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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仲琳:封神演义3

王曰:“美人有何奏朕?”

“妾启主公:人臣立殿,张眉竖目,詈语侮君,大逆不道,乱伦反常,非一死可赎者也。且将梅伯权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渎奏,除邪言之乱正。”


纣王问曰:“此刑何样?”

妲己日:“此刑约高二丈,圆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门,将铜造成,如铜柱一般;里边用炭火烧红。却将妖言惑众、利口侮君、不尊法度、无事妄生谏章、与诸般违法者,


跣剥官服,将铁索缠身,裹围铜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须臾,烟尽骨消,尽成灰烬。此刑名曰‘炮烙’。若无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辈,尽玩法纪,皆不知戒惧。”


纣王曰:“美人之法,可谓尽善尽美!”

即命传旨:“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将梅伯禁于囹圄。”


又传旨意:“照样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

首相商容观纣王将行无道,任信妲己,竟造炮烙,在寿仙宫前叹曰:“今观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汤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岂知传至当今天子,一旦无道。眼见七庙不守,社稷坵墟,我何忍见!”

又听妲己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

“臣启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国家万事康宁。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于颠倒,得罪于陛下,恳乞念臣侍君三世,数载揆席,实愧素餐,陛下虽不即赐罢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残躯,放归田里,得含哺鼓腹于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赐之余年也。”


纣王见商容辞官,不居相位,王慰劳曰:“卿虽暮年,尚自矍铄,无奈卿苦苦固辞,但卿朝纲劳苦,数载殷勤,朕甚不忍。”


即命随侍官:“传朕旨意,点文官二员,四表礼,送卿荣归故里,仍着本地方官不时存问。”


商容谢恩出朝。

不一时,百官俱知首相商荣致政荣归,各来远送。当有黄飞虎、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各官,俱在十里长亭饯别。商容见百官在长亭等候,只得下马。


只见七位亲王,把手一举:“老丞相今日固是荣归,你为一国元老,如何下得这般毒意,就把成汤社稷抛弃一旁,扬鞭而去,于心安乎!”


商容泣而言曰:“列位殿下,众位先生,商容纵粉骨碎身,难报国恩,这一死何足为惜,而偷安苟免。今天子信任妲己,无端造恶,制造炮烙酷刑,拒谏杀忠,商容力谏不听,又不能挽回圣意。


不日天愁民怨,祸乱自生,商容进不足以辅君,死适足以彰过,不得已让位待罪,俟贤才俊彦,大展经纶,以救祸乱。此容本心,非敢远君而先身谋也。列位殿下所赐,商容立饮一杯,此别料还有会期。”


乃持杯作诗一首,以志后会之期:诗曰:

蒙君十里送归程,把酒长亭泪已倾。

回首天颜成隔世,归来畎亩祝神京。

丹心难化龙逄血,赤日空消夏桀名。

几度话来多悒怏,何年重诉别离情?

商容作诗已毕,百官无不洒泪而别。商容上马前去,各官俱回朝歌,不表。话言纣王在宫欢乐,朝政荒乱。不一日,监造炮烙官启奏功完。纣王大悦,问妲己曰:“铜柱造完,如何处置?”


妲己命取来过目。监造官将炮烙铜柱推来:

黄镫镫的高二丈,圆八尺,三层火门,下有二滚盘,推动好行。纣王观之,指妲己而笑曰:“美人神传,秘授奇法,真治世之宝!待朕明日临朝,先将梅伯炮烙殿前,使百官知惧,自不敢阻挠新法,章牍烦扰。”


一宿不题。

次日,纣王设朝,钟鼓齐鸣,聚两班文武朝贺已毕。武成王黄飞虎见殿东二十根大铜柱,不知此物新设何用。王曰:“传旨把梅伯拿出!”


执殿官去拿梅伯。纣王命把炮烙铜柱推来,将三层火门用炭架起,又用巨扇煽那炭火,把一根铜柱火烧的通红。众官不知其故。午门官启奏:“梅伯已至午门。”


王曰:“拿来!”

两班文武看梅伯垢面蓬头,身穿缟素,上殿跪下,口称:“臣梅伯参见陛下。”


纣王曰:“匹夫!你看看此物是甚么东西?”

梅大夫观看,不知此物,对曰:“臣不知此物。”

纣王笑曰:“你只知内殿侮君,仗你利口,诬言毁骂。朕躬治此新刑,名曰:‘炮烙。’匹夫!今日九间殿前炮烙你,教你筋骨成灰!使狂妄之徒,如侮谤人君者,以梅伯为例耳。”


梅伯听言,大叫,骂曰:“昏君!梅伯死,轻如鸿毛,有何惜哉!我梅伯官居上大夫,三朝旧臣,今得何罪,遭此惨刑?只是可怜成汤天下,丧于昏君之手!久以后将何面目见汝之先王耳!”


