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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泉:芳邻


01


搬家是不能遇到人的,遇到人就会倒霉。所以,我们搬家的时候是在凌晨三点。当然,也就是搞个仪式。老婆包里装了百元钞票,我手里端着一饼铛,里面放着一张烙完半面的饼。小县城,街上还静;偶尔有个出租车驶过。一连过了四个路口,都是黄灯闪烁。快进小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门口,警卫出来遥控开了栏杆。

老婆说:“倒霉。”

家是三楼。因为电梯里有装修板材的味道,我们就顺着台阶往上走。刚到一楼拐角儿,就听到楼梯上面传来“咚咚咚”急跑的声音。老婆吓得赶紧躲在旁边,惊恐地望着上面。我还在诧异间,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穿着拖鞋、裤衩,光着膀子,大步流星地从我们身旁飞奔过去;一边在哭,嘴里还大声骂着:“傻逼!”

“倒特么霉。”老婆说。

楼上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们打开房门,烙了另一面饼,和老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吃;听楼道里隐约有人走过的声音。老婆把客厅里的灯调暗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再到楼梯间口儿,看到楼上的灯影儿里,有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子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肩胛里。她听到声音,很快站起来,往楼上去了。很快听到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瞧吧,以后在这儿住,有倒霉的事儿!”


02


七月,我们终于入住了新家。平常的日子里,也很少见到邻居。因为是高层,入住的人并不多;有时候见了面,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人。楼上的少年真的是不省心。有时候会听到他在家里大喊大叫。早晨会听到他摔桌凳,砸玻璃的声音,有时会大哭;但从来没有人跟他对吵,只是他自己在发泄。也有女孩子的声音,都是在小声地劝解他,只是听到他更大声地回驳。期间,我加了“附近的人”的微信,看头像就知道是她。名字叫“品”,姓王。

小区门口,是个公园。三百五十亩。傍晚,见她的身边簇拥着几个孩子,领着三四条小狗,嘻嘻哈哈地走过。王品戴着眼镜,皮肤白晰,脑后一个高高的发髻,露出长长的脖颈儿。她身材中等偏上,体态均称。偶尔在楼道里遇到过,笑着侧身。

三楼的风挺凉快。站在窗口,可以看到路面上的雨点急促地降落着,此起彼伏地闪着银光。一会儿,窗外的雨就成了数万条线。老婆坐在沙发上,翘着脚到茶几上,边喝薏米黑豆大红枣等治疗白发的八宝粥,边看永远也看不完的婆媳战争的电视剧。屋门突然被拍得“拍拍”响。品慌张地站在门口。披肩发,有些零乱。一席宽松的碎花儿睡裙,拖鞋,脚趾甲上涂了银油,闪着亮儿。

“哥,帮帮我吧。我儿子离家出走了。”品急促地说,目光始终看着我;只是用余光搜索着老婆的反映。

老婆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电视,嘴搭在碗边儿上,头都没有扭一下儿。

“恩”,我看了一眼老婆,尽量让自己语气淡漠些,“怎么回事儿啊?”或许女人之间天生的就有戒备心和敌意吧。

品五官精致,肤白质细,显得非常年轻是;没有人能想到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的妈妈。

“孩子的父亲呢?”我故意多问一句。

“在外地呢。”

我答应帮她去找,就让她先回去。老婆恶恨恨地说,吃饱了撑得你!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笑答,哪里看得出来啊?不就帮个忙儿吗?邻居啊!

我打上伞,走了出去。雨真是大,灯光下,雨线迷离。伞纸被打得“啪啪”响。大街上汽车不断地驶过。在路口卖西瓜的三轮车依然坚守。电动车溅起了一地的水。没有行人。偌大的公园里空荡荡地,只有闪光的雨线。我找个屋檐避过去,拔通品的手机,索要了她儿子的电话,拔打三次后,居然接通了。他就在公园的塔楼顶端呢。边诉边哭,答应下来跟我回家。

品开着一辆炫目红奥迪A3很快过来了。我和他的儿子一起上了车。原来,儿子每天上学,都是品开车接送的,今天放学时去晚了十分钟,结果儿子就自己冒雨回了家,品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四处乱找,电话也打不通,回到家指责儿子不在学校门口等着,儿子顶撞了她。品让儿子“滚!”结果就真滚了。

“是你不守时间!”王天赐哭着大叫。

“你回去后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品也非常生气。

“手机没电了!”

“充着电也可以打电话!”

“充着电打电话会遭雷劈的!”

