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穷，那些贫民窟长大的球星们
——潘采夫与司徒格子对侃世界杯
卢卡库这个小魔兽我们看曼联经常见到。
潘采夫：格子，世界杯进行到现在，除了你家的梅西之外，有没有让你印象很深刻的球员？
格子：比利时的卢卡库让我印象非常深，这个小魔兽我们看曼联经常见到。
潘采夫：人们对卢卡库有一种成见，球风偏软。这个人在球场上如果是温文尔雅，或者是偏软的话，大家会觉得他可能家庭条件生活好一点。
格子：比如你们的。
潘采夫：对，。那些在球场上不屈不挠，甚至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的球员，反倒能更博得我们的喜爱。
。
格子：那些人往往是从贫民窟出来的。
潘采夫：对，比如阿森纳的桑切斯，他的故事流传很广，小时候去表演翻倒挣钱。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他从小没有球鞋，他妈妈去找了一回镇长，去镇长家拜访，镇长送了他一双球鞋。这样的人是从街头、胡同、贫民窟打出来，他真的是一个小概率成长的过程，或者是一关一关厮杀出来的。
桑切斯。
格子：没错。所以这样的人有什么毛病，或者怪僻，我们都能理解，像迭戈科斯塔、苏亚雷斯。性格是非常鲜明的，对，我是个恶人，但你忽略不掉我。
潘采夫：我记得写过一篇文章谈苏亚雷斯，想象苏亚雷斯的童年，他小时候踢足球的时候，总是跟比他大的孩子踢，那帮人会欺负他，甚至会揍他，他在满是石头子的街面上跟人对抗，瘦弱的他应该是在被拳击、被欺负的过程当中用牙咬了对方，用他唯一的武器。所以，他这个怪僻可能从童年一直带到了世界杯里面。
苏亚雷斯。
格子：所以踢过野球的都有一些特殊的习惯，尤其是这些要靠足球改变命运的孩子，他踢野球是他一种分外的动力。
为什么我刚才要说卢卡库呢，就是因为这两天在中文媒体里面，包括大家的朋友圈里面刷屏了一篇文章，叫“卢卡库，从此没有人再查我身份证”，这个文章有点像假的，很标题党，但是我找到了英文原文。
潘采夫：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黑人汉子，竟然有一个很温柔的文笔，叙述的方式也很感人，里面不少细节很戳人，我的眼睛湿润了几次。尤其讲他跟妈妈的故事，说一周唯一的食谱就是面包和牛奶。有一天他看见妈妈微笑着往牛奶里面掺一样东西，结果发现掺的是水。
《人民日报》公号转载卢卡库文章《卢卡库，从此没有人再查我身份证》。
格子：这一点特别心酸。
潘采夫：特别心酸，在大侦探波罗的故乡比利时，怎么在十几年前就会这么穷呢，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格子：比利时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国家，它不但贫富分化严重，还有比较严重的种族对立，我们之前看到比利时也发生过一些暴恐，现在还是属于一些难民的中心地点。
潘采夫：比利时这个国家，如果从历史上来看，比利时有一部分领土是来自于荷兰，一部分领土来自于法国，他也没有他自己的语言，一部分国民是说荷兰语，一部分国民说法语。而且它处在欧洲一个大的交通枢纽，相当于咱们的郑州，四面八方的人，包括黑人。
格子：所以，你们河南是荷兰，郑州是比利时。（大笑）
潘采夫：你知道全世界最不团结的国家队是哪两个吗？
格子：我觉得应该算比利时和法国，或者克罗地亚。
潘采夫：在我的印象里是荷兰。比如古力特和克鲁伊夫等，他们为了个人的自由意志，会直接退出国家队。荷兰、比利时是绝对崇尚个人自由的国家。
格子：本届世界杯克罗地亚也是这样的，他们第一场比赛之后就开除了卡利尼奇，就是因为最后5分钟让他上，他不干。
卡利尼奇。
潘采夫：我又看了一下他的资料，不知真假，存疑，说整个球队全都是克族人。而这个哥们儿塞族人。都大家知道整个南斯拉夫分裂成了什么样子，而且在科索沃战争里面，克族、塞族是怎么相互打的，包括塞族人怎么屠杀的，这种情况下，他们给硬掰到一个球队里面，我觉得内心本身就有心结。
格子：其实很残忍。这个跟荷兰、比利时价值观的自由散漫还是不太一样。你看本届瑞士队，沙奇里、扎卡他们进球之后做出了阿尔巴尼亚雄鹰的手势，都和科索沃战争有关系。
潘采夫：90年代那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一直绵延到现在，包括扎卡跟他的哥哥，扎卡是代表瑞士在踢球，他哥哥是代表阿尔巴尼亚在踢球。来，我们再回到卢卡库。
格子：跑题有点远。
潘采夫：我现在再看卢卡库在球场上，确实有一种跑不死的，有了拼命往前冲的样子。他的脾气是稍微有点温吞的，但是现在很拼命。
