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瑞高：午夜送医

深夜座机骤响，保姆来电说，老爹突然呕吐、呼吸困难，情况不好……

这波疫情迁延三个月，老爹保姆都争气，半星毛病没得。我们最怕他俩头痛脑热去医院，高风险环境，感染了怎么办。

这事想多了，就成梦魇，甚至自吓自做了预案。预案一，如果保姆阳了，那我们就陪老爹去隔离，之后再设法进养老院；预案二，如果老爹阳了，那我俩就选一人，跟着老爹进方舱照顾。不管谁阳，对一家来说都是天塌，不忍细想。

6月2日，小区刚敞开大门，还没来得及庆祝呢，深夜座机骤响，保姆来电说，老爹突然呕吐、呼吸困难，情况不好。我们一看台钟，正是午夜12点，不约而同喊：这回熬不过去了！

手忙脚乱套上衣服，抄起手机就走。原想叫救护车，怕老人免疫力低下，在救护车上被感染，还是自己开车去。一边开一边商量，去中山还是去华山。结果选华山。上次老爹中风，也是华山救的命，那儿电脑里至少还留着老爹病历，病势实在紧，少做几个检查也未可知。

夜静天深，路宽人稀。一盏盏路灯光影掠过老爹脸，看上去倒还平静，没上次中风那么可怕。我见他人还清醒，便问：现在疫情没退，看医生手续也繁，医院还有感染风险，您确认要去那里急诊？失语的老爹看着我，连连点头，遂知他求医心切，便一脚狠踩油门，把车子飙得飞起。

华山急诊楼前，大白守了三重门。送医三人，只许进一个，我和保姆就被拦在门外。妻个子小，体重不满一百斤，老爹则胖而沉，且不能走路，妻一人怎么推得动轮椅？又怎么扶起他做这做那检查？清冷的灯光下，她脸色煞白，身子向前倾出，用尽全力推轮椅，肩下还荡一只包，叫人看着真不好受。

后来才知，虽是急诊，检查却一项不少。医生真好，帮着妻抱头抱脚，老人才得查CT和心电图。只是核酸麻烦，进门时查了不算数，补液前还要查。老爹平时闭门不出，这午夜却不得不张大嘴巴，被人连连捅喉，狠狠补了一课。

华山医院门多，却不让我进车；夜这么深，华山路上也不准我停车；对面上宾泊车楼，更是大门紧闭。我只好开车围着医院转，一边等里面消息。保姆还算灵活，卫生间出来，见侧门开着，就溜边进去了，也没人拦着，总算与妻会合。保姆回忆，这天天热，老人开了空调又吃冰西瓜，许是吃坏了。医生指着CT片又说，老人肺上“有一丢丢炎症”，遂决定挂水。那些大瓶小瓶药水，有止吐的、护心的、补肝的、补肾的……一时高高挂起，两个女人的心这时该落到了肚里。

我在院外，被夜巡的大白赶来赶去，直到凌晨才落个车位停下。天未亮，妻传消息来，说几瓶药水下去，老人缓过气来，只是卫生间要去得紧猛。我一听急了，老爹出行，服侍他上卫生间是我专务，那尿壶还在我车上呢。想老爹虚弱无力，进卫生间要扶墙而行，地面马桶又不干净……忒多的糟心事，也不能细想。

早上八点多，药水终于吊完。接上车时，老爹神气了许多，一时皆大欢喜，打开音响，踏歌而归。

这次就医后，老爹保姆都学乖了：虽然空调还开，但保姆总会在老爹肚子上搭块毛巾，把他弄得像孕妇一样；吃了一辈子的西瓜，老爹竟戒了，见我们送去8424，只是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