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铺》
我从五年级就开始向往中学,不是向往在中学能学到什么知识,完全是想逃避那些超出我身体承受能力的农活。
终于抵达上初中的年龄,我为此兴奋不已,挑选出新一点的衣物,不管它是春夏还秋冬的,都揉进尼龙袋子,连同那五张脸盆口大的锅盔一起甩在背上,头也不回地去了学校,把无尽的负担甩给身后目送的母亲。
到校以后,班主任对住校生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大扫除。床底的破鞋、死老鼠、枯树枝,还有发霉的干馍馍,等到把这些清理干净,宿舍已是尘土弥漫,尘埃落定后,很有必要再打扫一遍。
大通铺两边靠墙的位置最为抢手,墙上可以挂衣物和一些装杂物的口袋。我和同村的燕霞很快成为一帮子,褥子紧挨在一起。
学生多,床铺寸土寸金,夜晚,大家像被封印在了被窝,肩膀叠着肩膀,躺相极为端正,翻身都得给自己喊'一、二、三',半夜上厕所的学生要想重新把自己镶进被窝,必须推醒左右邻居开个恩。
深夜里,腿快的虱子会离家出走,你的串进她的被窝,她的钻进你的头发。第二天,背井离乡的它们个个因水土不服而闹出不小动静,人人都痒但从未提及,没什么可追究的,下手捉就好,管理不好自己的虱子,大家都有责任。
大通铺宿舍在中午和傍晚的时候最为热闹,几台煤油炉子同时燃起,胡麻油加葱花的香味还没完全散去,就被煤油炉子刺鼻的油臭味遮盖,面条味道复杂,几周下来,膘肥体壮的我很快被改造得屁股尖尖。
临近寒假的冬季,火炉早已没有煤炭可用。学生守在炉火旁边,烧着山上捡来的柴火,分享着自己的馍馍,咸菜全部摆在一起。
平日里,我拉不下面子亲自找人换馍吃,
因为母亲的锅盔做工含糊又结实,没个好牙口不好打磨,遇到过冷的天气就冻成了一张'盾',剑都射不穿,需要很暴力才能掰下一小块。
别人找我换馍吃,我还是很欢迎的,随便换,我也不吃亏,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假装很不舍的样子才脱手,多损,当时我都不敢笑。可是,大家还是吃得高高兴兴,谈论着友谊天长地久。
想起那段艰苦的青春,梦里梦外都是用不完的时光,我们精力蓬勃,一个劲儿开花,全然不在乎结籽的压力。
摘自《我家有三双袜子·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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