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幕降临，夜泊富良野市。
晚上，在饭店二楼的榻榻米房间就餐，依旧是以生鱼片为主的日本和食。土原说：今天的考察很顺利、很圆满，请大家放开肚皮喝。这位农林渔业大臣的公子十分谦和，已陪伴我们半个月了，安排挺周详，大家都很感动很尽兴。意外的是一向不苟言笑、酒量控制得很紧的土屋先生，今天一反常态，放开量大喝了几盅清酒，并激动地说：“我原来是驻伊朗参赞，两个月前才调到农林渔业公库，第一个月到德黑兰，介绍日本公库；第二个月就接待你们。”我看，他是看我们考察行程过了大半，心里一块石头快落地了，才放心喝起落心酒来了。他有些醉意，说起家事来了。他说太太很漂亮、很聪明，生的两个儿子自然也很聪明。上的大学比他上的要好。
众所周知，日本民族的性格属内向型。在日本人那里很少见到直截了当、大刀阔斧、大哭大笑者。因此，日本民族创造出世界上最婉转的语言，同时培育出日本民族特有的举止。你只要仔细观察日本人的言谈、风貌、举止，就不难理解这一点。
在日本打电话旁犹如和对方面谈似的，不时点头哈腰，应声附和着对方的话题，“是，是呀”、“嗯，嗯”地不断。如有两三秒钟听不到对方的应和声，就会赶紧喊“毛希，毛希”（喂喂），以此来确认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说的话。
日本人在面对面交谈时，双方都在不时地应声附合，而且加上不断点头。致使西方人说：“日本人有超过实际需要以上的频繁点头和答应，殊不知其应声是否真的同意和理解。”
据说日本人是尽量控制自己的举动，尽量不要张牙舞爪，把善于控制看作一种美德。他们主张以低姿态待人，弯腰鞠躬，避免定睛凝视对方。以此表示谦虚，顺从，毫无敌意，不想抵抗等，并且显得彬彬有礼，富有教养。他们认为，虽取低姿态，然而在迫不得已，需要反戈一击时，低姿态反而有力。如果昂首挺胸，还击时则无法使用腰部的力量。因而他们说低姿态可赢得高姿态。人们不能不被日本人思考得如此细腻而佩服。
看来我面前的几位严谨的日本人，其实内心也是很丰富的。
二
我住的宾馆在距离富良野市区两公里的郊区。窗外，飘起了雪花。
富良野市位于北海道的中央，成长方形状，它拥有北海道屋脊的大雪连峰十胜狱和夕张山系群山。富良野的大地，其气候和风土与欧洲相似。每年葡萄节期间，大量的游客聚集在这里，一面眺望大雪连峰，一面在蔚蓝的天空下品尝富良野大地生产的优质葡萄和相关产品。
我眺望远处不断增厚的积雪，在若明若暗、稀稀落落遍地的灯光闪烁下，泛起的一道白光，想起了白天不断起伏的白、绿相间的山地。我想，春天的北海道绿色田野和夏天盛开的兰、黄、红的花海，一定会更美。
在一些日本人的心目中，北海道是一个看得见地平线的、自然、朴实、美丽而寒冷的地方，也是最能找到回归感和亲切感的地方之一。我在日本旅行专业杂志上，曾看到一张摄影作品：一片静谧的水面，水退去处的绿色浅滩上，一层一层开满了各种美丽的小花，艳艳的红色、高贵的紫色、鲜嫩的黄色，当然还有青青的绿色，没有人工雕琢，却自然连成彩色线条，和谐、优美、令人遐想和向往，全然不同于我们惯常看到日本风景那种刻意雕琢过的精致、整齐之美。
遗憾的是快进冬天，自然无法欣赏到北海道自然风光色彩斑斓的一面。
不，眼前就足够你陶醉了。
我索性披了风衣，来到宾馆前的山丘上，望着这朦朦的冰天与白茫茫的雪地融成一体。富良野的房屋与树木失去了棱角和线条。
在微光的夜色中，雪地幽幽邈邈，远山层叠难分，万籁沉寂中的雪花，如烟如幕，遮蔽着地上的龌龊，让世界变得纯净。
我的家乡在南方，现在是很难看见这漫天的白雪了。眼前这场瑞雪，把我的心空装点得一片纯净。
日子一天天飘然而去，到日本考察已十多天了，我很是有点想念祖国，思念家乡了。我现在才知道，离土离乡的人，又有谁能不怀着浓浓的离情别绪？这雪念和乡愁，不只是余光中才有，也不只是飘雪的日子才有，它时刻沉积在每个思乡的游子的心头。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俄罗斯民歌《三套车》，不免有些伤感：