“死就死吧,反正你活着也是个累赘!早晚你得把我气死!”

“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这个婊子!婊子!婊子!给我找爸爸去!我要找我爸爸!……”王天赐拉开车门,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我赶紧追出去,死拖活拽算是把他弄到了后排坐儿上。我刚坐好,他又推开门跑了。

品使劲拍打着方向盘,一边数落,一边痛哭起来。我安慰着她,把她从方向盘处拉开,要去找王天赐。品擦擦泪,说,不用了哥哥,你回去吧。一会儿我爸爸弟弟就都来了。他们在乡下,开车过来要一个小时,一会儿让他们去找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也死不了。跟他爹一样儿,犟的没法儿。品说,王天赐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十几年前,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出车祸死了。

“贱!”老婆坐大沙发上,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两个小时后,一个农村老人把我喊到了四楼王品的家里。他是王品的父亲。脸色黧黑,背有点儿驼,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一个是品的乡邻哥哥,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司机。品的儿子在卧室,正在嘤嘤地哭着,还在不断地跟品顶争吵。

“都是你的错儿!”老头儿用手指着女儿,狠狠地说,“子不教,父之过。就是你的错!”

品也激动起来,指着门外:“你走,不要在我家里!他有父亲吗?谁能教他?一来就指责我,你知道什么啊?他骂我,连大小辈都分不清,你说,我不该让他‘滚’吗?”

老人瞪着她,不再说话。

“别说了,别说了……”品的乡邻哥哥一直低着头。他的弟弟坐在沙发靠背上,一直不说话。

品一直在说个不停,历数孩子的不是,从吃饭挑三拣四到穿衣服选名牌,从不认真做作业,到在学校打架闹事,让老师数次叫到学校训斥。“我管不了了,你们把他弄走吧!太匪类了。再这样下去,就把气死了。他也得毁了……”品说。

“早干什么了?当初我说过不让你生下他来不?你偏要生!连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还非得生下来!有你这么缺魂儿的不?”老人再次拿手指点着女儿,声音很低,冲着我说,嘴唇直抖。

我大吃一惊,觉得不能再听下去。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老头儿也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

品在后面叫起来:“都走,都走,一个也不能在这儿!连小混蛋也走!”

王天赐率先冲出来,往楼下跑去。乡邻哥哥追上,随着孩子往楼下走。他的弟弟也跟下去。

“不是第一次了,老是这样。多少年了。她共三个孩子,哪个省心啊?个个这么费心”。老人在我家沙发上坐下,拿我当成了知心人。“你离她近,以后多关照她啊。远亲不如近邻,我们离得远,也老了,顾不了这么多了啊!”老人居然流下眼泪。

老婆“啊”了一声,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她马上给老人递过来纸巾。她永远是一个同情弱者的人。

王品有过一次婚姻,在甘肃酒泉上大学时,与一个老家东北的当兵的认识了。后来毕业结婚生了女儿。那男的退伍后一直没有工作,也挣不了钱,家里的一切费用都是靠着王品开销。最难堪的是,他居然还在外面找女人,女人是王品上大学时的闺蜜,让她撞见了。王品执意离婚,并带着女儿离开了东北某个小县城回到了河北农村老家。孩子起初是父母帮着带,后来弟弟娶了媳妇,家里事情复杂了,老人也生病,王品就把孩子接出来,租了房子。几年过去,她一直没有结婚,却接连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个老三是儿子,最小的,取名王天赐。

“连他妈的是谁的种都不知道!”老人恶狠狠地说,“太丢人了!想想这事,我都想找个绳子吊死自己……”

“是啊?”老婆饶有兴趣地听着,嘴上挂着瓜子皮儿,“那两个女孩儿呢?怎么没有见过啊?”

“一个去年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就在石家庄。另外一个读大二呢,前几天放假回来了,你们可能看到过。”老人说。

我突然想起一次傍晚在公园遇到的几个孩子,簇拥着王品,牵着几条狗的情景。孩子可以正常上学,看来户口已经完全解决了。楼上的女人,真的是不简单啊。

“我早就说过,后面这两个孩子不能留,负担太重,你养不起。她不听,她说她喜欢孩子……”老人长长地叹口气。

“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她有办法。你看人家孩子也养大了,穿的戴的也挺好,不像是缺钱的啊。她干什么工作啊?我看她也不出去,老在家呆着。”老婆问。

“原来做化妆品,挣了点儿钱,”老人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也不说。这闺女太倔了,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从小就这样儿。一条道走到黑!”他黝黑的脸上闪着汗的光亮。

