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记忆| 周淑梅：干杯，为博雅塔下90年代第一个元旦

未

名

导

语

1990年元旦迎新未名湖冰面塌陷事件，是那个时代在校生一段很特殊的记忆，1988级国政系周淑梅校友的北大记忆系列还原了她本人参与的全过程。当时现场很混乱很紧张，现在回忆心有余悸之余，更多的是对美好青春岁月的重温。

摇摇滚滚的路 音乐： 群星 - 未名湖是个海洋

89年最后一天下午，我们班级里聚餐。那时的聚餐，不像现在这样，大学生们好像都很有钱，说去饭店就去饭店，我们当时也就是在宿舍里，大家分别从食堂打几个菜，凑在一起，再买点酒。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老娄同学，特意从政法大学来到北大校园看望我，同学们就邀请老娄同学一起参加我们的联欢会。我们高中同学，有4位考到了北京， 4位同学，只有老娄一位男生，对我们都比较照顾。我去昌平看他时，他总会给我打份小炒，知道我家里穷，平时舍不得买小炒。

“同学们，干杯，为1990年的即将到来！”班长提杯，砰、砰、砰，大家一起碰杯，老娄还为我们拍了一张集体照，可惜，现在这张照片我找不到了。

觥筹交错间，同学们互相祝福着。“王老four,我祝你爱河翻船！”“爱河里淹死也值得！”“现身于爱河，做鬼也光荣！”青葱少年，对爱，十分地向往。罗素说过这样一段话，“有三种单纯而强烈的情感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痛彻心扉的怜悯。”北大的学子里，绝大多数确实被这三种情感支配者。

菜虽然不算多，酒也不是高档酒，北京的二锅头，再加燕京啤酒，一杯酒进肚，顿时觉得周身暖暖的，心里也暖融融的。我那个时候能喝点酒，喝个三四两白酒不成问题。老娄同学坐在我的对面，我看他不好意思夹菜，把他的饭盒拿过来，帮他夹了些菜。周希，我的好闺蜜，帮我夹了一块牛肉，她说我平时不舍得买肉吃，那么瘦，赶紧吃块肉补一补。

大家都喝得小脸红扑扑的，晚上9点，我们准时来到文史楼318房间，在那，我们和政治学系共同举办晚会。在我的回忆文章里，我多次提到政治学系，我们两个系历史上就是一家，两个系同学交往比较多，联络紧密。有才艺的人真是很多，我非常羡慕同学们能歌善舞，而我，总感觉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文艺方面一窍不通，唱歌跑调，跳舞不会听音乐，浑身板得像树桩。政治学的一位男生表演了笛子独奏，那优美的旋律在教室里蔓延开来，让人陶醉。政治学的另一位男生唱了手拉手这首歌，1988年汉城奥运会后，这首歌便在校园里风靡，这位男生唱得太好了，同学们手敲桌、脚跺地，一下子气氛就起来了。“时光留不住，春去已无踪……”女生小合唱。总体感觉男生的节目要比女生的节目更棒一些，尤其是我们班的班长安同学和朱同学演唱了“我们只是那条河上的两只鹅”，这首歌用今天的话说，是一手比较小众的歌曲，但是歌词非常古朴清纯。安同学不但会唱歌，对于爱情的至理名言是“初恋像酸奶一样的味道”，安同学后来做了台办的发言人。老娄同学也应邀表演了口琴，“我的月亮”，悠悠琴声，使我仿佛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文艺表演之后是交谊舞，这是那个时代的惯例，晚会总要以交谊舞结束，只是，现在回想，教室里那点地方怎么跳舞，即便这样，同学们跳得也是很起劲的。

快12点了，同学们跑步前进，要去钟亭敲响新年的第一声钟声。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以后，就不让敲钟了，现在不知允不允许。“噹，噹，噹……”新年的钟声敲响，同学们激动不已，纷纷来到湖边，走到冰面上。我们走下去的时候，湖面上已经围了两大圈，大家手拉手在奔跑，边跑边相互祝福，“新年快乐”。人声鼎沸，震荡着整个未名湖，那种场面，令人热血沸腾，本来开过联欢晚会，每个人都比较激动了，在这宽阔的冰场上，听到那催人兴奋的欢呼声，看到那欢快的人群，每个人都自觉地加入进来，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会，两个圈变成了一个大圈，能有几百人，围满了小岛东面的整个冰面。

突然，大家手拉手，不约而同地往中心奔跑，我也被拽着往中间跑，兴奋的人们互相拥抱，我也不知道我被谁拥抱了，也不知道我拥抱了谁，同学们用这种最温暖的方式祝福新年快乐。忽然，我听到有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生长在东北的我对冰不陌生，不好，这是冰要断裂之前的声音，“不好，快往边跑，冰要塌了！”我边喊边把我两边的同学拉到岸边。被我拽上岸边的两个同学，一个是周希，现在在美国，另一位同学至今也不知道是谁，甚至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记不清了，也许是确实就不认识，当时慌忙之中，本能地抓起一只手就往岸边拽。我们脚刚踏上岸边，中间的冰就断裂了，有的同学掉进了冰窟窿里，天哪，大冬天的，多冷啊。突然想起我的高中同学老娄，我声嘶力竭地喊，到处找，终于找到了老娄，看来东北的孩子都有经验，老娄说他也听到异常的声音，也及时跑出来了，他跑的时候，也拽了两个出来。好在湖水不是很深，掉进去的同学也都被拉上来了，都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班的闻同学穿着军大衣掉进去了，军大衣被水泡后，可想而知是多么沉重，四个同学抬着军大衣回到宿舍，闻同学冻得直哆嗦，牙齿咯咯响，同学们赶紧给他倒杯热水。那个时候，条件有限，宿舍虽然有暖气，但要给一个冻得直哆嗦的人取暖，还真是有点困难，只能拿床被子裹起来，把宿舍里偷藏的电炉子拿出来，插上电取暖。天天吃食堂，总有吃腻的时候，尽管北大食堂伙食我认为是很好的，比我自己在家吃的强百倍不止，所以每个宿舍基本都偷藏一个电炉，偶尔弄个汤锅什么解馋，其实也没做什么好东西，一搬都是去偷一颗大白菜，炖锅白菜汤。那一晚上，估计好多房间都点了电炉子给掉进冰窟窿的同学取暖。后来，一提起那次落水，闻同学都会心有余悸，但却从没有后悔青春的冲动和激情。据说，落水时，旁边有个女生也落水了，自救的同时，他还不忘拉那位女生一把。于是，我们每聊起这件事，都会为他重新编排一次剧情。那一晚，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救美的故事。

1990年1月1日，新年伊始，未名湖的坚冰，在几百人的脚下塌陷，当时在场的同学，估计今生都不会忘记。也像是必然要发生似的，那一晚我们的晚会都是祝愿什么“爱河翻船”，什么“那条河上的两只鹅”，可真是让同学们充分享受沐浴在湖水里的滋味。那年的3月25日，北京大学第十八届学生会选举，心理系87级的萧群师兄在演讲中说，“我把我的手伸给你们，也希望你们把手伸给我，相信，未名湖的坚冰会在我们的脚下再次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