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月辉寄母亲
糜建国
夜深梦回，卧室内一片清辉，原来是窗帘忘了拉上，月光偷偷溜了进来。仔细一想，中秋将至了。于是，再也不能入睡。披衣下床，踱步来到阳台上。
一派月光水一样倾洒在宽阔的阳台上。阳台上种满了很多花草，在月光抚慰下，影影绰绰。抬头一看，西边那个圆盘，纯纯的橙红，沉静地悬挂在左前方高楼上空。对面长江，波光粼粼，“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张若虚的诗句映入脑海。微微的风从江上吹来，有些凉意，告诉我季节是秋了。长江水缓缓往下游而去，月光投射在水面上，明晃晃地，突然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个月夜，想起这样的月光投射在水面上的情景。
那天晚上母亲牙痛，都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就要命。父亲敲碎桐子叫母亲咬着还是痛。实在没办法，就叫我和弟弟去山那边喊医生。深更半夜，我和弟弟都很害怕。我走前面，弟弟跟在后面。我们手里面都各自拿着一根树棍子，担心路上有蛇。另外也怕在过一些村庄时，别家的狗跳出来咬我们。
月光很明，能看见对面村庄的竹林和房顶，几乎能分辨出从田埂缺口流出来的水的形状。稻田已经收割完了，田里兜起了满满的水，水田一块连着一块。月光照射在水面上，像一面面镜子，明晃晃的。我们急匆匆地走着，都不敢吭声，只听见我们兄弟俩唰唰的脚步声。还没上学的弟弟怕往前走了，但想到母亲痛苦的样子，我又拉着弟弟的手，往月色里走去。
从那以后，母亲就一直病重，慢慢饮食也吃不下了，父亲每天上街去给母亲买油条用开水泡软、撕成小块给母亲吃下。最初母亲一天还能够喝点米汤，吃两根油条，后来连半根也是吃不下了。
没想到那一年中秋，母亲病加重了。忙乱中，父亲叫我去喊姐姐。没有其他人陪，我一个人，想也没想，打着一个火把就出门了。姐姐嫁在十几里外，要走两个多小时。开始几里路还好，有村庄，还有狗叫声。爬上文家山梁子，就没有人烟了。我开始感到害怕，但还是举着火把，疾走着。山背后是一片茂密树林，很阴森，平时白天路过，我们都有些害怕。在下山穿过树林时，我开始真正害怕起来，只听见我的心在“咚咚”地跳。突然，我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感觉有人追了上来。我害怕极了，大声哭起来，边哭边喊妈妈，并疯狂地跑起来。
当我大汗淋漓跑下山，走上了大路，终于看见了村庄。我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而我手中还死死地攥着早已熄灭了的火把。抬头一看，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对面山崖上。原来是这轮月亮，一路照着我下山的。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感觉亲切极了。后面一段路，我一边走，一边看天上的月亮。我在走，月亮也跟着走，我心里面一点儿也不惧怕了。
后来我想，我喊妈妈，是因为我怕，一种本能地喊。当我在喊妈妈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要失去妈妈了，我就更加大声地喊起来。母亲在病故前的那个中秋节，精神突然又好起来，但并不是我们以为的病好了，而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进入城市以来，基本上没有走过夜路，更没有机会去见识故乡清冽的月光。随着岁月的流逝，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也一直埋藏在心底。没想到今晚夜深梦回，一席月辉，竟让我想起母亲……
（作者系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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