纣王大怒,将梅伯剥去衣服,赤身将铁索绑缚其手足,抱住铜柱。可怜梅伯,大叫一声,其气已绝。只见九间殿上烙得皮肤筋骨,臭不可闻,不一时化为灰烬。可怜一片忠心,半生赤胆,直言谏君,遭此惨祸。正是:一点丹心归大海,芳名留得万年扬。


后人看此,有诗叹曰:

血肉残躯尽化灰,丹心耿耿烛三台。

生平正直无偏党,死后英魂亦壮哉。

烈焰俱随亡国尽,芳名多傍史官裁。

可怜太白悬旗日,怎似先生叹隽才?

话说纣王将梅伯炮烙在九间大殿之前,阻塞忠良谏诤之口,以为新刑稀奇;但不知两班文武观见此刑,梅伯惨死,无不恐惧,人人有退缩之心,个个有不为官之意。纣王驾回寿仙宫,不表。


且言众大臣俱至午门外,内有微子、箕子、比干对武成王黄飞虎曰:“天下荒荒,北海动摇,闻太帅为国远征,不意天子任信妲己,造此炮烙之刑,残害忠良,若使播扬四方,天下诸侯闻之,如之奈何!”


黄飞虎闻言,将五柳长须捻在手内,大怒曰:

“三位殿下,据我末将看将起来,此炮烙不是炮烙大臣,乃烙的是纣王江山,炮的是成汤社稷。古云道得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今主上不行仁政,以非刑加上大夫,不出数年,必有祸乱。我等岂忍坐视败亡之理?”


众官俱各各嗟叹而散,各归府宅。

且言纣王回宫,妲己迎接圣驾。纣王下辇,携妲己手而言曰:“美人妙策,朕今日殿前炮烙了梅伯,使众臣俱不敢出头强谏,钳口结舌,唯唯而退。是此炮烙乃治国之奇宝也。”


传旨:“设宴与美人贺功。”

其时笙簧杂奏,箫管齐鸣。纣王与妲己在寿仙官,百般作乐,无限欢娱,不觉樵楼鼓角二更,乐声不息。有阵风将此乐音送到中宫,姜皇后尚未寝,只听乐声聒耳,问左右宫人:“这时候那里作乐?”


两边宫人答:“娘娘,这是寿仙宫苏美人与天子饮宴未散。”


姜皇后叹曰:“昨闻天子信妲己,造炮烙,残害梅伯,惨不可言。我想这贱人,蛊惑圣聪,引诱人君,肆行不道。”


即命乘辇:“待我往寿仙宫走一遭。”

看官,此一去,未免有娥眉见妒之意,只怕是非从此起,灾祸目前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弗仲计废姜皇后

诗曰:

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

月色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谗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

讽谏难回流下性,至今余恨锁西楼。

话言姜皇后听得音乐之声,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不觉点首叹曰:“天子荒淫,万民失业,此取乱之道;昨外臣谏诤,竟遭惨死。此事如何是好?眼见成汤天下变更,我身为皇后,岂有坐视之理?”


姜皇后乘辇,两边排列宫人,红灯闪灼,簇拥而来。前至寿仙宫,侍驾官启奏:“姜娘娘已到宫门候旨。”


纣王更深带酒,醉眼眸斜:“苏美人,你当去接梓童。”


妲己领旨出宫迎接。苏氏见皇后行礼,皇后赐以平身。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行礼毕,纣王曰:“命左右设坐,请梓童坐。”


姜皇后谢恩,坐于右首。

看官,那姜后乃纣王元配,妲己乃美人,坐不得,侍立一旁。纣王与正宫把盏,王曰:“梓童今到寿仙宫,乃朕喜幸。”


命妲己:“美人着宫娥鲧捐轻敲檀板,美人自歌舞一回,与梓童赏玩。”


其时鲧捐轻敲檀板,妲己歌舞起来。但见:

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歌喉嘹亮,由如月里奏仙音;一点朱唇,却似樱桃逢雨湿。尖纤十指,晃如春笋一般同;杏脸桃腮,好像牡丹初绽蕊。正是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


妲己腰肢袅娜,歌韵轻柔,好似轻云岭上摇风,嫩柳池塘拂水。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儿喝采,跪下齐称“万岁”。姜皇后正眼也不看,但以眼观鼻,鼻叩于心。


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此,带笑问曰:“御妻,光阴瞬息,岁月如流,景致无多,正宜当此取乐。如妲己之歌舞,乃天上奇观,人间少有的,可谓真宝。御妻何无喜悦之色,正颜不观,何也?”


姜皇后就此出席,跪而奏曰:“如妲己歌舞,岂足稀奇也?不足真宝。”


纣王曰:“此乐非奇宝,何以为奇宝也?”

姜后曰:“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


如陛下荒淫酒色,征歌逐技,穷奢极欲,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犁老,昵比罪人,惟以妇言是用,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以此为宝,乃倾家丧国之宝也。


妾愿陛下改过弗吝,聿修厥德,亲师保,远女侍,立纲持纪,毋事宴游,毋沉酗于酒,毋怠荒于色,日勤政事,弗自满暇,庶几天心可回,百姓可安,天下可望太平矣!妾乃女流,不识忌讳,妄干天听,愿陛下痛改前愆,力赐施行,妾不胜幸甚!天下幸甚!”


