟等在虎思斡尔朵时,尽管辽国将汉文作为正式国文推行,但当地各部族百姓的语言,包括契丹语、突厥语、回鹘语等都依然在民间流传。因此,他们往往都识得一些各族文字,不过对于这样一封书信,还是要经过传译官解释才能看明白。

  大石说:“据割禄人告知,眼下塞勒术克国主桑贾尔集合了十多万西边各国兵马要向这里来,黑汗国主马合木汗是想坚守寻思干。如果桑贾尔大军前来,显然不止是为了平息割禄人和康里人的纷争这么简单……我想他真正想要对付的就是我们契丹大辽。”  
     
  李天晟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眼下已是春季,既然塞勒术克人有称霸西域之心,我们大军停留在这里,自然就成为苏丹桑贾尔最大的敌人。马合木汗前后已经几次向这个桑贾尔求救,显然他们会有进一步行动,看来,该是我们下决定的时候了,谁能争得先机,谁的胜算为大。”耶律大石拍案道:“不错,我前日已命术薛进发寻思干,眼下割禄人告急,我想我们一面进发河中,一面应当表明大辽立场,做到先礼后兵。”

  李天晟收起书信递给大石,缓缓说道:“陛下既然起初是为调解康里人和割禄人纠纷而来,那么如今依然可以如此……陛下不妨也对桑贾尔晓以大义,申明我大辽王师进驻黑汗国的缘由……”大石看了他一眼:“晓以大义?!这个狂妄自大的桑贾尔岂是能明白事理之人?李兄弟,你来到黑汗国也有些日子了,难道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桑贾尔的传闻么?此人少年得志,素来争强好胜,曾经仗着国力强盛数次挫败西边邦国,打着信奉大食教摩诃末的旗号,其实是用武力迫使众多番邦俯首称臣。如今我们赢得不少西域部族拥戴,对他形成巨大威胁,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威信,怎会坐下来和我们握手言和?朕不抱这样的想法……这不可能……”

  李天晟道:“陛下,此番要进驻寻思干,要想平息黑汗国,肯定不会再像进入虎思斡尔朵那么顺利。虽然我也不觉得会有多少成效,但至少大辽能向西方诸国表明我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邪恶好战的野蛮人!我们是来自东方中土的王者之师!大辽君臣都来自华夏礼仪之邦,我们可以做西域各邦各部的友人,而不是敌人,陛下以为如何?”大石略微犹豫片刻,随即还是点头道:“要这么说,你所言也有道理,好,那就听你的,我亲自写一封书信给那个桑贾尔,劝他最好罢兵言和,谁也不愿增加无谓的伤亡。”大石当晚写好亲笔书信,再由割禄使者带回,设法送达位于忽儿珊的桑贾尔,但这一去行程便有二十多日。因为,桑贾尔带领的各部联军已经进入河中,距离寻思干也已不远。

  大军正浩浩荡荡行进在路上,远处割禄人的信使飞驰而来。桑贾尔骑在一匹高头纯色宝马上,这匹马是从西边大食国的报达献来,头顶波斯风格的圆形幢罩,身边侍从信使手中接过书信,迎着草原的春风,递给桑贾尔。

  桑贾尔慢慢展开耶律大石的信,只见上面既有汉文,也有黑汗文,略扫一遍,看出哈喇契丹人的言语居然比较客气,大致是说,此次大军远道而来如果双方开战,将引起屠戮部族之不幸,绝非仁义王者所为,不如饶恕割禄人的过失,大辽没有轻易进兵,也是顾念塞勒术克国身为西方宗主地位,双方可以友好协商结为盟好云云。

  桑贾尔看了后展露笑颜,跟着哈哈大笑,这时诸位国王也策马来到一旁,桑贾尔将大石的书信给维齐尔(宰相)塔伊尔,然后令他转给列位国王,捋着颚下卷曲的胡须笑道:“各位看一看,这是哈喇契丹人向我请求和解的书信,有仁慈的真主保佑着我们,这些赫益塔迟早会知道我们的厉害!”

  马赞兰德国王阿思道:“既然如此,苏丹打算如何答复哈喇契丹人?是答应同他们协商结好吗?”桑贾尔望着前方莽莽荒原,大声道:“结好?哼,除非他们能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只有将他们彻底赶出喀喇汗!他们不属于这里,这里只能是真主阿拉同我们一起的世界!”很快,苏丹桑贾尔也命人写好一封回信,让最有学识、深得苏丹信任的维齐尔塔伊尔看,然后准备派使者送出。

  塔伊尔看到信中一开始夸耀塞勒术克士兵勇猛无敌,善使各类兵刃云云也就罢了,然后以君主的口吻命契丹人趁早皈依真主也尚在情理中,但后面说到如果不听从,将会遭到塞勒术克勇士最严厉的惩罚,对方一定会全军覆没,而且说全军将士都可以“用箭截断敌人的须发”,任何敌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塔伊尔觉得有些过火,到桑贾尔身边进谏说,这羽箭是穿刺类的兵器,如何用来截断呢?而且信中内容过于夸张,充满傲慢和骄横之意,如此一来,难免让契丹人看了适得其反,建议苏丹稍加修改一二。可桑贾尔当着众多国王之面,岂能折了颜面,横了塔伊尔一眼,挥手说不必改,如果他们不尊苏丹的号令,那就是自取灭亡,下令就这样发出,塔伊尔只得下去命使者传递苏丹的旨意。

