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东方朔

 

东方朔有才能，有志向，有理想，但在仕途上却始终不得意。

 

武帝任命东方朔为常侍郎，目的很明显，就是东方朔的机智巧辩，能给自己枯燥乏味的政治生活增添些许乐趣。为了迎合武帝的欢心，东方朔也佯狂放诞，把自己视为帝王生活中的调料，以自己的怪诞博武帝一时欢心。三伏日，武帝下诏赐从官肉，等了好久，分肉的官员还不到，东方朔拔剑割了一块肉，并对同僚们说：“大伏天，肉容易腐烂，大家快快拿回去吧！”第二天，武帝责备东方朔为何擅自割肉归家！东方朔脱帽跪地谢罪。武帝命他自作批评。东方朔自责：“东方朔呀！东方朔！受赐不待诏书下来，为何这样无礼！拔剑割肉，为何这样勇敢！割得不多，为何如此廉洁！回家交给妻妾，为何如此仁爱！”这就把武帝逗笑了，武帝说：“你是自作批评吗，这是表扬自己！”赏给他酒一石，肉一百斤。

 

东方朔是有头脑的人，他岂甘心这种弄臣的地位，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劝谏，对政治有所裨益。有时他也大胆直言，史云：“朔虽诙笑，然时察颜色，直言切谏，上常用之。”

 

汉武帝有个老妹子隆虑公主，儿子昭平君酒后杀人被拘系，廷尉把他交给朝廷议处。武帝不好明令赦免，想让大臣说话。左右大臣都迎合武帝，为昭平君求情。武帝很难过，说：“我妹妹老来得子，生前托付给我，可是……”说着便流下了眼泪。但他还做出依法处理的态度，说：“法律是先帝制订的，如果破坏了先帝的规矩，我有何脸面进高帝的宗庙呢！又如何面对百姓呢？”他悲伤不已，希望有人继续坚持宽大处理，给他一个台阶，他也好收回成命。东方朔走上前来，手举酒杯道：“臣听说圣王为政，赏赐不避仇家，诛罚不分骨肉，陛下能遵循古训，天下百姓各得其宜，这是国家的大幸。我以这杯酒向皇上祝贺，冒死再拜，万岁、万万岁！”一顶大帽子使汉武帝难徇私情，武帝再无理由赦免昭平君。

 

 

东方朔最成功的一件事是冒死劾奏董偃。武帝的姑妈馆陶公主守寡多年，爱幸一个男子董偃。董偃出则执辔，入则侍寝，整个京师都知道他与馆陶公主的关系。武帝见董偃貌美，赏赐他很多东西。董偃常与武帝斗鸡走狗，游猎踢球，名声大噪。一天，武帝在宣室设宴招待馆陶公主和董偃。当他们要进入宣室时，东方朔执戟上前，把董偃拦住，说：“董偃有三个罪名可杀，怎么能进宣室呢？”武帝问哪三罪，东方朔说：“作为人臣，私侍公主，是其一；败坏男女风化，有伤先王的制度，是其二；陛下正当壮年，须积思于六经，留心于王事，追慕唐虞的政治，仰敬三代的教化，董偃不知依经书劝学，反而以靡丽为重，奢侈为称，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导淫辟之路，这是国家之大贼，社会之大害，是其三。”武帝一时语塞，过一会儿说：“我已经摆好酒宴，下次再改正吧！”东方朔说：“不可以！宣室乃先王正殿，非议论国事禁止入内！”武帝无奈，下诏改在北宫设宴，赏给东方朔黄金30斤。煊赫一时的董偃日渐失宠，30岁就去世了。

 

东方朔一生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为武帝消忧解闷。虽然有时也能提出某种有益的建议，武帝并不是都能听从他的建言。武帝喜欢游猎，骑马射鹿，追逐狐兔，甚至格斗熊罴，马队践踏庄稼，百姓怨声载道。吾丘寿王建议他搞一个皇家苑囿，武帝便命他规划围造上林苑。东方朔上疏力劝：“筑造苑囿，破坏陂池水泽，侵占百姓土地；上对国家无益，下对百姓有害，一不可；造苑囿要拆除百姓的房屋，毁坏百姓的冢墓，百姓生不安所居，死无所葬，二不可；造这样的苑囿，车马东西南北驰突，还要挖深沟大渠，劳民伤财，三不可。以一日之乐，损害皇上圣名，万万不可。”汉武帝对东方朔的胆识和忠诚非常欣赏, 下诏赐给黄金百斤, 并授予太中大夫给事中的官衔。但仍依吾丘寿王所奏，建造上林苑。

 

汉武帝的时代，内兴制度，外击匈奴，正是才士用武之世。可是东方朔与枚皋、郭舍人等人守在武帝身边，不过就是诙谐打趣罢了。古代宫廷里有一种专门为皇帝取乐的倡优弄人，东方朔不是，他是郎官，皇帝近侍。像他一样任郎官的，早就有人飞黄腾达，例如张骞，因出使西域，反击匈奴而立功封侯。东方朔却被“以倡优畜之”。他不甘心，上书数万言陈兴农备战强国之计，并自诉长期不得要职之憾，希望武帝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但没有受到重视。他写了《答客难》一文，自嘲自叹，自怨自慰，正话反说，把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后来扬雄的《解嘲》、班固的《答客戏》、唐代韩愈《进学解》在立意构思上都受到本文的影响。东方朔年迈时写了一篇《诫子书》，这位满腹奇才积极入世的志士却告诫儿子坚持玩世不恭的生活方式。这种游戏人生的态度使我们看到，东方朔似乎看透了人世，对一切都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