姜皇后奏罢,辞谢毕,上辇还宫。

且言纣王已是酒醉,听姜皇后一番言语,十分怒色:“这贱人,不识抬举!朕着美人歌舞一回,与他取乐玩赏,反被他言三语四,许多说话。若不是正宫,用金瓜击死,方消我恨。好懊恼人也!”


此时三更已尽,纣王酒已醉了,叫:“美人,方才朕躬着恼,再舞一回,与朕解闷。”


妲己跪下,奏曰:“妾身从今再不敢歌舞。”

王曰:“为何?”

妲己曰:“姜皇后深责妾身,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况皇后所见甚正,妾身蒙圣恩宠眷,不敢暂离左右,倘娘娘传出宫闱,道贱妾蛊惑圣聪,引诱天子,不行仁政,使外庭诸臣持此督责,妾虽拔发,不足偿其罪矣。”


言罢,泪下如雨。纣王听罢,大怒曰:“美人只管侍朕,明日便废了贱人,立你为皇后。朕自做主,美人勿忧。”


妲己谢恩,复传奏乐饮酒,不分昼夜不表。

一日,朔望之辰,姜皇后在中宫,各宫嫔妃朝贺皇后,西宫黄贵妃,乃黄飞虎之妹,馨庆宫杨贵妃,俱在正宫。只见宫人来报:“寿仙宫苏妲己候旨。”


皇后传宣。妲己进宫,见姜皇后升宝座,黄贵妃在左,杨贵妃在右。妲己进宫朝拜已毕,姜皇后特赐美人平身。妲己侍立一旁,二贵妃问曰:“这就是苏美人?”


姜皇后曰:“正是。”

因对苏氏责曰:“天子在寿仙宫,无分昼夜,宣淫作乐,不理朝政,法纪混淆,你并无一言规谏,迷惑天子,朝歌暮舞,沉湎酒色,拒谏杀忠,坏成汤之大典,误国家之安危,是皆汝之作俑也!从今如不悛改,引君当道,仍前肆无忌惮,定以中宫之法处之!且退。”


妲己忍气吞声,拜谢出宫,满面羞愧,闷闷回宫。时有鲧捐接住妲己,口称“娘娘”。妲己进宫,坐在绣墩之上,长吁一声。鲧捐曰:“娘娘今日朝正宫而回,为何短叹长吁?”


妲己切齿曰:“我乃天子之宠妃,姜后自恃元配,对黄、杨二贵妃,耻辱我不堪,此恨如何不报!”


鲧捐曰:“主公前日亲许娘娘为正宫,何愁不能报复?”


妲己曰:“虽许,但姜后现在,如何做得?必得一奇计,害了姜后,方得妥贴。不然百官也不服,依旧谏诤不宁,怎得安然!你有何计可行?其福亦自不浅。”

鲧捐对曰:“我等俱系女流,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有甚深谋远虑。依奴婢之意,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


妲己沉吟半晌曰:“外官如何召得进来?况且耳目甚众,又非心腹之人,如何使得?”


鲧捐曰:“明日天子幸御园,娘娘暗传懿旨,宣召中谏大夫费仲到宫,待奴婢分付他,定一妙计,若害了姜皇后,许他官居显位,爵禄加增。他素有才名,自当用心,万无一失。”


妲己曰:“此计虽妙,恐彼不肯,奈何?”

鲧捐曰:“此人亦系主公宠臣,言听计从。况娘娘进宫,也是他举荐,奴婢知他必肯尽力。”


妲己大喜。那日,纣王幸御花园,鲧捐暗传懿旨,把费仲宣至寿仙宫。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问曰:“费大夫,娘娘有密书一封,你拿出去自拆,观其机密,不可漏泄。若成事之后,苏娘娘决不负大夫,宜速不宜迟。”


鲧捐道罢,进宫去了。费仲接书,急出午门,到于本宅,至秘室,开拆观看:“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后的重情。”


看罢,沉思忧惧:“我想起来,姜皇后乃主上元配。他的父亲乃东伯侯姜桓楚,镇于东鲁,雄兵百万,麾下大将千员,长子姜文焕,又勇贯三军,力敌万夫,怎的惹得他?若有差讹,其害非小。若迟疑不行,他又是天子宠妃,那日他若仇恨,或枕边密语,或酒后谗言,吾死无葬身之地矣。”


心下踌蹰,坐卧不安,如芒刺背,沉思终日,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厅前走到厅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坐在厅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长丈四,膀阔三停,壮而且勇,走将过去。


费仲问曰:“是甚么人?”

那人忙向前叩头曰:“小的是姜环。”

费仲闻说便问:“你在我府中几年了?”