  辽军在前往寻思干的途中接到苏丹桑贾尔的回信,耶律大石请人转述信中内容,听到桑贾尔命令他和全部子民趁早接受真主的教诲,归从大食教,否则就要兵戎相见,待看到那句“截断须发”的话,大石不禁哈哈大笑,也将书信给李天晟、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耶律松山等看过,众将自然不认得信中使用的波斯文,但听了适才译官所述,无不十分气愤。

  大石笑着摆手,示意不必动怒。命召来信使,见塞勒术克信使态度十分骄横,大石说:“嗯,这封信是你们主上所写?”信使听了割禄人的翻译,斜着眼睛道:“自然是我们伟大的苏丹的旨意,苏丹不仅是西方世界之主,也很快会是整个东方之主。”大石笑着点点头,道:“这么说,你们塞勒术克士兵当真都如信中所说,十分勇猛无敌?”信使更是昂首挺胸,“个个矫健如雄鹰,勇猛如雄狮,我们塞勒术克王朝是天下最广大的国家,从东走到西要用一年时间,整个天下也再没有比我们苏丹的勇士更勇猛的了,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投降归顺苏丹吧!”言语之际,宛如顿时长高了数尺,将帐内一干契丹人当做孩童一般蔑视。

  大石笑着点头,知道他虽然夸张,但塞勒术克国表面上却是掌握西方极大的疆土,东部是这个桑贾尔统治,西部是大食国的摩诃末统治,实际上也被塞勒术克所控制,虽然根基不见得多稳,但疆土的确是大过目前契丹辽国许多。

  大石没有回应,叫来挞马耳语两句,挞马走到信使身边将他架住,信使大叫:“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无礼的野蛮人,我是塞勒术克苏丹派来的……”大石摆手笑着说:“使者无需惊慌,朕不会伤害你,只是要求证一事。”挞马扯下信使一根须发,另一人取来一根绣针,递到信使面前,信使挣脱,捂了捂脸颊,“你们要做什么?”大石笑道:“既然塞勒术克士卒个个勇猛,使用各种兵刃都神乎其技,吹毛断发,那么想必贵使也身怀绝技,不妨给我们演示一番如何?说不定,我们看了使者的神技后,没准会心悦诚服,考虑你们苏丹的要求,嗯?”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信使用绣针截断自己的须发。

  信使瞪大了眼睛,望着嬉笑满脸的契丹护卫,还有帐中众多辽军将领,个个神情古怪,信使接过绣针和自己的须发,这小小之物怎能当做小刀一般?他也明知苏丹的回信是夸耀之词,但此时契丹人拿信中所说要求证塞勒术克人是否果真那么厉害,自己也是塞勒术克人,可要当众演示这样的“绝技”,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呆了一会儿,就见营帐中辽军众将领哄然大笑,顿时感觉又羞又恼。大石也哈哈大笑:“既然信使都不能用这绣针截断须发,换作另一个人又怎么可以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用飞箭截断旁人的须发?你们苏丹这信中所言,岂不是荒谬绝伦?”信使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扔掉绣针道:“好,既然如此,你们若不愿听从苏丹的命令,那么我们就战场上见分晓吧。”大石立在御座前,摆手道:“那就请便。”

  待信使下去,大石转身对众人道:“大家都看到了,塞勒术克人这般气焰嚣张,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避无可避!并非契丹人或者我耶律大石生性好战,若是兄弟们问我的心意,其实我想对大家说,我真心希望这就是这辈子最后的一战!希望大辽太祖太宗列位先帝在天有灵,保佑我军将士!为了契丹大辽基业留存,我们必须战胜敌人,眼下,这也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所有中土王朝的命运,我们虽然来自东方,可我们也有自己的神明,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眼前的敌人如此狂妄,欺凌西域各部不说,还污蔑我们,妄图强迫我们背弃祖宗,那我们要对他们说什么?绝不!”诸位将士都被耶律大石一番话激发了斗志,纷纷举着兵刃高呼万岁。李天晟心中也知道,决战就在眼前了。
      天气越来越热,初夏时节的河中地区每一日都是烈日当空,阳光照得群山和草原分外刺目,尽管有数万大军在行进,每每抬头依然是眺望着无垠的苍穹,李天晟一人鲜明的汉人装束,在大军之中还是觉得十分醒目和孤单。终于,大军在离寻思干不远的达尔加姆峡谷前安营扎寨。

  西黑汗国都城寻思干自古以来就连接了波斯、天竺和中国三个古老文明的国度,中原汉名称之为河中府。寻思干古时为昭武九姓中的康国所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曾被西方马其顿国的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占据,当时这里生活的大多为粟特人。而当地流传的昭武九姓各部据说本为来自河西地区的月氏人后裔,因为他们起初生活在河西昭武城一带,随着月氏人西迁去往西域,这一批人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所以被称为昭武九姓,其中康国为九姓之中心,兵马也最为强盛。

