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闲聊”的孔子

　　孔子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没有回忆录一说。好在孔子的弟子都是有心人，他们在受教之时，记录下老师的言行事迹。孔子死后，他们便将各自记录的文字编辑成书，命名为《论语》。司马迁编写《史记》中《孔子世家》和《仲尼弟子列传》时，《论语》无疑是最重要的参考书之一。

　　《论语》中的孔子，尚未被后人圣化成“列代帝王师，天下文官祖”，还只是一个学识渊博、思想深邃的教书先生。

　　细读《论语》，我们会发现孔子这个教书先生，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与弟子们“闲聊”。

　　鲁国大夫孟懿子来问孔子什么是孝道，孔子跟他说：“不要违背礼节。”不久，孔子出门办事，弟子樊迟替他驾车。路上，孔子就跟樊迟聊上了：“前些日子，孟孙（即孟懿子）问我什么是孝道，我说不要违背礼节。”樊迟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父母活着时，按照规定的礼节侍奉他们；死的时候，按照规定的礼节安葬他们；最后，再按照规定的礼节祭祀他们。”

　　一天，颜渊、子路二位弟子陪侍孔子。孔子对他们说：“咱们何不聊聊各自的志向呢？”子路说：“我愿意拿出自己的车马、衣服、皮袍，和朋友共同享用。即使用坏了，也不会抱怨。”颜渊说：“我愿意不夸耀自己的长处，也不表白自己的功劳。”这时，子路跟孔子说：“我们想听听老师您的志向。”孔子回答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三句话的意思，即老人有安逸的生活、朋友能得到信任、年轻人能得到关怀。孔子不愧为人师表，志向就是比寻常人崇高。

　　孔子不仅喜欢“闲聊”，更善于“闲聊”，并在“闲聊”中将自己的思想与知识，潜移默化地传授给他的弟子。

　　孔子的儿子孔鲤和侄儿孔忠（孔子长兄孟皮之子），也是他的学生。一天，孔子在庭院里看见孔鲤，便问他：“你学过《诗》没有？”孔鲤回答：“没有。”孔子说：“不学《诗》啊，就不懂得语言表达。”孔鲤听后，便回去学习《诗》。过了一阵子，孔子又在院中看到孔鲤，问他：“你学过《礼》吗？”孔鲤连忙回答说：“还没有呢。”孔子说：“不学《礼》啊，就不懂得立身处世。”孔鲤听后，又回去学习《礼》。

　　一次，子路来看望孔子。孔子若有所思地问子路：“你听说过六种言论和六种弊病吗？”子路非常诚实地说：“老师，我没有听说过。”孔子便说：“那好，你坐下，我来跟你聊聊什么是六言与六弊：爱好仁德，未学透仁德，它的弊病是受人愚弄；爱好知识，未学透知识，它的弊病是行为放荡；爱好诚信，未学透诚信，它的弊病是伤害自己；爱好直率，未学透直率，它的弊病是言语尖刻；爱好勇敢，未学透勇敢，它的弊病是犯上作乱；爱好刚强，未学透刚强，它的弊病是狂妄自大。”偶然一次闲聊，子路受益非浅。

　　某日，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位弟子陪孔子闲坐聊天。孔子对四位学生说：“不要因为我年龄比你们大一些，你们就不敢说话。你们平时总是说'没人了解我呀’，假如有人想了解你们，你们打算怎样做呢？”子路抢先说道：“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中间，常常受到别的国家侵犯，加上国内又闹饥荒，让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们勇敢善战，而且懂得礼仪。”孔子听后，微微一笑，接着问冉有：“你怎么样呢？”冉有答道：“方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地方，让我去治理，三年以后，可以让百姓温饱无忧。至于礼乐教化，就要等君子来施行了。”孔子又问公西华：“你会怎么做呢？”公西华答道：“我不敢说能做到什么，但愿意运用自己所学的东西。宗庙祭祀活动，或者诸侯举行盟会，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名司礼小官。”最后，孔子问曾皙：“你有什么打算呢？”曾皙正悠然地弹着瑟，刚好已近尾声。等弹完曲子，曾晳推开瑟，说：“我的想法，和他们三位不一样。”孔子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说说各自的志向而已。”曾皙说：“暮春时节，可以穿上春天的衣服，跟五六位成年人，或者六七个少年，去沂河里洗洗浴，在舞雩台上吹吹风，然而一路唱着歌儿回来。”孔子听罢，感叹道：“我和曾皙的想法一样啊！”

　　这是《论语》中最著名的一次师生聊天记录。当然，若真以为孔夫子的想法与曾皙同学一样，那就上当了。

　　学而优则仕。以儒家为代表的古代知识分子，非但不耻于做官，且执著此道。因为做官，可以“治国平天下”，而不只是“修身齐家”。孔子更是如此。否则，他老人家不会在五十五岁这个如今许多企事单位干部已经退居二线的年纪，还带着一群弟子去宦游列国，甚至向诸侯发出这样的广告：“如果有人用我治理国家，一年之后便可以搞出个样子，三年就会有大的成效。”

　　为什么孔子心里明明想着做官，嘴上却总爱说归隐、喜欢游山玩水之类的谎话呢？按现代心理学分析，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病态表现。孔子之所以会有这种言不由衷的表现，或许是因为他的理想太远大，远大到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能够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