姜环曰:“小的来时,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蒙老爷一向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适才不知老爷闷坐,有失回避,望老爷恕罪。”


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叫:“你且起来,我有事用你,不知你肯用心去做否?你的富贵亦自不小。”


姜环曰:“若老爷分付,安敢不努力前去?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便使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费仲大喜,曰:“我终日沉思,无计可施,谁知却在你身上。若事成之后,不失金带垂腰,其福应自不浅。”


姜环曰:“小的怎敢望此?求老爷分付,小人领命。”


费仲附姜环耳上,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若此计成,你我有无穷富贵。切莫漏泄,其祸非同小可。”


姜环点头领计去了。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诗为证。诗曰:


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

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

话说费仲密密将计策写明,暗付鲧捐。鲧捐得书,密奏与妲己,妲己大喜,正宫不久可居。一日,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妲己启奏曰:“陛下顾恋妾身,旬月未登金殿,望陛下明日临朝,不失文武仰望。”


王曰:“美人所言真是难得,虽古之贤妃圣后,岂是过哉。明日临朝,裁决机务,断不失贤妃美意。”


看官,此是费仲、妲己之计,岂是好意?

表过不题。次日,天子设朝,但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鸾舆过龙德殿,至分宫楼,红灯簇簇,香气氤氲。


正行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丈四,头戴扎巾,手执宝剑,行如虎狼,大喝一声,言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刺杀昏君,庶成汤天下不失与他人,可保吾主为君也!”


一剑劈来。两边该多少保驾官,此人未近前时,已被众官所护,绳缠索绑,拿近前来,跪在地下。纣王惊而且怒,驾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贺毕,百官不知其故。王曰:“宣武成王黄飞虎、亚相比干。”


二臣随出班,拜伏称臣。

纣王曰:“二卿,今日升殿,异事非常。”

比干曰:“有何异事?”

王曰:“分宫楼有一刺客,执剑刺朕,不知何人所使?”


黄飞虎听言大惊,忙问曰:“昨日是那一员官宿殿?”


内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并无奸细。此人莫非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故有此异变?”


黄飞虎分付:“把刺客推来。”

众官将刺客拖到滴水之前。

天子传旨:“众卿谁与朕勘问明白回旨?”

班中闪一人,进礼称:“臣费仲不才,勘明回旨。”

看官,费仲原非问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姜皇后的。恐怕别人审出真情,故此费仲讨去勘问。


话说费仲拘出刺客,在午门外勘问,不用加刑,已是招成谋逆。费仲进大殿见天子,俯伏回旨。百官不知原是设成计谋,静听回奏。


王曰:“勘明何说?”

费仲奏曰:“臣不敢奏闻。”

王曰:“卿既勘问明白,为何不奏?”

费仲曰:“赦臣罪,方可回旨。”

王曰:“赦卿无罪。”

费仲奏:“刺客姓姜名环,乃东伯侯姜桓楚家将,奉中宫姜皇后懿旨,行刺陛下,意在侵夺天位,与姜桓楚而为天子。幸宗社有灵,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齐天,逆谋败露,随即就擒。请陛下下九卿文武,议贵议戚定夺。”


纣王听奏,拍案大怒曰:“姜后乃朕元配,辄敢无礼,谋逆不道,还有甚么议贵议戚?况宫弊难除,祸潜内禁,肘腋难以提防。速着西宫黄贵妃,勘问回旨。”


纣王怒发如雷,驾回寿仙宫不表。

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难辨假真。内有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曰:“姜皇后贞静淑德,慈祥仁爱,治内有法。据下官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说,宫内定有私通。列位殿下,众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消息,方存定论。”


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

话言奉御官承旨至中宫,姜皇后接旨,跪听宣读。奉御官宣读曰:敕曰:皇后位正中宫,德配坤元,贵敌天子,不思日夜兢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谐内助,乃敢肆行大逆,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刺。


幸天地有灵,大奸随获,发赴午门,勘问招称皇后与父姜桓楚,同谋不道,侥幸天位,彝伦有乖,三纲尽绝。着奉御官拿送西宫,好生打着勘明,从重拟罪。毋得徇情故纵,罪有攸归。特敕。


姜皇后听罢,放声大哭,道:“冤哉!冤哉!是那一个奸贼生事,做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数载宫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有忝姆训。今皇上不察来历,将我拿送西宫,存亡未保。”


姜后悲悲泣泣,泪下沾襟。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国法。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鉴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


黄妃曰:“圣旨道你命姜环弑君,献国与东伯侯姜桓楚,篡成汤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礼乱伦,失夫妻之大义,绝元配之恩情。若论情真,当夷九族。”


姜后曰:“贤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镇东鲁,乃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位压三公,身为国戚,女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我生子殷郊,已正东宫,圣上万岁后,我子承嗣大位,身为太后。


未闻父为天子,而能令女扆负太庙者也。我虽系女流,未必痴愚至此。且天下诸侯,不止只我父亲一人,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何保得永久?望贤妃详察,雪此奇冤。并无此事,恳乞回旨,转达愚衷,此恩非浅。”


话言未了,圣旨来催。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毕,纣王曰:“那贱人招了不曾?”


黄妃奏曰:“奉旨严问姜后,并无半点之私,实有贞洁贤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宠,生殿下已正位东宫,陛下万岁后,彼身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灭族之祸!