  当年唐朝时,曾在寻思干设康居都督府,康国也一直忠心唐朝。后来不敌大食国连番攻打,随着西域的伊斯兰化,逐渐改变了风俗。昭武九姓生活的地区自古就是商旅要道,康国寻思干、安国蒲华、石国者舌、何国贵霜等,自大唐以来都是十分繁华之地,物产丰厚,人烟稠密。在寻思干城内,自古就建有大量的客栈供给来往的商旅,风格多为可汗王朝的伊斯兰风格,早期的客店则有些突厥风格或古波斯风格。如今城内重要建筑已经充满伊斯兰特色,但也不乏一些更为古老的建筑,尤其这座城市的四座城门中,向东方的城门名为中华门。自黑汗国以来,城内新建了许多学堂、经院等,为寻思干增添了一些别样的气息。

  寻思干以北不远是卡特万草原,这里风光宜人,是一处背靠山峦的草原,东边是一座山谷。平日里东来西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即使如今两大国度剑拔弩张,仍然能见到一些商旅赶着驼队、赶着马车、骑着毛驴行色匆忙。

  李天晟按照耶律大石的旨意接应耶律术薛的哨兵,接连回报苏丹桑贾尔大军的动静,大石在大帐中看着一路记下标识的地形图,忽然掀起帷幕出来望着寻思干的方向。李天晟在前面与哨兵说话,回头道:“陛下,眼下塞勒术克联军即将到达寻思干城北的卡特万。我军现在卡特万草原东边,和他们相距大约有十余里。”大石道:“好,该来的总归要来,明日我们进发寻思干,令大军备战。”李天晟在前面与哨兵说话,回头道:“陛下,眼下塞勒术克联军即将到达寻思干城北的卡特万。我军现在卡特万草原东边,和他们相距大约有十余里。”大石道:“好,该来的总归要来,明日我们进发寻思干,令大军备战。”

  李天晟道:“术薛的先锋所部已在卡特万扎营,顺便打探到马合木汗在城中的情况,他们明日定然也会……”正说着,前面一队士卒押着两个黑汗哨兵过来:“启禀陛下,李军师,我们抓到两个细作。”大石瞥了一眼:“先关押起来,待战事结束再作处置。”待士卒退下后,大石看了看李天晟:“光廷,我们虽然大军到此威胁寻思干数月,但只是扰乱他们,并没有真正进攻,如今塞勒术克大举来犯,我大辽兵力只有他们一半,这一仗如何才有胜算?”

  李天晟想了一想道:“兵法自古有云,十则围之,此为攻城之常法。如今我军不及敌人一半,且以轻骑为多,只有诱敌袭我,然后设伏歼灭。”大石听了精神一振:“唔,这样也好,你有家传兵法,你且说一说,我们当如何引敌人中伏,又该如何一举歼灭他们?”李天晟入帐看了看地形图,寻思干城、卡特万草原、北面河流还有东面达尔加姆峡谷一一在眼中扫过,李天晟慢慢伸手到图上,大石的眼神随着他的手在图上移动……

  很快,辽军就获悉苏丹桑贾尔带领的联军近十一万人已经到达寻思干城北的卡特万草原边驻扎,与寻思干城中的马合木汗互相呼应。

  耶律大石连夜召集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萧遏鲁、耶律松山、耶律燕山、耶律铁哥等将领齐聚大帐商议军情。背后就是垂挂帐中的地形图,李天晟站在一旁,大石走到中间说道:“诸位兄弟,决战在即,塞勒术克联军兵马多出我军一倍,但那个桑贾尔有勇无谋,朕与军师李天晟已对卡特万一带有所打探,并且定下一条计策,我们先派两翼合力攻之,中军诈败,退入东面峡谷中,等他们来追袭,我们两翼合围切断首尾,然后我大辽势将必胜!”

  李天晟道:“各位详稳,我想不劳陛下多说,我们都知道这一次大战对于大辽将意味着什么,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华夏声威,我们务必全力以赴!北院大王萧斡里刺、北面行军都统兼招讨使耶律松山,烦劳二位领三千将士攻桑贾尔军队右翼;南院枢密副使萧查剌阿不,南面行军都统兼招讨副使耶律燕山,你二位也领三千人攻其左翼,我与征西先锋都统耶律术薛引中军诱敌,陛下、北院枢密副使萧遏鲁、五院部四军招讨使耶律铁哥和麾下割禄人、突厥人、回鹘人等其余人马在谷中设伏,我们一鼓作气,破敌十万!陛下,臣计议已定,还请陛下示下。”大石点头道:“很好,李兄弟计划周详,算无遗策,你有家传兵书在手,你出的主意朕当然信得过。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诸位兄弟,此番我们并肩作战,契丹大辽将因此役胜败决定在西域的命运!”