格子：卢卡库小时候太穷了，十几岁了还在穿他爸爸用的球鞋，他爸本来也是一位职业足球运动员。
卢卡库真的是一个文艺青年。
潘采夫：我觉得卢卡库真的是一个文艺青年，他写道：有一天他的外祖父给他打电话，“你要答应我照顾好你的妈妈。”
格子：更正一下，他外祖父说的是，“你要答应我照好我的女儿。”这个说法有力量得多。
潘采夫：五天之后他的外祖父就去世了，他现在兑现了若言，从一家每天只能吃牛奶和面包的状况，现在周薪应该过了20万镑。卢卡库好像也没有太说他的穷亲戚，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亲戚。
少年卢卡库和他的爸爸妈妈，当年吃不上香肠的穷孩子如今每周收入超20万英镑。
格子：在世界足坛有一个好玩的现象，我们看到好多好多从非洲、南美洲踢出来的球员，一个人就能养活一百多号人，亲戚，朋友，邻居，甚至是整个部落。
潘采夫：前阿森纳的后腰宋是喀麦隆人，他去巴塞罗那签约的时候，把全家几十口人都带到了签约现场。靠宋养活的穷亲戚大概是200多口人。虽然周薪5万以上，但宋的生活压力太大，他的队友法布雷加斯给他家送过一卡车牛肉。
亚历山大宋签约巴萨的时候，30多口家庭成员出现在签约现场。
格子：这和我们的农村孩子有点像，村子里面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整个村子就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为你上大学的学费就是全村凑出来的。
格子：我不知道像潘总你这个岁数的男领导看不看一个节目叫《创造101》？里面有一个姑娘叫杨超越，她有一句词就叫做“我是全村的希望”。
所以这是一个规律，不光足球，在没有战争的年代，一个人凭借他的精神力量、精神属性，从底层奋斗到可以改变全村人的命运，改变自己整个人的阶层。目前好像体育几乎是唯一的选项。
潘采夫：因为体育是公平的，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你是一个非洲孩子或里约贫民窟的孩子，像罗纳尔多，这种天天吃不饱饭，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体育天才。
格子：他身体的天赋在那里。这不像音乐家，音乐虽然也可能会有一战成名的机会，但是你毕竟要受过长期的训练，需要不小的投入。
潘采夫：挺花钱的，踢球不花钱。所以，足球明星的一战成名，尤其是那些贫民窟的孩子，包括马拉多纳、加林查、罗纳尔多、罗马里奥、德罗巴，这些都是非常穷的孩子。
球王马拉多纳也曾是穷孩子。
格子：这个属于你付出汗水、付出拼搏管用的，在很多领域并不管用，音乐是一个，读书现在都不太改变命运了，知识改变命运这个越来越是对小概率的人才起作用。
潘采夫：在原来纯粹的城乡二元体系的时候，农村出来的孩子，你毕业之后，如果你学的是一个中文系，或者你学的是一个什么系，你出来就可以当官，当公务员，一下就跨越阶层。
潘采夫：但是你现在进了大学之后，你考公务员又得考，又千里挑一，当你的笔试过了之后你还要面试。
格子：这时候你的弊端又出来了。你肯定带着浓重的口音。你带有乡下人的那种羞涩，在风采、气质、谈吐这方面被刷下来了。
潘采夫：所以，我们看，我们开国的这一代，我们的领导们都是说着各地的方言，其实到了80年的时候，你再听我们的那一代领导人也是浓重的方言。但从咱们这一代开始，浓重的方言都进不了面试。
你的出身会是你的烙印，虽然你可能很努力地在超越你的阶层，但是实际上有时候让人沮丧的时候，你可能只能到一定的程度。
格子：只有体育是不计较你这个的，尤其是像足球这样，全世界都能懂的语言，无论是在南美洲的一个贫民窟里面，是在非洲的一个小村庄里面，不要紧，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身体天赋，你有强大的意志力。
潘采夫：有个球员叫阿德巴约，他们家被称为整个足球运动员最奇葩的家庭，他不仅要养着好几十口，还要忍受他们对他无穷的索取，他现在宣布跟他的整个家庭断绝关系。举个例子，他的弟弟随时都在偷东西，阿德巴约跟所有球星交换的球衣都被偷去卖了。他给弟弟找了一个足球学校的工作，那个足球学校的队员是27个队员，他弟弟偷了人家21部手机去卖。这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家族。
由于不堪忍受家庭的剥削，阿德巴约和整个家族断绝关系。
格子：没错。像梅西，小时候患侏儒症，比如C罗，他的条件也非常差，失去了父亲，口音非常重，还特别爱哭，他成功的欲望是非常强烈的。如果没有这种欲望和自我，他也成不了今天这样。
潘采夫：有一个现象，我现在注意到，现在有个性的球员，或者说领袖级的球员，你有没有感觉到比十年前、二十年前少了？