我闭着眼睛，四周一片寂静，沿着阶梯，走向湖泊的深处，那里又有什么呢？秋夜慢进酒，凉味透皓齿。
若山牧水的这首诗句，似乎是专为我们这个夜晚写的。
毕竟是深秋，雪夜的深秋，夜凉如水。在繁忙、紧张、枯燥的都市之外，有这样一派至清至纯的诗意装点日本的秋夜，我的手，似乎触摸着了轻易不坦露心迹的日本的心跳和我那份难得的感动。
三
洁白洁白的雪花，依然悄然无声地飘落。富良野的郊外披上了淡雅的披巾，显得格外的美丽，像一个素面朝天的白衣少女。
清晨早起，看见一夜的落雪已然把富良野装扮成银色世界，白雪皑皑地，远处道路、城市、村庄已变得模糊不清，宾馆前面的几条道路上仍有车辆来回奔忙。
宾馆前有一个小山丘，上面有一尊15米高的大佛像，据服务员佐腾裕子介绍，它是石雕的，意为保佑这里不发生火山爆发。此时它已与白色大地融合一起，像一根电线杆，接受大雪的洗礼。路上的行人已十分稀少了，刚压过的车痕又被大雪覆盖了。只有雪松挺拔，给大地带来一点绿色。
满天的雪挥之不去，树杈挂着雾凇，房顶压着积雪，车辆在雪道上穿行。
从富良野出发不久，就进入了大雪冰封的密林中，抬头仰望，山上银光飞舞，山气浮沉，绵延缱绻到目光所不能及。中巴在崎岖的山道上前行，两边的丛林一一掠过。
沿着已经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山路盘旋而上，原先只是镶上白边的虾夷松，如今已看不出多少绿色。而众多落叶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却早已“花团锦簇”，那一簇簇的白色花朵，在风雪中轻颤着，模样随时都在变幻。农林渔业公库北海道支库的光增店长则另有妙喻，先是说这些“花朵”，其实像是“刮胡子时堆起的泡沫，一团团都挂上枝头了！”后来又说在这样的雪地上摔跤，像是“一头栽进羽绒堆里，真是又轻又软，还会'炸’得羽绒四处飘飞！”
这里的雪简直可爱极了，仔细坐看每一片飘落身上的雪花，都有晶莹的六角形花瓣。甚至在厚厚的雪地里，只要认真地凝视，就会发现，它们仍保留着真正的雪花的模样，一朵一朵，挤挤挨挨，此处的千万朵随风聚散，彼处的千万朵又随时躲藏进来。
佐佐木解释说，为什么别处如东京的雪，是一团团的，而这里竟是一朵朵的，能把雪花的原貌呈现得如此真切，“这里的湿度较低，雪花飞下来仍是干干的，就不会凝聚成团了。”佐佐木是我国著名乒乓运动员庄则栋的小舅子，是这次我们考察的日方翻译。他在东北长期呆过，普通话说得特好，让我们汗颜。
四
晌午我们已经站在了大仓山顶。
大仓山的空气温漉漉的，大雾还未彻底散去。走进雾里，能够感到雾的流动——身心变轻了，像要去腾云驾雾一样。
一阵强风撼树，无数带着阳光的水珠从树梢上层层滴下，宛如万颗流星陨落。
大仓山是札幌的制高点。站在观景台，可俯瞰全城。这里是滑雪的圣地。博物馆里，陈列着大量的图片、实物，展厅记录了滑雪运动在日本的发展历史。历届运动会成绩优异者的照片和比赛器具都陈放于此。小电影院内，正在放映反映滑雪从英国1904年传入日本的过程，当时用的木屐带上滑刀，很危险的。
展厅纪录片，纪录了日本民众，特别是北海道民众发展滑雪事业，为日本争得荣誉的历程。因为是立体电影院，在进口处，每人领了一个眼镜。效果真逼真。
参观展厅时，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同期汉语翻译器，这玩意儿还算科学，能够自动识别参观者所处的展厅位置，并自动对相关内容进行介绍。
在素有“雪田”之称的日本北海道，每年寒冬，人们喜欢在户外举办各种活泼有趣的活动。每年从2月1日至5日，在北海道首府札幌市都要举行规模盛大的雪节，这是北海道各地举行“冰与雪的盛典”中最有代表性的活动。每逢雪节来临，宽敞的大街和公园即辟为节日活动场所。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雪像和冰雕林立其中，阳光之下，掩映生姿，熠熠闪光，分外妖娆。夜幕降临，无数盏小纸灯笼一齐点亮，灯烛荧煌，映照着雪像和冰雕，更显得光怪陆离，奇异无比。在这冬天的童话世界里，当地居民和外地游客熙来攘往，尽情享受这座不夜城里特有的美景。