  渐入初秋的卡特万草原,还有夏末时节的影子。天空湛蓝,草原上一望无涯,空气清爽,视野开阔,一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那一天阳光似火,热浪滚滚,金灿灿的草原上远处烟尘滚滚,马蹄阵阵,驼队嘶鸣,旗号远远在风中飘舞,像一抹天边的黑云弥漫而来……苏丹桑贾尔的多国联军密密麻麻来到寻思干城外的草原,马合木汗的大军在城中眺望到苏丹的旗号,纷纷在城头鼓舞呼喊,鸣号响应,喊声震动四野,那一股气势直冲云霄,十万大军遮蔽了茫茫草原往东边围堵过来。

  耶律大石与李天晟也在东面整顿好大军,急命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两翼人马冲出去依计行事。大石提起那柄随他多年的三尖两刃刀,戴好鎏金乌翎盔,批一身明光铠甲,领着中军主力准备迎战。

  不一会儿,草原上一阵风声呼啸,辽军擂鼓前进,跟着号角吹响,两翼当先冲锋,旗号在风中猎猎作响。大石望见桑贾尔遮天蔽日的大军一线排开,远远超过自己的人数,回头对李天晟道:“李兄弟,不论结果如何,我将永远记住这一天!”李天晟望着西方,抽出长剑道:“耶律兄,事在人为,为了大辽的各族百姓,也为了我们所有的华夏子民,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大石笑着点头:“嗯,朕相信你,我们上前为饵,诱敌深入!弟兄们,听见了,这一战不光是为了大辽,而是关乎我们所有东方华夏子民的名声,大辽只许胜,不许败,各位,全军出发!”不一会,中军号角齐鸣,大石领着大辽四万将士先行出动,前往后方峡谷设伏。割禄详稳带着马骑兵和少数骆驼骑兵随后分开,萧遏鲁、耶律铁哥前往分岔口,萧遏鲁安排两千弓弩手登上谷口。

  耶律大石命护卫将旗纛扎于谷口显眼之处,舞着长戟,骑着青海骢立在旗下。李天晟等引着前部兵马出动,耶律术薛手提狼牙棒,大声呼喊,气势如虹,契丹军、汉军和奚人为主,另有回鹘兵、突厥人、割禄人、室韦人、达旦人、阻卜人、辖戛斯人都舞着刀枪,各自列队冲向对面。

  一阵凛冽的秋风吹过,草原另一头卷起股股烟尘。苏丹桑贾尔举起大马士革的镔铁大弯刀,高声呼喊,身旁王后和马木鲁克护卫军虎将,还有各邦国君王簇拥,锡斯坦国王齐思尔为先锋冲出,艾米尔库玛吉和王后为左右翼,各有联军国王大军为辅佐,纷纷杀出,各方旗号在风中招展,身后大军如潮水般在卡特万草原汹涌而来。马合木汗的哨兵在城楼望到苏丹大旗和震天的号角声,知道大军开战,火速报知马合木汗,马合木汗早已整装待发,即刻下令打开北门,引大队兵马奔出,向苏丹大纛而去。

  李天晟手提长剑骑着红马跟在契丹军中,前面耶律术薛早已当先冲向塞勒术克人,李天晟命辽兵在马背上举起长弓看着对方大军算着距离射箭。可是对方也一样有羽箭纷纷落下,李天晟等人也从一旁举起盾牌提防。很快双方冲到一处,奋力厮杀,喊声震天,辽阔天际的几只苍鹰也奋力盘旋在天际,仿佛嗅到了这草原上的血腥气息。
     耶律大石带领的辽军征战多年,训练有素,军中契丹人、汉人、奚人、室韦人都作战勇猛,后来归附的回鹘人、突厥人、割禄人虽然也都顽强,但还不像辽军一般配合默契,此时面对多出两倍的敌人,损伤较大。

  苏丹桑贾尔领导的塞勒术克大军也是跟随他征战四方,连步军不少都裹着重甲,长矛长盾在手,保护前部铁骑,骑兵不少也装束着来自西方的铠甲,锋芒势不可挡。塞勒术克能够称霸波斯、大食两大帝国地界,实力自然非同一般,乍一交手,桑贾尔大军人多势众,很快就迫使辽军后退。

  耶律术薛一马当先,手中一根狼牙威猛无比,棒奋力拼杀,将塞勒术克前军的披甲铁骑撕开一道岔口,契丹兵马受到鼓舞,纷纷勇敢向前。李天晟见大军要是这般硬碰,伤亡定会十分惨重,当即招呼术薛按计划后撤。

  术薛满脸血污,杀得兴起,大叫:“敌人正在源源不断冲来,这个时候怎能后退,待我将这些贼子统统砸成肉酱!”说着抡起狼牙棒将身旁偷袭的一个塞勒术克步军击倒,手中长盾都被砸得粉碎。李天晟冲在乱军中,看出塞勒术克人步军和骑兵互有配合,与中原步骑配合虽有差异,但也自成一套方略,如此硬拼,持续一阵,辽军兵少,必败无疑,只有依照计策,引大军到谷口设伏之处,才能破其主力。

