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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饯梅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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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3 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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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

黄裳(1919-2012),原名容鼎昌,祖籍山东益都(今青州)人。笔名黄裳、勉仲、赵会仪,当代散文家、高级记者。黄裳是一位学识渊博又很富有情趣的人,在戏剧、新闻、出版领域均有建树,与梅兰芳、盖叫天、巴金、吴晗等文化名人相交甚笃。著有《锦帆集》《黄裳书话》《来燕榭读书记》等书。

梅浣华在上海出演很久了,从来没有想到去听一次,因为听说票子极不易买。而且博士的嗓音不如从前了,何必去凑个热闹?今天打开报纸一看,临别纪念,只余两天,路过戏院门口,看看还有位子,于是就听了一次《汾河湾》。

梅兰芳、王少亭之《汾河湾》

我不懂戏,而且也从不会作谈戏的文章。然而,这次却不容自己想写一点「槛外人」的观感,给我们的博士作饯。

我有说不出的感慨。戏散以后,谢幕已毕,走在大街上,车水马龙,华灯人语,如此热闹,如此荒寂。我想到梅浣华五十余年的舞衫歌扇的生活,垂老还在舞台上作戏娱人。然而,他的嗓音的确大大不如从前了,全失了低回婉转的控制自由,时时有竭蹶的处所。听说他的唱戏是为了生活,说好听些,是为了一批跟着他的班底的生活。一世伶王,他没有余货,垂老卖艺,使我十分敬重。

我又想起沦陷八年,梅在上海留须隐居的故事。这正可媲美南唐的乐官,「一曲伊州泪万行」有多少说不出的辛酸。时至今日,梅恐怕又将有留须的必要了,为了那些外来的「殷勤」。还有一个理由,嗓子的确不行了,为了保持过去的光荣,梅有理由从此「绝迹歌坛」。

《汾河湾》是一出老戏。老戏有老戏的好处,千锤百炼,经过多少时光的润泽,精练是必然的。英文句「一双可疑的拖鞋」,绝妙的一个小品。看看目前的角儿,哪一个能演得那么细致。几经琢磨,几十年的舞台经验,乃有现在的梅博士。虽然对白处处使我为他枯涩觉得吃力,然而看那表情,无处不使人会心。盼丁山归来的忧心,见仁贵说出来意以后,她说出自己的真名。又羞于衣衫的褴楼,几次扶头,拂拭衣襟,如此的美。接过金印以后故意作出失手而未堕地的欢喜之情。与仁贵开玩笑说「与那人一块睡觉」时的微妙纤细的表露。听说仁贵还在作「马头军」时的失望,失望后无奈的寻笑话说,处处都是小动作,小表现,多么难得的表现呀,在现在的舞台上找不到第二个。只言慧珠多少有一些像,言的聪明,学到了不少老师的细腻。

梅兰芳之《汾河湾》

唯一缺憾,听到丁山死讯后,哭儿子时两袖向仁贵身上一拂,博士笑场了。

奇怪得很,赌气坐在地上时,装出不快活的脸子时,绝似芙蓉草,可怕的「老」。

嗓子的竭蹶,几次争论马头山与凤凰山时的出语,使人气闷,又想起芙蓉草。回忆十年前在天津听梅的《贩马记》「儿是夫人了」那句的圆润,不堪回首。

说到「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时,「彼此,一样」我不知梅有无感慨,我真觉得悲哀欲哭。

穿青衫,拂水袖,容华依旧,我们的舞台上更无如是清丽的现身。后来加包头,加花袄,就少嫌臃肿。

十年前在天津南开,当张伯苓校长与张彭春先生陪梅来参观时,我钻到大礼堂的后台,突然出现找他签字。听戏时到结尾不顾前排人的厌恶,跑到台前去看得更仔细些。今天我又挤到台前去看谢幕,我鼓了掌,两次,三次。我看见梅的确是老了。

「收拾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人中年。」我们的博士又奚止中年,五十多的人了。「特刊」正好有一张照片,多少年前梅初至上海所摄,高领子,站在一盆花前面。我想像这一个历尽沧桑的人物,从「金台残泪记」时代经历若干年的风险,到现在的艺人。受多少人的崇敬,盖非无因。

梅兰芳初至上海所摄照片

《汾河湾》是个小喜剧(就算我又下错了定义罢,梅博士最后的笑场也可以给我辩护了),看了以后,却有满心的感伤。如果梅浣华真是「绝迹歌坛」了的话,我就算给他饯别罢。

(《半月戏剧》第6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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