那是一个个性洋溢的时代，队长就会成为一个灵魂人物和带头大哥，他会揍他的队员。阿内尔卡曾经特别痛楚地回忆起他在阿森纳的经历，他17岁就去了阿森纳，性格很乖僻。
有一天他正在更衣室里洗澡，突然发现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是维埃拉，维埃拉用自己的那话儿抽打了阿内尔卡的脸蛋。看，这个球队的带头大哥是一种野蛮的、雄性的、有领袖气质的凶悍家伙。
带头大哥维埃拉。
格子：没错。你说的这个现象不止足坛，全世界的体育界这些年都在变得更文明，我觉得一个是跟整个世界的政治风云变化有关系，我们现在正在享受非常难得的真正的和平时期，和平时期一久之后，人的性格就不再那么有棱角。
第二个，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商业因素介入太多。比如，以前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一个网球运动员叫萨芬，整个职业生涯摔了600多把网球拍，你看到现在有几个人是摔网球怕的？
潘采夫：有一个特别的现象是，五大联赛和整个欧洲是全世界足球的中心，他们建立了非常完备的青训体系，从小就进行了统一化的教育。像在巴塞罗那，你可能在5岁踢的跟成年队踢的，踢法都一样，这些孩子，包括梅西，从他童年的时候早早地进入了职业的体系里面，这个体系里面会要求你职业化的，饮食是科学的，不能咬队友的，不能去踢野球的，甚至你在度假的时候都不让你玩儿过山车的，因为怕你受伤。
格子：也不让你滑雪，而且你的传球方式不能够太过。
潘采夫：是，不能玩儿花火，比如像内马尔，在欧洲是肯定不行的。
格子：现在很多人都在批判内马尔，说他没事就牛尾巴就彩虹过人。其实内马尔是一个南美生产出来的艺术孤品。可悲的是，现在南美孩子也越来越早地进入了欧洲。
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中踢球的少年。这里曾涌现出无数足球巨星，他们依靠踢球改变了家族命运。
潘采夫：对，巴西和阿根廷，整个国家的球队正在慢慢地失掉自己的特色。这次世界杯，我选了两个主队，一个墨西哥，一个冰岛。因为我认为，这两个队将保持着他们原生态的国家文化，墨西哥会有特别巧妙的配合和漂亮的球迷和欢乐的球迷大爷，而冰岛还保留着维京海盗的干架方式和战吼。
我甚至会幻想，如果一百多年前全世界举行世界杯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我们中国人拖着小辫、提着长衫开踢。
格子：那太麻烦，在球场上会被人拽辫子。
潘采夫：有可能毛利人是那个样子的，那时候南美人还涂着印第安的油彩，你才会觉得在这个世界里面有参差多态，或者多样化的国家、多样化的人去踢不同的足球。
格子：我喜欢塞内加尔，就是因为他在踢波兰那一场的时候，给了我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就是我，一帮黑人，把你治军严明的欧洲球队冲击得七零八落，而且我赢，我就特别喜欢。
塞内加尔足球队。
潘采夫：其实从1990年世界杯的时候，喀麦隆在米拉的率领下，包括喀麦隆，包括后来的尼日利亚，包括加纳，完全展示出了非洲那种狂野的踢法。
格子：就是这种感觉特好。
图说：莫欺少年穷，这些在马路上踢球的孩子，也许就是未来的巨星。
潘采夫：但是让我有一点伤心的是，随着他们的崛起，他们的球员又越来越早进入了欧洲体系。
格子：没错。
潘采夫：你会发现，非洲球队的特色也在消失，我们可以真的是起一个标题给这种状况叫“足球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世界杯的魅力本该就在于不同的国家之间大相迥异的足球风格，这样才好玩。
格子：我们现在把这个话题扯回来，好多球员都是通过足球改变了人生，从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们对足球的那种最初的爱还是在的，只是它现在的形态确实在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丰富，这就好像今天的世界正在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丰富一样。
潘采夫：从我这个角度看，全世界的中产阶级家庭出来的孩子，出来踢球都有一点类似，全世界穷人家的孩子出来踢球，都各有各的调皮劲儿，野生的。
格子：更喜欢他们。
潘采夫：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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