  李天晟在阵中远眺苏丹旗号,左右两翼的辽兵业已杀到军中,大军渐渐收缩,时机稍纵即逝,李天晟勒马冲到术薛身边,喝道:“术薛,你赶紧依照陛下旨意后撤,否则敌人不会中计!”术薛大叫一声,收起狼牙棒:“军师你且领兵回去便好,让我再杀杀这帮鸟人的锐气!”李天晟喝道:“你身为先锋大将,军中之事岂能儿戏!快撤!”忽然又是一个步军投出长矛,李天晟大惊,抄起鞍后圆盾掷出,一时情急,未能击飞长矛,术薛扭头大喝,兜转马匹已经不及,正待抡棒格挡之际,身后一个割禄骑兵护卫冲出,手中长剑将长矛砍为两截。

  术薛在马背上惊出一身冷汗,一棒将敌兵捅出十余尺远,回头道:“好样的,你叫什么名字?”那护卫道:“割禄人额儿布思,在先锋身边已经一年多。”术薛点头:“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先锋营挞马狘沙里,随我去斩杀这些狗贼!”李天晟大叫:“术薛,你快回来,赶紧后撤!”跟着大批塞勒术克和黑汗国大军掩杀过来,做侧翼攻击的萧斡里剌和萧查剌阿不等人已经后退到峡谷外。

  李天晟冲到耶律术薛身边,横剑在他眼前:“术薛详稳,军中号令如山,你若不随我回撤,遵照陛下计策行事,莫怪李天晟不顾多年情谊!”术薛抡棒在手,望着李天晟,还有前面众多敌人,大叫:“混蛋,你当真要——罢了,撤撤,我撤就是,娘的!”当即兜转马匹,身边额儿布思和一干将领都随他后撤,李天晟也跟着后退。

  耶律大石胯下是回鹘王毕勒哥赠送的青海骢神驹,手持三尖两刃刀立在达尔加姆峡谷口,见李天晟挥舞长剑接连砍倒塞勒术克军士,领着辽军慢慢回撤,大石伸手挥动,勒马冲出,身后大军斜插敌军后方。李天晟、术薛、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几路人马引得塞勒术克联军渐渐涌到峡谷前,大石引两万军迂回,想要靠近桑贾尔,但对方中军人数太多,奋力拼杀也未能攻入桑贾尔身前。

  李天晟临近谷口,一些黑汗国兵马已经随萧查剌阿不和耶律燕山进入峡谷。后面塞勒术克联军中古尔人和锡斯坦人冲在最前,也有不少进入谷中。李天晟回头望见桑贾尔的王后也身披战甲骑在马上,领着一队女兵奋勇冲杀,只见她裹着贴面的面纱,手中细长的弯刀也颇为厉害,斩杀不少辽军中的割禄人和回鹘军士。李天晟策马冲上前去,桑贾尔王后抡刀劈下,李天晟接过弯刀,大军围攻上来,李天晟一把长剑对付数人,心道:“再坚持一会儿,陛下大军攻到后方切断敌人,便可扭转大局。”

  桑贾尔大军冲破辽军前部,逼得对付退入峡谷,可说初战取得小胜。这峡谷颇为狭长,两旁山石嶙峋,道路逼仄。耶律大石守着中路相持近一个时辰,桑贾尔的大军几乎全线攻入谷中,渐渐施展不开,远处号角齐鸣,两端山谷伏兵杀出一时间滚木,羽箭,飞石如倾盆大雨而下,塞勒术克联军武士拥堵在谷中,顿时成了辽军的靶子,前面辽军堵住大军前部,后方耶律大石和李天晟截住了大军退路,桑贾尔与王后和众将士这才知道辽军败退全是为了利用地形,将十余万大军引到埋伏之中,桑贾尔恼羞成怒,四周战马嘶鸣,到处乱撞,一时间众人都难以冲突,顶上数千割禄人和康里人不过多时就将近万人射杀在谷中,四周血流成河,腥红的血水在密密麻麻的尸骸下淌出。

  这么一来,塞勒术克联军慌了阵脚,一直有人不断倒下,惨叫声响彻达尔加姆峡谷。尤其黑汗王马合木汗见辽军竟然又从后方杀到,顿时担心寻思干失守,急忙想要领军回撤,古尔、锡斯坦等国王和手下等也感到辽军英勇,己方军士死伤甚多,纷纷想要逃出伏击圈,可不断的碎石和羽箭让联军惨不忍睹,哀鸿遍野。

  苏丹桑贾尔看出哈喇契丹人要断他的归路,于是和身边马木鲁克护卫军奋力冲杀,这些马木鲁克是精挑细选的重甲骑兵,手持长枪,所向披靡,辽军虽然勇猛但来到西域后一直是以轻骑为主,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数量并不多,因此不敢轻易硬拼,多从旁用弓弩射杀。
     在巨大的伤亡之下,桑贾尔好容易冲突出来,夺路狂奔,一回头护卫的三千精锐马木鲁克剩下不到四成。塞勒术克人中的著名法学家胡萨德·奥玛尔此次也是随军从征的艾米尔之一,他带着一队骆驼兵护卫苏丹王后,另外维齐尔塔伊尔也有一堆亲兵尾随在苏丹后面。萧斡里剌遵照大石指令,沿途追杀,但不将敌人逼上死路,让桑贾尔大军冲开一道血路奔入卡特万草原。这一次冲出重围来,塞勒术克大军再不似先前一般,沿路丢盔弃甲,纷纷往寻思干方向奔去。辽军埋伏在山谷上的号角吹响,峡谷外围左右两翼辽军冲杀桑贾尔的联军,卡特万草原上溃不成军,许多人都投降做了俘虏。