况姜桓楚官居东伯,位至皇亲,诸侯朝称千岁,乃人臣之极品,乃敢使人行刺,必无是理。姜后痛伤于骨髓之中,衔冤于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为天子,而女能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


至若弃贵而投贱,远上而近下,愚者不为,况姜后正位数年,素明礼教者哉?妾愿陛下察冤雪枉,无令元配受诬,有乖圣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怜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举室幸甚。”


纣王听罢,自思曰:“黄妃之言,甚是明白,果无此事,必有委曲。”


正在迟疑未决之际,只见妲己在旁,微微冷笑。纣王见妲己微笑,问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


妲己对曰:“黄娘娘被姜后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扬,恶的推与别人。况谋逆不道,重大事情,他如何轻意便认?且姜环是他父亲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赖得过?且三宫后妃,何不攀扯别人,单指姜后,其中岂得无说!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认?望陛下详察。”


纣王曰:“美人之言有理。”

黄妃在旁言曰:“苏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国母,贵敌主尊,虽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止有贬谪,并无诛斩正宫之法。”


妲己曰:“法者,乃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况犯法无尊亲贵贱,其罪一也。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他一目。眼乃心之苗,他惧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无甚苛求也。”


纣王曰:“妲己之言也是。”

黄贵妃听说欲剜姜后目,心甚着忙,只得上辇回西宫。下辇见姜后,垂泪顿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献妒忌之言,如你不认,即剜你一目。你依我,就认了罢。历代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莫非贬至不游宫便了。”


姜后泣而言曰:“贤妹虽为我,但我生平颇知礼教,怎肯认此大逆之事,贻羞于父母,得罪于宗社?况妻刺其夫,有伤风化,败坏纲常,令我父亲作不忠不义之奸臣,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恶名千载,


使后人言之切齿,又致太子不得安于储位,所关甚巨,岂可草率冒认!莫说剜我一目,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


言未了,圣旨下:“如姜后不认,即去一目。”

黄妃曰:“快认了罢!”

姜后大哭曰:“纵死岂有冒认之理!”

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将姜皇后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绝于地。黄妃忙教左右宫人扶救,急切未醒。可怜!有诗为证。诗曰:剜目飞灾祸不禁,只因规谏语相侵。早知国破终无救,空向西宫血染襟。


黄贵妃见姜后遭此惨刑,泪流不止。奉御官将剜下来血滴滴一目,盛贮盘内,同黄妃上辇,来回纣王。黄妃下辇进宫,纣王忙问曰:“那贱人可曾招成?”


黄妃奏曰:“姜后并无此情,严究不过,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节?奉旨已取一目。”


黄妃将姜后一目血淋淋的,捧将上来。

纣王观之,见姜后之睛,其心不忍,恩爱多年,自悔无急,低头不语,甚觉伤情,回首责妲己曰:“方才轻信你一言,将姜后剜去一目,又不曾招成,咎将谁委?这事俱系你轻率妄动,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


妲己曰:“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说,如何干休?况东伯侯坐镇一国,亦要为女洗冤。此事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万姓之口。”


纣王沉吟不语,心下煎熬,似羝羊触藩,进退两难。良久,问妲己曰:“为今之计,何法处之方妥?”


妲己曰:“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则安静无说,不招则议论风生,竟无宁宇。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酷拷,不怕他不认。今传旨,令贵妃用铜斗一只,内放炭火烧红,如不肯招,炮烙姜后二手,十指连心,痛不可当,不愁他不承认!”


纣王曰:“据黄妃所言,姜后全无此事,今又用此惨刑,屈勘中宫,恐百官他议。剜目已错,岂可再乎?”


妲己曰:“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势成骑虎,宁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于天下诸侯,合朝文武。”


纣王出乎无奈,只得传旨:“如再不认,用炮烙二手,毋得徇情负讳。”


黄妃听得此言,魂不附体,上辇回宫,来看姜后。可怜身倒尘埃,血染衣襟,情景惨不忍见,放声大哭,曰:“我的贤德娘娘,你前生作何恶孽,得罪于天地,遭此横刑。”


乃扶姜后而慰曰:“贤后娘娘,你认了罢。昏君意歹心毒,听信贱人之言,必欲致你死地,如你再不招,用铜斗炮烙你二手。如此惨恶,我何忍见!”


姜后血泪染面,大哭曰:“我生前罪深孽重,一死何辞!只是你替我作个证盟,就死瞑目。”言未了,只见奉御官将铜斗烧红,传旨曰:“如姜后不认,即烙其二手。”


姜后心如铁石,意似坚钢,岂肯认此诬陷屈情?奉御官不由分说,将铜斗放在姜后两手,只烙的筋断皮焦,骨枯人臭,十指连心,可怜昏死在地。后人观此,不胜伤感。有诗叹曰:


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

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宫流日夜鸣。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上辇回旨,进宫见纣王。黄妃含泪奏曰:“惨刑酷法,严审数番,并无行刺真情。只怕奸臣内外相通,做害中宫,事机有变,其祸不小。”


纣王听言,大惊曰:“此事皆美人教朕传旨勘问,事既如此,奈何?奈何?”


