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大街小巷，行人寥若晨星。像一颗老树，一阵风过，片叶不留，只留下枝柯铁一样干脆。 正是高原秋末冬初时节，我看见，阳光站在对面小区的楼顶上。我不动，它亦不动。一个上午，我就盯着这一片阳光看。阳光站着端详默立在窗口的我，以曲线或以直线的形式刺痛着我的眼。
我在发呆。它，陪着我发呆。我一声不可抑止的轻咳，对面的阳光好像挨了一石头，突然蹲伏下来。哗啦啦，流泻成一屋顶五光十色的波浪。
房间里十分安静，桌子椅子都没有呼吸声。阳光自空中滑落，倾注在临街所有的阳台上，倾注在广场没有放水的浅浅的水池里。它使建筑物和小城的一切设施都有了更丰满的质感。它照射在无数的窗玻璃上，反射出数点光，构成了白天的星空，这耀眼的白光绝无声息地闪烁着。 无数阳光下生动的阴影或急或缓地爬行。 广场的水池沿上或坐或站的是几个藏族大妈，矮胖的身躯，太阳帽耸拉在脑袋上，和明晃晃的天遥相呼应——她们刚刚在广场上跳完几曲藏族人喜爱的锅庄，此刻仿佛还沉侵在那欢快的音符里，久久地喧哗，笑声飞的很高，在空旷的高原的蓝天上久久地回旋。此刻是高原初冬的十月末，天气已经很刺骨了，但却也很明净。 沙柳河畔的祥和塔一如既往地沉默，这个季节，不会有什么去打扰它的宁静，即使是一只莽撞的飞鸟。
可以听到沙柳河薄薄的冰层下嘶嘶游动的生命在唱歌，哔剝爆响 。 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被午后的风推了很远的一程，终于落入宽阔的河床上，是从那座横跨沙柳河的石拱桥落下的， 它飘然而下的弧线正如一条轻盈的缎带。
情人崖下大大小小堆积着嶙峋的石子，它们在夏季沙柳河汛期时，被从大山里莽撞地冲下来的汹涌澎湃的河水，拿捏成满河滩里的恣意和生动，这些富有生命的石子雕塑，远远地望去更见神髓。 仓央嘉措文化广场上的二十一度母在十月的风中，纤尘不染地伫立在小城的东大门上（“度母”是度脱和拯救苦难众生的一族女神，同时也是藏传佛教诸宗派崇奉的女性本尊群，共计二十一尊。二十一度母在藏族地区被广大信徒或百姓普遍敬拜）。午后安静了许多的风心不在焉地啄食二十一度母顶上的黄昏，由刚到柔，由密到稀。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丝毫也看不到有人来过的痕迹。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红绿灯一丝不苟履行职责，小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汽车急刹车所摩擦出的黑色痕迹，散发出恐惧的橡胶气息。而汽车已开到比未来更远的地方了。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红光自西天渗透过来，继而又黯淡下去。 在灰色的傍晚，路灯与路灯隔着距离，彼此冷漠地握不到手，广场上吉祥四瑞雕塑（吉祥四瑞雕塑是藏传佛教中一副常见的构图，象背上站着一只猴，猴背上站着一只兔，兔背上又有一只鸽子，吉祥四瑞，意为团结协作的四兄弟，表示敬老及和睦共处的意义）使人感到无可名状的肃穆。 我心里开始有忧伤弥漫开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打开台灯，门外是几位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相识的藏族朋友，他们携风雪而来。我猛然觉得有满腹的感激无以言表，要迫不及待地诉说给他们，甚至脆弱得涌上几经哭泣的冲动。 酒一直喝到黎明。风止于黎明。窗外的路灯被泛白代替的那刻，蓦然间人声鼎沸，车铃声大作，还有小区后面的小学校的大喇叭像往日一样高歌引吭。 小城又在这种热闹中粗糙起来，世界就站在离你不远不近的地方，像一位崇尚柏拉图式情爱的姑娘。
▋作者：何秀姽，女，从事金融工作，喜爱文字，系青海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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