  耶律大石领导精锐力量再次冲锋,决战桑贾尔中军主力,挥舞三尖两刃刀奋力冲出乱军,直扑苏丹的马木鲁克护卫军,甚至想一举擒住桑贾尔,但桑贾尔已经丢掉王冠,包着黑巾混迹在军中,在草原上一路奔逃,和辽军相距甚远。大石一路直追,也不断被马木鲁克拦住去路,眼看桑贾尔奔向寻思干城外。

  这边李天晟和萧斡里剌的左翼军士围住了桑贾尔王后和一群护卫,几乎全是女兵,辽军将其一一擒住。胡萨德·奥玛尔和几个骆驼兵将领也被挑落下来。大石领兵风驰电掣般追过,耶律术薛也呼啸着引军包抄而来,意图拦截桑贾尔和马合木汗。

  苏丹桑贾尔一边飞奔,一边回头,见到耶律大石和术薛两队辽军紧追不舍,而前面寻思干城中已经烟火四起,黑烟弥漫在当头,大吃一惊,马合木汗惊叫:“不好苏丹,他、他们攻入了寻思干!我们回不去、去了……这该如何是好?”桑贾尔望着身后的辽军旗号蜂拥上来,烟尘滚滚,大声道:“可恶啊,不能停留,走,往忒耳迷去!”当即勒马绕开寻思干向西而去,马合木汗只好跟随,身后只有两三百军士跟随。

  术薛领百余骑先锋靠近大石,大声道:“陛下,让我去拦住那个桑贾尔!不要让他逃回塞勒术克!”回头大声道:“弟兄们,随我去捉住贼人桑贾尔,回来陛下将重重有赏!”身后额儿布思等辽军先锋纷纷叫好,冲过塞勒术克的马木鲁克护卫,直奔桑贾尔和马合木汗而去。

  大石提着三尖两刃刀也在一旁冲杀,眼见烈日当空,四周却黑烟蔽天,灰尘如浓雾一般笼罩,头顶飞鹰张翅掠过阵阵黑云,回望卡特万草原四野,惊慌的身影乱窜,马匹、骆驼还有无数的人都嘶喊、哀号,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血战!耶律大石心道:“祖宗在上,为了数百年的契丹,耶律大石打败了这群来自西方的人,但这代价也很大,但愿这真的可以是最后的一战,从此天下……”耶律大石望着西面巍峨的寻思干城,眼神中也仿佛燃起熊熊烈火……。
苏丹桑贾尔躲在大食阿剌伯马上,捂着黑巾,仓皇奔逃,身后马合木汗汇聚了越来越多的逃兵,但后面耶律术薛依然叫嚷着紧追而来,手中舞动狼牙棒,一路追杀塞勒术克和黑汗军士。桑贾尔与马合木汗无不惊恐,桑贾尔对马木鲁克头领马喀不道:“只有你可以阻止这些难缠的野蛮人!”马喀不看了看道:“为了苏丹,我一定拦住敌人!”当即领三五勇士回头,桑贾尔和马合木汗与其余人走远。

  术薛拎着狼牙棒冲杀而来,马喀不挺着长矛冲上,术薛喝道:“又一个送死的!”马喀不低头格挡,挥矛一搠,术薛侧身避过,但马颈中枪,嘶声大叫,竟将术薛掀下马来。马喀不回身再刺,身边辽军急射一箭,马喀不抽身躲避。

  另一边一个塞勒术克勇士冲上舞着钉头棒朝术薛猛砸,术薛起身抽刀砍倒。塞勒术克勇士几个围了过来,术薛一人对付三个,马喀不杀了两个辽军后,也围到术薛身边,术薛看看陷入重围。旁边辽军都相距较远,被黑汗兵拦住。术薛击倒一个塞勒术克人,但也被马喀不刺了一枪,骂道:“狗贼,给我滚下马来吧!”一棒打在马喀不的坐骑上,马喀不的马也惊跳几下,术薛抢过塞勒术克人的弯刀,砍在马喀不腿上,马喀不大叫一声落马。

  术薛正大笑,背后被一箭射中,猛一回头,跟着又一箭射来,中在肩头,术薛哇哇大叫。后面辽军渐渐追上来,一人冲在前面大叫:“术薛,快回撤!”术薛恍惚看到那人正是李天晟,马喀不爬起来,见术薛受伤,正好抢上想要再补一枪,术薛体力有些不支,拄着狼牙棒,身子晃晃悠悠,李天晟大叫:“小心!”情急之下接过旁边军士的弩箭,觑准马喀不,一箭射出,马喀不拖着伤腿朝前冲锋,弩箭射中右臂,大叫一声,看到李天晟策马奔来,马喀不也骂了两句,见术薛和塞勒术克人扭打,当即提起长矛继续靠近术薛。