妲己跪而奏曰:“陛下,不必忧虑,刺客姜环现在。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姜环进西宫,二人对面执问,难道姜后还有推托?此回必定招认。”


纣王曰:“此事甚善。”

传旨:“宣押刺客对审。”

黄妃回宫不题。话言晁田、晁雷押刺客姜环,进西宫对词。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方弼方相反朝歌

诗曰:

美人祸国万民灾,驱逐忠良若草莱。

擅宠诛妻夫道绝,听谗杀子国储灰。

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

可笑纣王孤注立,纷纷兵甲起尘埃。

话言晁田、晁雷押姜环,至西宫跪下。

黄妃曰:“姜娘娘,你的对头来了。”

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睁开,骂曰:“你这贼子!是何人买嘱你陷害我?你敢诬执我主谋弑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


姜环曰:“娘娘所使小人,小人怎敢违旨?娘娘不必推辞,此情是实。”


黄妃大怒:“姜环,你这匹夫!你见姜娘娘这等身受惨刑,无辜绝命,皇天后土,天必杀汝!”


不言黄妃勘问。且说东宫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东宫无事弈棋,只见执掌东宫太监杨容来启:“千岁,祸事不小!”


太子殷郊此时年方十四岁,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岁,年纪幼小,尚贪嘻戏,竟不在意。杨容复禀曰:“千岁,不要弈棋了,今祸起宫帏,家亡国破。”


殿下忙问曰:“有何大事,祸及宫闱?”

杨容含泪曰:“启千岁,太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发西宫,剜去一目,炮烙二手,如今与刺客对词。请千岁速救娘娘。”


殷郊一声大叫,同弟出东宫,竟至西宫。

进得宫来,忙到殿前,太子一见母亲浑身血染,两手枯焦,臭不可闻,不觉心酸肉颤,近前俯伏姜皇后身上,跪而哭曰:“娘娘,为何事受此惨刑?母亲,你纵有大恶,正位中宫,何轻易加刑!”


姜后闻子之声,睁开一目,母见其子,大叫一声:“我儿,你看我剜目烙手,形甚杀戮!这个姜环,做害我谋逆,妲己进献谗言,残我手目。你与为母明冤洗恨,也是我养你一场!”


言罢,大叫一声:“苦死我也!”

呜咽而绝。太子殷郊见母气死,又见姜环跪在一旁,殿下问黄妃曰:“谁是姜环?”


黄妃指姜环曰:“跪的这个恶人,就是你母亲对头。”


殿下大怒,只见西宫门上挂一口宝剑,殿下取剑在手:“好逆贼,你欺心行刺,敢做陷国母!”


把姜环一剑砍为两段,血溅满地。

太子大叫曰:“我先杀妲己,以报母仇!”

提剑出宫,踔步如飞。晁田、晁雷见殿下执剑前来,只说杀他,不知其故,转身就跑,往寿仙宫去了。黄妃见殿下杀了姜环,持剑出宫,大惊曰:“这冤家,不谙事体。”


叫殷洪:“快赶回你哥哥来,说我有话说。”

殷洪从命出宫,赶叫曰:“皇兄,黄娘娘叫你,有话对你说。”


殷郊听言,回来进宫。黄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杀了姜环,人死无对。你待我也将铜斗烙他的手,或用严刑拷讯,他自招成,也晓得谁人主谋,我好回旨。你又提剑出宫,赶杀妲己,只怕晁田、晁雷到寿仙宫见那昏君,其祸不小。”


黄妃言罢,殷郊与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宫门,慌忙传进宫中,言:“二殿下持剑赶来。”


纣王闻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谋逆行刺,尚未正法,这逆子敢持剑进宫弑父,总是逆种,不可留着。晁田、晁雷取龙凤剑,将二逆子首级取来,以正国法。”


晁田、晁雷领剑出宫,已到西宫。时有西宫奉御官来报黄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剑来诛殿下。”


黄妃急至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龙凤剑而来。黄妃问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宫?”


晁田一见黄贵妃,晁田对曰:“臣晁田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级,以正杀父之罪。”


黄妃大喝一声:“这匹夫!适才太子赶你同出西宫,你为何不往东宫去寻,却怎么往我西宫来寻?我晓的你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游内院,玩弄宫妃。你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剑旨,立斩你这匹夫驴头!还不速退。”


晁田兄弟二人只吓得魂丧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视,竟往东宫而来。黄妃忙进宫中,急唤殷郊兄弟二人,黄妃泣曰:“昏君杀子诛妻,我这西宫救不得你。你可往馨庆宫杨贵妃那里,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谏救,方保无事。”


二位殿下双双跪下,口称:“贵妃娘娘,此恩何日得报?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开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他讨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


黄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区处。”


二殿下出宫门,径往馨庆宫来。只见杨妃身倚宫门,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杨贵妃大惊问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样了?”


