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与小鲜

老子有句非常有名的话，叫'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 道德经》。对这句话的含义，历来有各种不同的解释。大体分析，有如下几种。

一、轻松说。持此论者认为小鲜即'美味小菜'，治大国之轻而易举，小菜一碟。

二、火候说。持此论者认为治理大国应该像烧菜一样，要十分注意火候，欠了过了都不行。

三、调料说。持此论者认为治理大国有如烹调小鱼，油盐酱醋等调料的投放要恰到好处，过多过少都不行。

四、折腾说。持此论者认为，“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意即烹鱼时不能勤翻锅，那容易把鱼翻碎。治理国家不能瞎折腾，久而久之就会使百姓离心离德。

以上诸论，或错解了'小鲜'，由这句名言的其他版本'治大国若烹小鳞''治大国若烹小腥'可知，小鲜当为小鱼，而不是'小菜';或宥于一个'烹'字，当然都不能得出正确的解释。试想一下，大鱼和小鱼之对于火候、调料、翻动的勤与不勤，有什么不同的要求吗？大鱼是否就不用注意火候、不用讲究调料、可以随意翻动呢？签案当然是否定的。千滾鸡万滚鱼，烹炖大鱼基本上也是不用翻动的。可见，从'烹'字上探究小鱼与大鱼的不同，，不是可行之思路。

那怎么才能找到小鱼和大鱼之不同呢？我的感觉，似应该从烹鱼之前的准备工作即宰杀、收拾鱼着眼。因为这也是烹鱼工作的一个组成部份，当然也包含在'烹'的意义之中。 所以老子所说'烹小鲜'之'烹'，似乎并没有排除宰杀、收拾的意思。古人也有认识到这一点的。如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举人、后任乾隆朝史籍编修的著名学者杭世骏，曾著《订讹类编》，书中便收录时人对治大国若烹小鲜的误解，称“近来诗笔多误会，不可不正。”古人煎小鱼儿仅洗一下，不去屎肠，也不去鳞，担心把小鱼儿弄断了。所以杭世骏就此进一步引申：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烦则人劳，扰则鱼溃。

上述文字，说明杭世骏已跳出'烹'之窠臼，从收拾小鱼入手来探索老子这句名言的真意，端地不易。但也许由于他没亲自'收拾'过小鲜，故其所讲也不完全正确。为了说清楚到底应该怎样收拾小鱼，我在此先讲一下收拾大鱼的过程。比如收拾一条二三斤的大鱼，要先刮鳞，去鳍(也有为了好看留着的)，挖腮，开肚，掏尽肠子内脏，讲究的甚至还要刮掉肚内两侧黑膜。做完这一切也就几分钟顶多十来分钟时间。而小鱼呢？二三斤小鱼，少则几十条多则上百甚至数百条。这么多的小鱼，.当然不可能像收拾大鱼一样从刮鳞挖腮到开肚掏肠按部就班地进行了，这要省略不少程序，但也不致于像杭世骏所说省略所有程序'仅洗一下'而已。鳞不刮，腮不挖，但肠屎还是要去掉的。不过不用开肚，而是两手用手指头一捏把肠肚挤出来。之所以这么做，绝非'担心把小鱼儿弄断了'，而是为了省功夫。鱼太小，鳞腮鳍等既不易除去，并且也不影响口感，所以尽可省略刮鳞挖腮剪鳍等环节，用刀开肚改为用手指头捏破肚皮，为的是尽快挤出肠肚。这肠肚太脏，这一环节是不能省略的。这是我多年来在农村的所见所闻，更是我几十年生活中的亲自实践。

说到这里，问题似乎就应该明朗了。大国与小国相比，所要处理的政务当然要多得多。小国问题是少而简，治理小国就像收拾一条大鱼，你尽可以按部就班，尽可以慢条斯理，尽可以精益求精。但治理大国呢？大国问题多而杂，就像你面对的是一大盆几百条柳叶大小的鱼，你的头是不是有点大。所以你不可能按部就班，该省能省的程序一律省去；你也不可能慢条斯理，而是尽可能三下五去二快刀斩乱麻；你也没功夫精益求精，只须提纲挈领总揽全局抓大放小就足够了。这样理解'治大国若烹小鲜'，是完全符合老子之'无为而治'的主张的。老子的无为，当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不妄为。有所不为，正是为了更好的有所为。由无为达到无不为的境界。这与我们今天所实施的简政放权是完全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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