  李天晟一箭没中,叫人再递给他一支弩,觑准马喀不后背,看看他到了术薛身后,李天晟“嗖”的一声,马喀不刚举起长枪,愣在当场,扑到在地。李天晟领军冲上,将塞勒术克军士全部拿下,术薛劈倒对手,望着李天晟半晌,道:“多、多谢军师……”说完也累倒在地。李天晟命人将术薛救起,回师寻思干城外。

  李天晟来到寻思干城外辽军大营前,辽军将士正在搭建营寨。耶律大石立在大纛下,李天晟下马道:“陛下,末将无能,追上了术薛详稳,但还是让、让桑贾尔、马合木汗和数百敌人跑了,加上北面陆续逃走的敌人,估计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大石听了眉头一皱,面色有几分不悦,但知道这不能全怪术薛和李天晟,而且听闻术薛受了重伤,只得笑颜安慰,回头望着众将:“那么尽快审问一下这些俘虏,看看有谁能说出桑贾尔一伙的去向,可以考虑放归。”

  李天晟、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等先后领兵会合而来,见到大石身后寻思干高高的城楼上已经新竖起大辽的旗号,此时落日偏西,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城头,身后全是此番战役擒获的俘虏,无不心情振奋。

  这些契丹人都知道,自从大辽在中原覆亡以来,甚至自数代辽帝以来,辽军近百年里都没有在这样的大战中赢得如此胜绩。今日这一战,可说是契丹人渴望已久的胜利,塞勒术克苏丹带来的几国联军等一共战死两万多人,北面被河水冲走的估计都有万人上下,俘虏伤者近三万众,其中包括苏丹的王后,艾米尔库玛吉,锡斯坦国王齐思尔和一些像胡萨德·奥玛尔这样的大臣、将领,缴获军械马匹不计其数。总之,苏丹桑贾尔此次大军出动十一万有余,加上寻思干城中约两万,结果折损近半,而耶律大石的辽军死伤一共不足万人,这一战注定将要流传后世,名垂青史!

  萧斡里剌等将领无不对大石称颂大辽的辉煌胜利,大石听得心中甚为舒坦,众人一边往寻思干城门走,不一会儿对众将道:“能有这样的胜利,朕确实很欣慰,不过,不论是哪一方的哪一部族,对死者都要进行厚葬,对伤者要好好抚慰!我们大辽可不能失了大国体统。”众人纷纷称是。萧斡里剌等将领无不对大石称颂大辽的辉煌胜利,大石听得心中甚为舒坦,众人一边往寻思干城门走,不一会儿对众将道:“能有这样的胜利,朕确实很欣慰,不过,不论是哪一方的哪一部族,对死者都要进行厚葬,对伤者要好好抚慰!我们大辽可不能失了大国体统。”众人纷纷称是。

  李天晟跟在众人后面,虽然看到恢弘的寻思干城楼已经遍插大辽王师的旗幡,被辽军半强迫的城内各族百姓拥挤在城门前欢迎皇帝和众将领入城,但身后草原上那一番人仰马翻,哀声遍野,战马在尸首前徘徊的景象时刻闪动在他的眼前,这城门前的许多百姓眼中那种说不出的神情让他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安,好像看到他们的亲人都是被自己所杀一般,李天晟一时间陷入迷惑,在这从未有过的胜利之下,内心涌现的却也是从未有过的迷惑。

  入城后,见到这繁华的寻思干城中,辽兵将有抵抗的百姓统统羁押,城内也有不少街道一片狼藉,和先前巴拉沙衮的情形大不相同。耶律大石与众将领走在胜利的大道上,但李天晟没有丝毫的喜悦。忽然,术薛和额儿布思策马赶到前面下马道:“陛下,陛下,这是额儿布思,我的一个割禄副将,他从俘虏中问出了桑贾尔贼子的下落,他们都往忒耳迷去了……请陛下准许我领兵去将那个家伙活捉回来献给陛下,大辽将永远一统整个西域!
  大石听到“一统西域”眼中闪烁异样光芒,顿时露出笑容,瞥见李天晟远远在后面一直看着四周,转而沉默片刻道:“嗯,朕知道了,术薛,你和他下去先做好准备,待先稳定寻思干就与众将商议,随后朕自有安排。”术薛看出大石很在意军师李天晟的意见,不禁也扭头盯了李天晟两眼,只好躬身行礼,悻悻然退下。

  大石和众将见到这寻思干城更具移习览大食教和种种异域风情,城里居民大多都是木速蛮,只有寥寥少数是从中原到此的汉人,回鹘人,他们被黑汗人称作桃花石,契丹人则更少。然而眼下大辽大军进到这里,才有众多的契丹人、汉人、奚人、达旦人、室韦人、辖戛斯人等中原居民来到这里。

  正是当地的汉人领着大石和众将来到黑汗王宫前,和之前巴拉沙衮的黑汗宫廷很相似,不过气势更大,风格更加独特,外观更显华丽。看着耶律大石等人昂首入内,李天晟心道:“终于该结束了,我可以和海娜返回中原了。”进到大殿内,见大石已经站在王座前,下面侍卫一排排押过桑贾尔王后、艾米尔库玛吉等人,大石道:“叫他们抬起头望着朕。”译官说了,王后和库玛吉抬等起头,见到这个赫塔益入主这座圣教名城,心中悲愤莫名。但威名传播整个伊斯兰世界的苏丹带领多达十一万的前所未有的大军,竟然没能将这个来自东方的恶魔打败,又能怎样呢?

