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际，思无涯。
打官司日记（2007）
4月11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是南通会议的最后一天了。上午小组发言，没什么好说的，后来被主持会议的来找，说哪个是海南的，意思是要听听边远地区的意见。躲不过，只好说了。先说自己海南腔普通话不好，过了黄河就少有人听得懂了。他们笑，然后就一路笑下去。休息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儿子的电话，口气很急的样子，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小轿车被砸了。儿子说，是刚刚被砸的，汽车停在公司大院停车场里，一辆公共大巴车撞断了街边的电线杆，电线杆砸下来，砸坏了大院围墙，再砸了两辆车。自己的车后玻璃全碎了，后箱盖子和后箱的左边沿都损坏了。我很泄气，汽车停在院子里，也遭车祸，有车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儿子的性格很像我，经不住事，我得改变他。我缓了一口气，说，砸了就砸了，这是运气，出了事我们得承认事实，想办法解决。车总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只是别人不说而已，谁的车一年没修几次呢？以后车被刮了碰了，你别那样上火，不用急着修，一起修才省事啊。
儿子一定很沮丧，他很爱这部车子，车子是他自己挑的，标致307，造型比较新颖，与日本车相比显得特别厚重，儿子不爱日本车。儿子大学毕业后工作一直很努力，每天下午都加一会儿班才回来，去年他主创的两个创新项目还得了全国通信行业的三等奖，海南的两个二等奖。今年他还准备争一个全国奖。我到南通前，他在家里天天加班到凌晨二三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对他真是太大的打击。打了电话回家，让他有点大将风度，这样的事，在人生之中算什么呢！我知道这样的大话感动不了儿子，倒是自己受了感动。确实，这样的事算什么事呢？
4月12日 星期四 晴
儿子来电话，说他在汽车公司，因为司机要他们开车来接他去处理，车到了司机不管他，吃早餐去了。好不容易等他回来，他又不上车，说要上楼去打电话，一去就不下来了。他们只好找汽车公司的领导……我劝儿子说，司机出了事，心情不好，你得原谅他……儿子气急败坏，说，呕，我心情更不好呢！我说，你不能和一个司机一样见识啊！你愿意和他一样吗？他没教养，你也要没教养啊！儿子生气地把手机关了。
在浦东机场候机，儿子又来电话，说司机在标致4S店大吵大闹，说他是紧急避险，他没有责任，是路灯杆砸的车，不是他要去砸的。我说，他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他这样说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要生气。儿子说，在这些损失中，他要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我说，那就是了，他一个司机，一个月不过赚一千来块钱，损失这么重，他自持不住是很正常的。你不要理睬他，他说什么都是正常的。儿子说，我有什么好吵的，是修理工看不过去，他们围上来一起骂他。我说，那就是了，对错人家是看出来的……我这样说。儿子说，他一口一声让我们上法院告他……我说，让我们上法院，法院是他家开的吗？
过一会，儿子又来电话，说汽车公司的保险公司来了，只肯出4900块钱的维修费，而修理厂坚持要6000块。我问，主要问题在哪呢？修理厂要换后厢盖，保险公司说敲打回去就行了……我说，行不行呢？儿子说，我一部新车，就这样疙疙瘩瘩啦……你要说能开，不修也能开，昨天我不是开来修理厂了吗，路上的人还争着看呢！我说，你不要这样看问题。我们并不见得损失了什么，比如说，你爸爸的绝大多数同学都下岗了，我还在岗上；比如说你一毕业就进了一家好公司，这是我们的运气。有时碰上一些坏运气，只要不伤人不死人，就好。那6000元，咱们自己付，也穷不下去啊……儿子大叫起来反驳我，他说，保险公司的人也叫我们上法院告他们。我说，咱们的保险公司呢？儿子说，他们来了，他们说是对方赔我们，他们不管的。他们说，如果认为不合理，让我们到银监会投诉。我说，银监会怎么会管你这样的事。儿子叫道，你说怎么办……我劝儿子说，你别上火嘛。这事对你是个锻炼，你好好地忍一忍，想想办法，要有大将风度，嗯？我还是为儿子难过。
保险公司就是这样。我也和别人刮蹭过，过错在我，我直接付对方钱，再回自己保险公司报销，而对方的保险公司是不到场的。
下午5点才到海口，去时飞了2小时20分，回来飞了整3个小时，不知何故。