殷郊哭诉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买嘱姜环架捏诬害,将母亲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于非命,今又听妲己谗言,欲杀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


杨妃听罢,泪流满面,呜咽言曰:“殿下,你快进宫来。”


二位殿下进宫,杨妃沉思:“晁田、晁雷至东宫,不见太子,必往此处追寻,待我把二人打发回去,再作区处。”


杨妃站立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飞奔前来。杨妃命传宫官:“与我拿了来人!此乃深宫内阙,外官焉敢至此?法当夷族。”


晁田听罢,向前口称:“娘娘千岁,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寻二位殿下。上有龙凤剑在,臣不敢行礼。”


杨妃大喝曰:“殿下不在东宫,你怎往馨庆宫来?若非天子之命,拿问贼臣才好!还不快退去。”


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

兄弟计较:“这件事怎了?”

晁雷曰:“三宫全无,宫内生疏,不知内庭路径,且回寿仙宫见天子回旨。”


二人回去不表。

且言杨妃进宫,二位殿下来见。

杨妃曰:“此间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杀子诛妻,大变纲常,仁伦尽灭。二位殿下可往九间殿去,合朝文武未散,你去见皇伯微子、箕子、比干、微子启、微子衍、武成王黄飞虎,就是你父亲要难为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


二位殿下听罢,叩头拜谢姨母指点活命之恩,洒泪而别。杨妃送二位殿下出宫。


杨妃坐于绣墩之上,自思叹曰:“姜后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横刑,何况偏宫?今妲己恃宠,蛊惑昏君,倘有人传说,二位殿下自我宫中放去,那时归罪于我,也是如此行径。


我怎经得这般惨刑?况我侍奉昏君多年,并无一男半女;东宫太子乃自己亲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过如此。三纲已绝,不久必有祸乱。我以后必不能有甚好结果。”


杨妃思想半日,凄惶自伤,掩了深宫,自缢而死。有宫官报入寿仙宫中,纣王闻杨妃自缢,不知何故,传旨:“用棺椁停于白虎殿。”


且说晁田、晁雷来至寿仙宫,只见黄贵妃乘辇进宫回旨。纣王曰:“姜后死了?”


黄妃奏曰:“姜后临绝大叫数声,道:

‘妾侍圣躬十有六载,生二子,位正东宫,自待罪宫闱,谨慎小心,夙夜匪懈,御下并无疾妒。不知何人妒我,买刺客姜环,坐我一个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惨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一似浮云,恩爱付于流水,身死不如禽兽,这场冤枉无门可雪,只传与天下后世,自有公论。’


万望妾身转达天听。姜后言罢气绝,尸卧西宫。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赐棺椁,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礼,使文武百官无议,亦不失主之德。”


纣王传旨:“准行。”

黄妃回宫。只见晁田回旨,纣王问曰:“太子何在?”


晁田等奏曰:“东宫寻觅,不知殿下下落。”

王曰:“莫非只在西宫?”

晁田对曰:“不在西宫,连馨庆宫也不在。”

纣王言曰:“三宫不在,想在大殿。必须擒获,以正国法。”


晁田领旨出宫来不表。

且言二殿下往长朝殿来,两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宫内信息。武成王黄飞虎听得脚步怆惶之声,望孔雀屏里一看,见二位殿下慌忙错乱,战战兢兢。黄飞虎迎上前来曰:“殿下,为何这等慌张?”


殷郊看见武成王黄飞虎,大叫:“黄将军,救我兄弟性命!”


道罢大哭,一把拉住黄飞虎袍服,顿足曰:

“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将我母亲剜去一目,铜斗烧红,烙去二手,死于西宫。黄贵妃勘问,并无半点真情。


我看见生身母亲遭此惨酷之刑,那姜环跪在前面对词,那时思甚憔躁,不曾思忖,将姜环杀了,我复仗剑,欲杀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赐我兄弟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怜我母亲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汤之一脉。”


言罢,二位殿下放声痛哭。

两班文武齐含泪上前曰:“国母受诬,我等如何坐视!可鸣钟击鼓,请天子上殿,声明其事,庶几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


言未了,只听得殿西首一声喊叫,似空中霹雳,大呼曰:“天子失政,杀子诛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无道,大丈夫既不能为皇后洗冤、太子复仇,含泪悲啼,效儿女子之态!


古云:‘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今天子不道,三纲已绝,大义有乖,恐不能为天下之主,我等亦耻为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择新君,去此无道之主,保全社稷!”


众人看时,却是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黄飞虎听说,大喝一声:“你多大官,敢如此乱言!满朝该多少大臣,岂到得你讲?本当拿下你这等乱臣贼子,还不退去。”


方弼兄弟二人低头喏喏,不敢回言。

黄飞虎见国政颠倒,叠现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离乱之兆,心中沉郁不乐,咄咄无言。又见微子、比干、箕子诸位殿下,满朝文武,人人切齿,个个长吁,正无甚计策。只见一员官,身穿大红袍,腰悬宝带,上前对诸位殿下言曰:


“今日之变,正应终南山云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则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斩太师杜元铣,治炮烙坏谏官梅柏,今日又有这异事。皇上青白不分,杀子诛妻,我想起来,那定计奸臣、行事贼子,他反在旁暗笑。可怜成汤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终被他人所掳。”


言者乃上大夫杨任。

黄飞虎长叹数声:“大夫之言是也。”

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只见方弼、方相分开众人,方弼夹住殷郊,方相夹住殷洪,厉声高叫曰:“纣王无道,杀子而绝宗庙,诛妻有坏纲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东鲁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汤之嗣。我等反了!”