  王后的面纱垂在脸颊旁,昂首道:“你这个赫塔益,究竟想要如何?我的丈夫还会带领更多的勇士前来报仇!真主会护佑我们,他看到我们不屈的抗争,看到你们在这里犯下的罪孽,定然会让你们受到严厉的惩罚!”

  胡萨德·奥玛尔见王后言语强硬,心下万分惊恐,身躯微微战抖:“自从伟大的先知默罕默德响应真主的感召,在地上创立圣教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战,在忽儿珊也从未经历过今天这样大的伤亡……”不禁偷偷看了看耶律大石,见他也不过四十出头,他势必还会追杀桑贾尔,进攻忽儿珊、塞勒术克,甚至起儿漫……穆斯林的地界将完全沦为这个赫塔益的统治之下……胡萨德·奥玛尔回想起战场上这些哈喇契丹人的勇猛强悍,不禁瑟瑟发抖。
耶律大石听了王后强硬的话语,微微一笑走下台阶,到王后面前盯着她,虽然她是一副异域女子的样貌,但年纪才不过三十岁出头,身材曼妙,她的目光也十分坚定,身上有着一股奇特的香薰味。大石伸手抹了抹鼻子,急忙转身对译官道:“他们……是怎么称呼我们的?”译官有些意外,愣了一愣道:“嗯,陛下,是哈喇契丹。”
 
     耶律大石摇头道:“不,哈喇契丹朕听得明白,朕是说……他们适才还有一种说法,意思是不信他们大食教的那个。”译官道:“嗯,赫塔益,是指不信教义之辈,是、是一种蔑称,陛下。”大石轻哼一声:“嗯,就是赫塔益,我说……你是那个桑贾尔的王后,你的国主逃亡到忒耳迷,朕一定会追到他,所以会让你……让你们所有人看看,我们这些赫塔益是不是你们眼中的魔鬼!朕要改变西域的面貌,但一定不是你们所想的模样,嗯,将他们都带下去吧,要照顾好他们,不要失了我们大辽的礼数。”
 大石重新走上王座:“各位爱卿定然会有疑问,之前这个桑贾尔极度蔑视我大辽君臣,如今我们用近万名将士的生命和血汗换来大获全胜,可朕却不杀他们这些凶手,也不折辱他们,想必很多兄弟想不明白,如今朕要告诉你们,也要告诉所有西域诸部的人,因为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可能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因为国破家亡西迁而来的各族兄弟,不愿意给我们生活的城池和牧场,所以,我们不得不要通过武力占领这里。过去中原大朝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时,整个西域乃是万里佛国,如今……各位都看到了,西域地广人稀,已经为外邦异教所驯化。朕今天来到这里,就是要改变这一面貌,不仅让西域重新入我中原大辽的版图,尽管我们是契丹人、汉人、奚人、达旦人、室韦人、回鹘人等等不同部族,但我们也要比汉唐鼎盛之时更加弘扬中土风俗,向那些西方外邦远播中土礼仪之风。不过,今日的大辽毕竟不如汉唐根基之稳固,我们每行一步都会困难重重,这一路的杀戮伤亡太剧,其实也并非朕所愿意见到的……你们也要切记。再者,大辽千万将士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归中原,朕心里也一直梦想能有这么一日。所以,对西域征伐并不是我们初衷,能够兵不血刃最好,我们需要的是养精蓄锐,日后回归中原才是大辽最终的正途。你们明白了吗?”
  “臣等谨遵圣旨!”众大臣回应道。
     在哈喇契丹的影响之下,突厥人、回鹘人、割禄人甚至偏远的粘八葛人和葛逻禄人都心甘情愿地为耶律大石卖命。大石的目标已经达成,此后(征服花剌子模后)直到去世,他都没有再经历过大的战争了。
     耶律大石是辽国历史上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起初为挽救辽朝覆亡,转战长城内外,尽心竭力,后来审时度势,率众西征。建立起另一个新的帝国。疆域东起土拉河,西尽咸海,左右中亚形势近百年;在戎马倥偬中,总结辽朝衰亡教训,吸收土著统治经验,创建和制定了一套体制和政策,对中亚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起了积极作用。穆斯林史学家称赞耶律大石是“一位公正的君主,因为公正和才干而受到崇敬。”在蒙古征服中亚时,随成吉思汗来到这里的耶律楚材说:耶律大石“颇尚文教,西域人至今思之”。
     大石的西征事迹被传到欧洲,正逢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于是在欧洲流传着东方世界有一位神秘的祭司王约翰,是基督教的捍卫者。俄语、阿拉伯语、拉丁语和古英语中中国的发音类似于“契丹”,都是受耶律大石西征的影响。而耶律大石的名字也成了西辽帝国的代称,在耶律大石死后,金、西夏、南宋等国家对西辽的后代君主皆称为“大石”。他难道不是我们该学习的榜样吗?
  大石不愧为中华大地的一个孤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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