我把老人送下楼,他一再拉着我的手,求我照顾王品。我答应下来。可是,我想,我能照顾她什么呢?王品的弟弟开着一辆黑色的吉利金钢,拉着王天赐和老人,走了。她的乡邻哥哥反身上了楼,说是要再劝劝她。

我满脑子的震惊与疑惑。老婆说,王品至少45岁了。以后,你离她远点!老婆警告我说。

深夜,老婆突然把我推醒,让我听什么声音。我站起来,跑到阳台的窗口,悄悄打开窗子,仰头朝上听。好像女人的哭声,声音忽大忽小,断断续续,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一声痛苦叫声中结束了。楼里一片死寂。

臭不要脸。老婆骂道。

第二天晚上,我回到家,客厅里摆了好多东西,有牛奶、核桃露、香蕉、洗衣液,还有一搭肉色袜儿。老婆说,都是王品送的,下午过来,在屋里呆了两个小时。牛奶还是特仑苏,不是普通的。这女人,真不过日子!


03


王品跟老婆成了好朋友。

王品几乎整天呆在家里,从没有见她出去做什么工作。她的衣物、化妆品,摆满了一个屋子;鞋子就有几十双。项链、手镯、耳环……真的假的一大堆。王天赐从来不喝白开水,几块钱的矿泉水成箱的放着;运动鞋都是三四百元的。山地车、苹果手机、平板电脑,小小年纪什么都有玩的。品说,孩子没有修下,不能委屈了。

王品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儿子的学习;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倒数第一。王天赐上班注意力不集中,交头接耳、搞小动作、东张西望、传小纸条。下课在操场上追逐打骂女同学,晚上自习课后拦截女生说下流话,打架,拿开水往女生的脖子里倒。班主任经常告状。几次扬言要把他开除。王品找到老师家里去送礼,多次说好话,事情才算过去。我真的管不了了。品说。

王天赐的两个姐姐从不这样。在学校时功课都还不错。尤其是二姐,考上了重庆的一所重点大学,还特别心疼母亲。大姐在石家庄做生意,搞服装销售,每月都能挣不少钱。

王品随老婆一起去了神婆家里几次,每次问的最多的就是儿子的学习。不久,品跟老婆还有另外几个女人,组团去海边旅游。吃饭的时候,最难堪的就是王天赐的表现,他嫌饭难吃,品就回旅店给他熬粥,好不容易熬好了,他说,熬好了就不喝了,想吃炸鸡喝饮料。娘俩儿在旅店就吵起来。

他这个孩子,早晚得废了!老婆说。

为什么你不给了他爹呢,让他弄着,男人弄儿子总比女人强。老婆一次悄悄地问她。

正找他爹呢;我就是死,也得把他找出来!品说。

她可能是小姐。老婆猜测。


04


“哥哥,俺家灯泡坏了,俺有恐高症,你帮我换一下儿来吧。”品穿着直筒大花睡裙,来敲门,倚在门口,歪着头瞅着我笑。

“哥哥,你来看看我新买的这个手机,苹果6,怎么手机号挪不过去啊。俺就是个大笨蛋,什么都干不了。”

“哥哥,你是个大记者,文化人。俺就待见有文化的人。俺不行,才上个破中专。”无论在楼道里,还是楼下,还是哪里,遇上了,品总要热情地给我说句话。

我心里有意与她拉开了距离,对话不超过三句,赶紧离开。

一次在楼下,遇上一个戏剧性的场面:门口警卫老张盯着品看,品手里本来拎着垃圾,就站在原地,也盯着他看,一直对视了有三十秒,警卫老张害怕了,赶紧掉头走开。

品边上楼边对我说:“再他妈的看,我剜了他的眼珠子!”

我笑了:“你这么漂亮,怎么还不愿意让人家看?”

“好人坏人我一眼就分得出来。我见的人多了。我最恨这种又没钱还想沾个小便宜的人。试试,真剜他的眼珠子。”

品又说了一件事,刚搬来的时候,附近的一个男人贼头贼脑地老在她家门口偷着瞧,品拉开门,一壶开水就泼过去了,接着就喊:“抓坏人啊!”那男人一阵风儿就逃走了。

我扭头瞅了她一会儿,笑了。

“哥哥,有点事想求你帮帮忙行不?”品跟着进了我的客厅。

我并不让她坐下。屋里只有我一个。

“俺想借你点钱。不多,也就十来万。”她独自倒坐下了。

我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我考虑一下儿吧,我手头也挺紧的。——你干什么用?”