晚饭时见了儿子，脸瘦得像一个陀螺，夜里一点了，还看见他在写那个管理创新奖申报书，上去看了，叫《创建新业务精准化营销管理体系，全面提升企业新业务营销水平》。我说，行了，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去睡吧。儿子确实长大了，能负责任了。
4月13日 星期五 阴
上班，向领导汇报了会议情况，会议是一年一度的例行会议，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说些花边新闻有趣。儿子打电话来，说修理厂和保险公司谈判破裂了，厂方坚持6000元，保险方坚持4900元。我问儿子参加了谈判否。儿子说没有，并没有通知他。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们的车，他们凭什么可以避开我们谈论汽车的修理问题。但他们谈了，我们也没办法。
找到了4月12日《南国都市报》，上面有这次事故的报道，标题是《公交避险撞倒电线杆砸坏俩轿车》。报道里，司机表示，事故发生时，由于前面一辆公交车急刹车下客，两车相距较近，自己急忙刹车紧急避险，不料刹车失灵，随后掉转方向盘右避让，撞上了一辆行驶中的摩托车，再撞上电线杆。
晚饭时，儿子告诉我，我们的车修理厂已经在修了。他的同事那辆车，4S店要3900元，保险公司也愿意付，厂方的却不给修，因为汽车公司没有付钱。同事今天给汽车公司打电话，让同事找司机，同事找了司机，司机说他不管这样的事，让同事找公司。我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不能吱声。他们做了对不起人的事，你反而倒过来低声下气地求他们，我再豁达，也咽不下这口气啊。看来问题有点严重。为了自己的尊严，可能得上法庭了。可是见识告诉我，上法院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我让儿子有大将风度，自己却没了主张。儿子的脸色也沉重起来。我对儿子说，行了，这6000块钱我先出，把车修好，先用吧。什么事以后再解决。我这样做是因为儿子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他每月都存一定的收入，穷了也不肯支出来用，死省着。他还年轻，存多点钱对培养他的自信心是好的。
晚上给汕头的姐夫打电话，说到保险的事。姐夫说，哪有你们海南这样的保险公司。我买你公司的保险，你就得保我的险，怎么让我自己和对方的保险公司说价，那样我还保什么险？我说，我们海南都是这样的。姐夫听了生气，说，广东是保险公司先修车，再出面和对方保险公司谈判。我非常沮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只能接受现实。看起来，我不得不打官司了。但想起那漫长时日的心神不宁，我宁愿亏那1100块钱。存折里多了或少了1000元钱，对自己的人生是不起任何影响的。
4月15日 星期日 晴
给老陈打电话，询问打官司事，他曾是海南中院法官，现在好像改行做了行政工作。我有时和他打打电话，但很久没见面了。我说我真的很不想打这个官司，太麻烦了。他说，是很麻烦。接着他又说，说不麻烦也不麻烦，这只是个观念问题，状子递上去，不就等着开庭嘛。这样的案子，他们一定输的。这样的案子法庭不调查，就看证据，你把修车的发票递上去就是证据。这么简单的案子，不用请律师，自己上庭就可以了，省了律师钱。诉讼费他们输他们付。我比较相信老陈，还因为前年我和政府一个部门有点纠纷，有书面文件说明我是对的，他当时就不主张我诉讼，他说打起来没完没了。这次他主张我强硬，一定有道理。我的劲头一下就被他鼓起来了。
4月18日 星期三 晴
儿子与同事一起到交警处取回事故认定书。认定书说肇事车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二十二条第一款，应负该起事故的全部责任。签完字，司机与公司安全科的人在楼下等儿子，他们邀儿子一起到修理厂缴费。儿子说，他看也不看他们，从他们身边一擦而过。我想象得出儿子傲慢的样子，他已经怕那位司机了，他不愿意说起他。后来，修理厂的人给儿子打电话，说司机去缴钱了，只给4900元，修理厂不肯收，说收了也不会给发票。司机只好走了（再记：等两天，司机又去了一次，修理厂仍然不收他的钱）。汽车公司的不配合与司机的吵闹，并不仅仅是他们的涵养不好，也是他们的一种策略，他们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不好缠，从而望而却步。
5月6日 星期日 晴