雪节是札幌市的传统节日。雪像和冰雕都是邀请国内有名的雕刻家和艺术家雕塑的。内容多采多姿，包括神话故事、现代人物故事、奇禽怪兽、宫殿楼宇等。如狮子、大象、老虎、自由女神像、圣诞老人像、白宫、凯旋门、罗马竞技场等巨型雕塑实景，构成一幅幅极为壮观的奇风异景。
雪节和冰雕的主题随着形势的变化而有所不同。在1972年中日建交后举行的雪节上，一些业余的冰雕爱好者，怀着对中国人民的友好心情，制作了天安门、天坛和颐和园的石舫等巨大冰雕，热心地介绍新中国，寄托他们要和中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情感。可见，札幌雪节还具有相当大的寓教于乐的作用。
五
北海道有“温泉王国”别称，而定山溪、洞爷湖、登别这三处温泉，因其历史悠久的温泉街、设施完备的宾馆饭店、日式温泉旅馆和美丽风光而闻名于世。
距札幌26公里的定山溪，是定山和尚发现的秘境的温泉，经过130年的时光，现已成为代表北海道的温泉之乡。
汽车穿行在山区，经过札幌夜泊定山溪。
晚上六点抵达定山溪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道路和树林皆被覆盖在厚厚的雪中，'穿过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川端康成的名句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感觉离雪中温泉越来越近，大家不禁都兴奋起来。
汽车分秒不差地按既定时间，停在定山溪大饭店门前，我们由衷钦佩着日本人的精确和准时，走进了饭店大门。定山溪大饭店非常气派，大厅很大，正面透过落地玻璃，就能一览定山溪的美丽。
我们迫不及待要去洗温泉。我们住的是和式房间，塌塌米被擦得非常干净，临窗一个小小的休闲区域，可以闲闲地靠在沙发上，看外面的山水和风景。壁柜里整整齐齐地放着4套浴衣，换上它穿上木屐，我们坐电梯前往温泉场。
掀起温泉场的红色帘子，下了小台阶，就见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放着腰型的藤萝筐，地上铺着蒲席，这就是换衣服区域，全然没有一点湿塌塌的感觉，非常舒适。在日本泡温泉，是不穿泳衣的。
这里的温泉浴池把男性、女性严格分开，上写 “殿”的是男浴池；上写 “姬”的是女浴池。进到浴场，沐浴者必须要先在池外用浴液将身体冲洗干净，然后一丝不挂地入池，浸泡在温泉里。不论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国客，都是同一“游戏规则”，一律天体浴，连穿泳衣也不被认可。我们只好返回“伊甸园”，做个未食禁果的“亚当”或“夏娃”。
佐佐木不停的告诫我们，千万不能在温泉中用皂液毛巾洗浴；不能把毛巾泡在温泉中；第一次泡温泉，时间不可太长，头一次三五分钟，出来休息一下，再入池泡五六分钟即可；在温泉中，不可游泳，不可动作过大，要静静地安坐，静静地体味；出温泉后，不必再冲洗身体，这样可以留住温泉中的有益矿物质；一般日本人在温泉旅馆，要日泡三次，早晨、傍晚、深夜……
池子里都冒着诱人的热气，边上的小牌子，分别说明池子的温度、矿物质含量、适用范围和人群。什么'美人之汤''大病初逾恢复汤''（克服）万病之汤''鬼汤''热汤'……有的池子温度非常高，体质差的人还真不敢进入呢。还有'打击汤'，热热的水柱从天而下，在后背上'乒乒乓乓'被捶打一番，还真感觉有点'痛并快乐着'的意思。
溪谷中传来潺潺流水声，一缕、二缕，热气飘飘摇摇地升起。
这一瞬间的感觉非常惊喜！身体泡在暖暖的水里，冬天的大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雪已经停了，稍稍感觉到了一些遗憾。
作者单位：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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