“买这个房子。现在是租的,你也知道,俺们娘几个不能老是租房子啊,得有一处自己的房子。可是,我钱不够。”

“你有多少钱?”

“二十万。再借你十万;凑个首付。”

“我跟你嫂子商量一下儿。”

“我肯定还你,哥哥……”品的模样真是端正,鼻梁挺挺的,眼睛大大的。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左右。

老婆不同意。她说,先拖一阵子再说吧,如果她再开口,就借给她两万。

半个月过去了,品没有再提借钱的事。


05


一个深夜,又听到了品持久的呻吟与哭声。

第二天一大早,品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瓶,拿纸巾包了,塑料纸再裹了,直接放到了冰箱里。“哥哥,嫂子,你们千万给我看好啊。我家冰箱坏了。我这是贵重药品,不能丢了,值几十万啊。”

老婆吓一跳,“什么东西啊这么贵重?”

品“咯咯”地笑:“保密。”

后来,老婆几次催促品把东西取走,她都没有取走。再催时,她说,再放一段时间。又过了一阵子,老婆再催促时,品居然说:“扔了吧,没有用了。”然后,她自己进来,直接取出,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老婆大惑不解。在她一二再再二三的追问下,品跑出屋去,一会儿拿回来一个红色的房本。“看,嫂子,我的房本!”

老婆依然不懂。

王品说,原房东接了她的二十万元后,直接给她过了户;随后,王品勾引他上了床,就一次。王品保留了他的精液,放在她家里怕被找到,就冷冻到了我家里;然后,以控告强奸的手段撕毁了原来的协议。一套价值六十万元的房子,被她以这种手段弄到了手。

“你真好恶心人啊!你走吧,永远不要到我家来了……”老婆气急败坏地把王品推出去,“哐”地一声关了门。

三十分钟后,老婆以一百元的价格把冰箱处理了。


06


“哥哥,我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啊?”

几次,王品在楼道里仰头看着我,小声说。

你可以不要买家里那么多的服装啊!

你可以少买首饰啊!

你可以少浪费吃的啊!

…………

可是,我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07


下雪了。小朵的,飘飘扬扬的雪。地上看不出白。

路灯有些昏黄。品开着她的奥迪A3,去城南火车道上寻找王天赐。一个小时前,他从铁道上打来电话,说,如果妈妈王品不给他一个交待,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就卧轨自杀。

品开着车,几次差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我把她替下来。她再次拔通了王天赐的电话。那头儿,传来火车轮子撞击铁轨的声音。

“你爸爸找到了,下周就去给你做亲子鉴定!”

“你又在骗我!呜呜……”

“肯定的!”

在一座公路桥上的上方,我们找到了王天赐,他正坐在离火车道不远的土坡上,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身后,天空深邃,悄然无声。

王品明白无误地告诉儿子,周一,去石家庄做亲子签定。

“他是干什么的啊?”王天赐将信将疑。

“他是一个大款。”品平淡地说。

“我不信。”王天赐居然在黑暗中低下头,笑了。

之后的王天赐异常平静,但他没有跟我们回家,而是要求坐火车到石家庄,去姐姐那儿住几天。品跟大女儿联系好后,把王天赐送上了火车。

都十一点了。我们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西餐厅。品点了两份牛排,一瓶红酒。音乐轻扬。

“我没有想到王天赐是他的!”品一口就喝掉了杯中的一半儿。

我诧异地望着她。

“我恨他!我跟他在一起半年,从来没有要过他一分钱。他几次给我,被我扔回去了。他说过可以娶我的;他老婆比他大七八岁,又老又丑,又没有文化。怎么能跟我比呢?——就冲这个,我跟他睡了半年。真的,一分钱我都没有要过他的。他在保定做工程,晚上寂寞,半夜QQ聊天,我花三个小时打车过去陪他……”

“他家只有两个女儿。他特别想要一个儿子。我第一次给他怀的,也是一个女儿……咯咯,我这个人特别容易怀,喷一口吐沫儿,就怀了。哈哈。我做流产的时候,你知道不,他来都没有,电话也没有,十几天后,在QQ上留言,说,好点了吗?——是人吗?我真是伤透了心……”

“那怎么后来还理他?”我玩弄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嘲讽她。

“他来找我。”品喝完杯中酒,说得有些无奈与牵强。

“我就是他的一块儿抹布,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掉。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就是想靠他一辈子。他就是玩玩我,没有想真的要我。——没有想到,后来真的怀了儿子。我发过誓,绝不给他,永远不会去找他!——要不是看着王天赐这样儿,哥,我真的是不会去找他的。”

我点点头。“老二闺女,怎么回事?”我决定满足我的记者欲望,探听一下儿她的隐私。

品笑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哥,你会不会特别看不起我这种人?”