上网，在百度查起诉书样本。现在的网络真是神奇了，要什么有什么。当然有教人怎样写状子的，还有范文，照葫芦画瓢，没一会写好了，给老陈电邮过去，一会儿他改了，发了回来。他只在两个地方加了几个字。他把诉讼请求里本案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改成本案诉讼费、执行费用由被告承担。他解释说，可能被告不实行判决，执行是要费用的，现在先把事情说明。在事实与理由里，他在民事起诉状，加上一句连带责任。他说，有可能司机赔不起，那得汽车公司赔。我说，我能不能只告汽车公司？他说那更好。
5月8日 星期二 晴
上午给龙华区法院的老李打电话。中院的老陈知道我认识老李，让我把事情告诉他，他指点一下可能会更好。我知道老李以前曾是民事庭长，现在是审判委员会的专职委员，不知道这种委员算不算法官？我决定还得找老李，他并不是审案的法官，我这个案子如此简单，没必要做不可以公开说的事情；老实说，我怕的是被告方请托，我不想判决结果太失望，弄到不得不上诉那就太狼狈了。电话通了，我有点犹豫，为了一千一百块钱打官司，我真怕别人嫌我，我对老李说，我实在不想打这个官司，可是他们总是威胁我，让我告他们，我实在没办法。说完又觉得自己太窝囊。老李却哈哈大笑，说，一些人总是这样，越是理亏越是气壮，你来你来，我看看你的状子写对不对。
下午到法院，打老李办公室无人应答，手机关机，我心里一惊。想想不应有什么问题吧!保安说领导下午开会，他给老李打电话，老李让我上楼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法院打交道，感觉还好。
老李为人宽和厚道，这是我愿意与他交往的主要原因。他很快地浏览起诉状，我想，他和老陈一样，只挑关键的地方看，其余是无所谓的。他说，写得好，格式也对。我不好告诉他，我查过电脑，老陈也看过了。老李给我说，你的精神赔偿法官是不会支持的。我说，我知道，我只想咋呼一下。心想自己也是无聊，自己不也和那司机一样装腔作势吗？老李说，你要这样写也可以的。他说，现在法庭审这样的案子是不做调查的，只看证据，他说了案子所要的证据，还给我说案件的审理流程。因为原告是我儿子，我从他的公文柜里找出了一叠授权委托书，教我填写。这真是一种无用的知识，难道我还要和别的什么人打官司吗？
5月10日
早上上班，全在准备诉讼材料，贴那些要求交通赔偿的的士车票，特别费神，所花时间也多，真是无聊。
下午去法院，天下小雨，打的去还是坐中巴去？想了好一会，决定坐中巴去，虽然要走一段路，但省了十多块钱。老李看过我的所有材料，说带我去找高庭长。我犹豫不决，问说，好不好？老李说，没关系的。我们进了高的办公室，可以看出，高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老李介绍我时，他还是笑了笑。他立即起身到立案的窗口为我办立案的事。他说，你要求的精神赔偿法官不可能支持的。我笑了笑，觉得有点无事生非。他又说，你说的误工赔偿，你为什么不在星期六、星期日去办理？我看了老李一脸，老李在笑。我说，星期六、星期日别人也在休息啊。高又说，你说的误工，单位是不是真的扣工资了，如果没扣，法官是不支持的。儿子用了五个半天去处理事故，工资可能不会扣，但出勤肯定不满了。他们公司收入不错，靠的是奖金。
记不起什么事情触及了，我说，轿车是我的。高立即把我的状子一拢，递出来，说，你的车你就是原告，拿回去重写。这一挫，我顿觉自己矮了半截。老李也颇为狼狈，说，谁的车谁就当原告。你的车你要早说！我真的忘了提醒你。看起来，我明天还得来。我对老李说，高说不要附件的赔偿理由，只把各项赔偿数目列在诉讼请求里就行了，我是不是回去把附件删掉？老李说，你别听他的，各个法官有各个法官的做法，你还是照你的做。这时我明白了，法官断案，就像医生治病，甚至像是中医开中药，只要有处方权，只要是治病，开什么药都行。
天还在下雨，我决定还是步行一段路再乘中巴回家。我真是受不了，折腾几天，来了两次法院，连案也报不上。怪不得连律师也劝人别打官司，他们说，打赢了也是输。看来我得调整自己的心态，我不能是报复别人，我只能是当成一种体验了。好像我当初就是要当成一种体验的。但也不是，我想法律主持正义。但这事里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但我不打官司，这问题又怎样解决呢？
5月11日 星期五 阴 小雨
老李真是热心，一早打电话来，提醒我要把汽车行驶证复印了来，要儿子把被扣工资的证明也开来。还要把交通费的车票另贴过，原来的贴得太密了，法官算不出来。扣工资的证明很为难我，因为公司还不会扣他的工资，但他一个月请了五个半天假，自然就影响了他一年到头的奖金，他们的奖金与福利比工资高得多。可是这话不能说，可能法官会认为工资算，其他的收入不算。想了想还给儿子打电话。我说，行就行，不行就不写了。儿子说他试试看，等下就把证明送过来。我说，这事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生活了，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做，我们下个星期一或星期二再送吧。
