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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到今话离别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古代诗文中有相当一部分充满了离愁别绪。古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离别呢?离别时又为何如此动情呢?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宦游”主要发生在文人群体中,诗文是文人写的,所以离别的诗文中很多缘于宦游,为了做官,或参加考试,或投亲访友寻求帮助,或以诗文叩门希冀提携,路途中弥漫着功名利禄的尘土。就说参加科举考试吧,想想今天狂热的高考和公务员考试,那时的科举考试可是普通文人的唯一出路,寒窗十载之后就开始离家求索,一去便是数年,大多数蹉跎复蹉跎,黑丝成白发。比如柳永,终生未仕,亦未回家,于烟花柳巷中终了一生。只有少数人金榜题名荣归故里,其中还不乏停妻再娶妻的陈世美。这样的离别怎能不让人生发出几多儿女情长的复杂情感?做官难,做官后被贬则是常事,于是因贬谪而造成的离别就另有一番苦涩的滋味了。

 

为生计而四处奔波古今皆然。有的是为了理想外出闯荡,年少轻狂而充满浪漫色彩;更多的是出于现实的生存问题,今有规模浩大的农民工浪潮,古有充满悲情色彩的闯关东、走西口等谋生大军。这些人背负着家庭的希望与家人挥泪作别。

 

战争也造成了离别,参军入伍杀敌报国的豪情壮志大多是统治者用来蛊惑民众的口号,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到战场上送死,不然怎会有“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的悲叹?新丰折臂翁宁可自断臂膀也不上战场,古来征战几人回,所以参军多是被迫无奈。“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杜甫的诗真实地展现了生离死别的出征场面。战争同时还造成了普通民众因逃难而流离失所。

 

历代统治者都曾有过戍边移民政策。汉武帝迁内陆十万民众建朔方郡,此后这样的戍边政策延续了四十年;明朝统治者迁山西人到因元末战乱造成千里无人烟的中原一带;清兵入关,因张献忠负隅顽抗,杀的四川仅留下八万人,又强迫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民众入迁四川。今天我们不也有三峡移民嘛,不过三峡移民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国家的优惠政策使他们过上了比以前还好的生活,历史上的移民可不是这样。“要问家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当年山西人从洪洞大槐树下出发被解往各地,怕有人半路逃跑,就用绳索捆住每个人的手,再将很多人串在一起,方便时就要报告请求解开捆手的绳索,据说“解手”一词就是这样来的。明朝统治者担心同一家族的人在一起聚众闹事,就强行规定同一家族弟兄们之间不能迁往一处,于是弟兄们在离别时就把锅摔碎了,每人拿一块,以求日后团聚。“破镜重圆”比喻夫妻失散或决裂后重新团聚与和好,“破锅重合”应该可以比喻家族团聚了。

 

还有因灾荒、徭役、漫游造成的离别。

 

离别种种,为何又如此多情呢?因为在古代每一种离别都带有生离死别的悲怆情愫。不要说移民戍边,也不要说参军打仗,就是普通的离别也有可能是诀别。古代自然生态保护的得好,伤人的猛兽也多,武松打虎那是有生活基础的,可谁能有武松的勇猛?古代占山为王剪径的强盗多,“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不只是钱财,有时命也得留下。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出门在外常有水土不服,轻者腹泻呕吐,重者得伤寒疟疾,不少人客死他乡。山高水长、恶劣天气等不可预知的天灾人祸都有可能使旅者丧命。看着远去的背影,可能那就是丈夫最后的记忆了,想想家中的老母妻儿,不知今生还能否再享受家庭的温馨。于是就有儿女情长、沾湿衣襟、送了一程又一程的离别场面。这样的离别怎能不让人动情?

 

姑且不要如此悲观,客死他乡的悲剧总是少数,“犹恐相逢是梦中”的幸福团聚还是很多的,然而离别之后的思念却无法排遣,几年中音讯皆无,不知何日是归期。“一夜征人尽望乡”“何人不起故园情”……游子思乡各有各的不同,就说说家中的思妇吧。“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不知思念的人儿身在何处,想写一封信吧也无处可寄,只能期盼等待。“过尽千帆皆不是”“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等待往往是失望。更可悲的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男人早已死去,可在思妇的梦中依然是英俊壮实的爱人,于是“望夫石”的故事遍布大江南北。这样的离别怎能不让人动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最具豪情也最为悲壮的离别。明知前路必死无疑,荆轲依然在高渐离击筑的伴奏中唱出了这一震铄古今的最强音。易水之别不具有普遍性,自私的庸人岂能看懂,这是高士的离别。这样的离别怎能不让人动情?

 

今天也有离别,我们动情了吗?有,但不及古人的十分之一。因为今天的离别很难有生离死别的意味,多安慰寒暄几句便有煽情之嫌,更何况儿女情长沾湿衣襟呢?再者,现在交通发达,真想见面的话,千里万里之隔亦可朝发夕至朝思暮见。更主要的是今天就无所谓离别,手机、网络把世界变小了,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天涯咫尺,近的你我不分,近的甚至有点压抑。没有了距离,也便失却了美,失却了那动人肺腑的真情。

 

真情,现代人还有真情吗?一个人所能承载的总量是有限的,既然名利欲望已经把脑子都装满得快要胀破了,哪里还有空余留给真情呢?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古人就已发出这样的慨叹,说明知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然而每一个人时刻又都准备着邂逅知己,寻寻觅觅才发现当今时代最铁的“知己”竟然是同坏。同坏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当某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同坏的友谊便也不能维持。

 

人心不古,与古人相比,今人重利轻情,自然也就轻离别了,没有心与心的交通,何谈离别?不过我还是相信世间有真情。“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心存知己而又有余生难以相见的恐惧,这种恐惧就是真情。

 

 

附:李白《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这样淳朴感人的爱情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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