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发那么大的火，自己病了，也不肯花钱冶病，不知道每年积攒的抚恤金留着干啥，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听父亲沉重的咳嗽声，何东中午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个月前，早出晚归辛苦半辈子的父亲晕倒在田地里，在医院，医生悄悄的告诉何东：“你父亲是劳累过度，脑溢血导致下肢瘫痪，以后要小心照顾，千万不要让他受刺激”。何东怎么也不相信身体一向硬朗的当过军人的父亲会得上这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父亲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劳模，那一年参军回来后，父亲说退伍了，便风里来雨里去辛勤劳作在田园里，乡里几次来人调查他当年参军的情况，以便给父亲谋个职，可父亲一个劲的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乡里只好每军参照标准给父亲一定的抚恤金。发下的钱，父亲却从未花过一分，都放在那装有几枚军功章的木匣子里，不时父亲还会翻出来仔细的看上半天，不知在琢磨什么。
哪料到父亲会得上这病，何东小时候听母亲说父亲当兵回来，脾气就变得暴躁，这一病，脾气更坏了，死活不肯在医院多住些日子，硬逼着何东把他拉回家。
上午，民政助理来给父亲送抚恤金时，何东想起父亲吃的药快没了，就对父亲说：“爸，等小宝妈回来，明个咱再到医院看看”，话音未落，父亲脸一沉，把手中的钱又一张张的塞进了木匣里，“可您的病…”，何东再想劝劝，“出去！”父亲扭过头，又一声不接一声的咳嗽起来。这一个月来，父亲只爱和孙子小宝说说话，别人说只会挨骂，何东只好从屋里走出来。
躺在床上，何东想，不好等小宝放学，让他去和他爷爷说说，没准会起作用，有几次，父亲被小宝吵得不耐烦，会从他的木匣里，把别人都不让看的军功章给孙子挂在胸前，小宝总是手舞足蹈：“我爷爷是大英雄，我是小英雄！”而每每此时，父亲的脸上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何东想着想着睡着了。
何东一觉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雨早停了，日落西方红霞满天，一道道阳光射进屋里，何东突然想起回娘家的妻子还让他去接她呢，就又来到父亲的屋，见父亲又再摆弄军功章，脸色安祥，比以前好多了，何东给父亲倒了杯水，放在父亲床头：“爸，小宝快放学了，回来照顾您，我先到村头看看小宝妈回来了没有，您先把药吃了”。父亲答应了一声，还专注地望着手里的军功章，何东转身走了。
“爷爷，我回来了”，小宝还没进屋，声音早传了进来，继而就一阵风似的扑到爷爷的床头。“来，告诉爷爷，今天学什么啦？”，父亲的脸上泛着红光，喜笑颜开，让孙子着一把手，居然坐了起来，“爷爷，我今天背了一首诗，我给你背一遍”，小宝说着就背了起来：“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突然，父亲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倒在床上，小宝呆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刚带着妻子进院的何东急忙跑进了屋……
在医院，终于又醒了过来的父亲，吃力地对何东说：“把匣子里的钱给我交党费”，又过了好半天，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当年长征时，装病没跟上大部队，做了个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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