我说:“你觉得有吗?”

“那时候我还在上班,刚离婚,卖化妆品。一个月挣一千块钱。特别无聊、寂寞,每天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害怕,尤其是下雨天。晚上,我宁愿坐在广场上呆到深夜,也不愿意回家。孩子放在老家,我父母看着。”

“你看我爸爸磕碜不?——其实我爸是高干,村里的支部书记,知道不?没有看出来吧?我爸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发家致富的人。搞皮革。二十年前我爸就是几十万元户。——所以,我大手大脚花钱惯了。有,也花;没有,也花。”

我点点头。鲁迅说过,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那时候我就开着一辆八代雅阁,黑色的,2.0的。一个月租房一千元,养车一千元,日常开销一千元。一个月没有三千我是下不来的。可是,我就挣一千块钱。为了我的事,父母伤透了心。我都花了他们二十万元。知道不,我第一次婚姻,老公一分钱都没有出,全是我家出的,包括买房子。他家还向我家借了三万块钱。——离婚了,我一分钱都没有往回拿,就把离婚证办了。要不他不离。——我当时就是想离,钱是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挣。谁知道,这钱他妈的这么难挣啊?真傻啊!但我不后悔。”

“我的雅阁车七年没有换轮胎了。我怕高速上爆胎,怕死,就想换掉。没钱。就借了老二闺女的爸爸五千块钱。那是我们交往的开始。”

“我这人特别馋,知道不,哥?有一次,想吃个榴莲,六十块钱,我都没有了。我就在QQ群里发信息,问,谁给我买个榴莲啊?结果,老二闺女的爸爸开着车就送榴莲来了。哈哈。”

“我还不起他钱。我只有以身相许。——我这算不算是卖啊?”

“哥,我这算不算是卖啊?”

“我这算不算卖?”

品非常渴望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安慰她,说,不算。

“不过,我觉得算。”她说,“我不喜欢他。他人挺老实,也有钱。但大我十几岁。他跟我在一块儿,没别的活儿。所以,我觉得算卖。——这么多年,就是他养着我们娘几个儿。孩子们的户口,也全是他帮忙找人上的。哥,你知道花多少钱吗?哼,老鼻子了!——我真的挺感谢他的。”

我宽慰着她。

品哭了好久。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子。

“我最难过的时候,就把车停在路边,哭够了再回家。”品说。

“为什么不把雅阁车卖掉呢?现在居然又换了奥迪?”

“车是人的脸,那会让人瞧不起的。——我不能让人瞧不起。”

品喝醉了。


08


品就要搬走了。

我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春节过后,老婆跟团出去旅游了。我一个人像只流浪狗,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一个深夜,我喝多了,趔趔趄趄地回家,到了门口,我没有进屋,直接上楼敲响了品的大门。她惊讶地给我开了门。我一屁股歪到她家的沙发上,喊:“王品,你哥哥还没有吃饭!”随后,品给我煮了挂面,打了三个鸡蛋!还切了一盘麻辣肠。我吃的热气腾腾。之后就倒在了她的床上。

“知道我为什么叫王品吗?品是三个孩子的嘴,我是三个孩子的王。所以,我叫王品。”品斜躺在我的对面,笑嘻嘻地说。

“我没有老公,可是,我比谁过得也不差。是不哥哥?”

“我没有别的本事,可是我知道怎么做女人!——我会报答所有真心关心我的男人。”品说。

“我不是妓女。”品一再证明自己。

品是罂粟。她的呻吟与痛苦的叫声让人终生难忘。


09


正月不搬家。

二月二,品搬走了。她搬的时候,我没有在场。据门卫说,那天品换了一辆奔驰越野,不过,他没有过去跟她说话,估计还怕被泼一身开水吧。

王天赐的爸爸,居然是一个教育集团的老总。在省城买了三层别墅,与王品正式结了婚。“突然有个十六岁的大小子站到了你跟前,呵呵,那个欢喜劲,谁也体会不了!”王天赐的爸爸说。

“人家那个别墅!——你一辈子也住不上!”

不久,老婆去过王品家的别墅后,回来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品给了老婆两万块钱,算是补偿那个冰箱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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