二人背负殿下,径出朝歌南门去了。大抵二人气力甚大,彼时不知跌倒几多官员,那里挡得住他?后人有诗为证。诗曰: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番脱网罗。漫道美人能破舌,天心已去奈伊何。


话说众多文武见反了方弼、方相,大惊失色,独黄飞虎若为不知。亚相比干近前曰:“黄大人,方弼反了,大人为何独无一言?”


黄飞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并无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汉,尚知不忍国母负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谏言,故此背负二位殿下去了。若圣旨追赶回来,殿下一死无疑,忠良尽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无生,只是迫于一腔忠义,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


百官未及答,只听后殿奔逐之声。众官正看,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宝剑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间殿来?”


黄飞虎曰:“二位殿下方才上殿,哭诉冤枉,国母屈勘遭诛,又欲赐死太子。有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听见,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负,反出都城,去尚不远。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国法。”


晁田、晁雷听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吓的魂不附体。话说那方弼身长三丈六尺,方相身长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经不起。晁田自思:“此是黄飞虎明明奈何我,我有道理。”


晁田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将进宫回旨。”


晁田来至寿仙宫见纣王,奏曰:“臣奉旨到九间殿,见文武未散,找寻二位殿下不见。只听百官道,二位殿下见文武哭诉冤情,有镇殿将军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投东鲁借兵去了。请旨定夺。”


纣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赶去拿来,毋得疏虞纵法。”


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来?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发手诏,着武成王黄飞虎方可成功,殿下亦不致漏网。”


纣王曰:“速行手敕,着黄飞虎速去拿来。”

晁田将这个担儿卸与黄飞虎。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黄飞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并取二位殿下首级回旨。黄飞虎笑曰:“我晓的,这是晁田与我担儿挑。”


即领剑敕出午门,只见黄明、周纪、龙环、吴炎曰:“小弟相随。”


黄飞虎曰:“不必你们去。”

自上五色神牛,摧开坐下兽,两头见日,走八百里。且言方弼、方相背负二位殿下,一口气跑了三十里放下来。殿下曰:“二位将军,此恩何日报得?”


方弼曰:“臣不忍千岁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时反了朝歌。如今计议,往何方投脱?”


正商议间,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飞奔赶来。方弼、方相着慌,忙对二位殿下曰:“末将二人,一时卤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


殿下曰:“将军救我兄弟性命,无恩可酬,何出此言?”


方弼曰:“黄将军来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诛。”

殷郊急看,黄飞虎已赶到面前。二位殿下轵道跪下曰:“黄将军此来,莫非捉获我等?”


黄飞虎见二殿下跪于道旁,滚下神牛,亦跪于地上,口称:“臣该万死!殿下请起。”


殷郊曰:“将军此来有甚事?”

飞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赐龙凤剑,前来请二位殿下自决,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弑储君,请殿下速行。”


殷郊听罢,兄弟跪告曰:“将军尽知,我母子衔冤负屈,母遭惨刑,沉魂莫白,再杀幼子,一门尽绝。乞将军可怜衔冤孤儿,开天地仁慈之心,赐一线再生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则衔环,死当结草,没世不敢忘将军之大德。”


黄飞虎跪而言曰:“臣岂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君卖国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实身负沉冤,臣心何忍。”


彼此筹画,再三沉思,俱无计策。只见殷郊自思,料不能脱此灾:“也罢,将军既奉君命,不敢违法,还有一言,望将军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脉生路?”


黄飞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说不妨。”

郊曰:“将军可将我殷郊之首级,回都城回旨,可怜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别国。倘他日长成,或得借兵报怨,得泄我母之沉冤,我殷郊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望将军可怜。”


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黄将军,此事不可。皇兄乃东宫太子,我不过一郡王,况我又年幼,无有大施展。黄将军可将我殷洪首级回旨。皇兄或往东鲁,或去西岐,借一旅之师,倘可报母弟之仇,弟何惜此一死。”


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声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惨刑。”


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让,那里肯舍?方弼、方相看见如此苦情疼切,二人一声叫:“苦杀人也!”泪如瓢倾。


黄飞虎看见方弼有这等忠心,自是不忍见,甚是凄惶,乃含泪教方弼:“不可啼哭,二位殿下不必伤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泄,我举族不保。方弼过来,保殿下往东鲁,见姜桓楚。方相,你去见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东鲁,传与他,教他两路调兵,靖奸洗冤。我黄飞虎那时自有处治。”


方弼曰:“我兄弟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异事,临朝保驾,不曾带有路费。如今欲分头往东、南二路去,这事怎了?”


飞虎曰:“此事你我俱不曾打点。”

飞虎沉思半晌曰:“可将我内悬宝玦,拿去前途货卖,权作路费。上有金厢,价值百金。二位殿下,前途保重。方弼、方相,你兄弟宜当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宫覆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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