晚上，儿子拿回了他们部门开的一张扣了工资的证明。这当然不是一份合格的东西。与儿子商量了一会，我们决定一定不做假材料，法官要怎判就怎样判，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好自己。我再不能把这官司当一件事了，与儿子说好，这个官司，我们一不争钱、二不赌气、三不报复；汽车公司的书面道歉一定要坚持。
5月15日 星期三 晴
下午到法院，太阳很晒，还是坐公交车去。没有打伞的习惯，为了见人时不好汗流浃背地狼狈，挡一挡太阳还是要的。不缺一点打的钱，但刻苦的生活态度是贯彻一生的，不容易丢，也不能丢。
老李看了我的材料，他说，你儿子的身份证复印件呢，我有点尴尬，脑子真的不行了，怎么就忘了呢！好在我并不沮丧，我说，又得多走一趟了。老李说，先立案吧，复印件再寄来。管立案的女孩说，庭长学习去了，五天后才能回来，立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庭长在才能立案，但不好多问。女孩同意先把案宗放下。她提出要被告的营业证副本。老李都不大高兴，说，原告怎么会有被告的营业证副本呢？女孩说，到工商局，给50元，他们就会给了。还得跑工商局！我心里一沉，好在还是没有沮丧，看起来我的心态调整得不错了。我还得跑很多次，仅仅是为了立案。
到了夜里，我还是沮丧了，是为了要工商局取汽车公司营业副本的。照老李的说法，是为了证实汽车公司是一个存在的法人。但汽车公司不是人皆知的事么？他们要你去取，你不得不去。但，工商局又有何义务给你这个呢？到了工商局，又要看什么的脸色呢？做一个人真是难啊。像我这样的已经难了，那些不能在社会上行走的人，又有多难呢！
6月13日 星期三 晴
后天就要开庭，心神有点不定，把握不住上庭时说话的分寸。给老陈打电话，老陈说，尽量在法庭上解决，要求他们带现金来，当场交给法院了事，不然，法院执行，还得你提出来供账号，也是麻烦。这样的话，我就得让被告占便宜，让他们占到哪个分上。有关自己的面子；调解不成，也给了法官的一个自己的底线，法官也是息事宁人的。又给老李电话。老李说，当场解决的可能性不大；误工费你的证据不足，法院可能不采纳，交通费可能赔一部分。这样一说，我就明朗了。我是被迫打官司的，只要他们愿意我同意调解；书面道歉是一定要的，汽车维修费是一定要的，其他的，被告看着办吧。调解不行，让法官判，什么都一样。
案子是5月18日立的，汽车公司的营业副本也是朋友去帮忙弄的，麻烦大家了。
6月15日 星期五 多云
下午开庭，儿子中午回家吃饭，老婆小心，怕睡过头搞了闹钟，两点就闹。其实我这人不经事，我是睡不着的。儿子也不经事，二点十五分他就下楼开车了，我有点犹豫，我不愿意在法院里等太久。老婆说，还是去适应一下。我只好跟去了，二点三十五分就到了法院的第二法庭。已经有人先到了，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说这么暗，不开灯，法院是不开灯的，市政府也不开灯……儿子也笑起来，说，他不怕法官听到。我说，听到也无所谓，两回事。一个高个男人向我走来，向我伸长了手。我伸出手，握了一下。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还不是因为汽车的事！我就知道会碰上熟人，不想是你！那人一愣，很没风度地转身走了。我曾在汽车公司工作，这人姓吴，当年是个司机，相貌好，人品也很好，与我关系不错，现在是当了领导吧。他走开也许是我没站起来，有失礼貌，不过我也不能要求他有气度，说什么呢？过时间了，法官没来，那工人模样的人在第二法庭里大声嚷嚷。儿子要进去坐好，我让他别进。因为那人可能要说风凉话，不好对付。
法官是一个很年轻、文雅的小个子男人。另一个书记员也是个青年，旁听席上一个旁人都没有。先是核对原告被告身份，姓吴的人是汽车公司的副总经理，那工人模样的人是公司安全科的副科长。后来又问有否需要回避之类，都没什么好说的。在法庭调查阶段，法官让我儿子把证据的原件给他过目，又转给被告检验。被告两人都瞄了一下，吴副总说交警的处理意见是真的；修理发票是假的，因为修理费可以任意把数字写大；他对送上去的出租车费嗤之以鼻，他说，你上班坐公共汽车步行都行，怎么要我们出钱你打的。安全科副科长说，被损的后车厢盖是可以修好的，可是修理厂要换新的，他们把旧的拆下修一修又当新的卖别人了。他又说，交警都说了，不能要误工费、交通费什么的，交警都生气了，你们还来这里说！他们两人都花了很多时间在混淆赔偿费用与汽车的维修费，把汽车维修费6000元说成整个赔偿请求的7588元。他们又在耍横，我有点生气，转而一想，他们这种态度或对他们自己很不利，这里是法庭，一些人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低估别人的智商，以为自己可以随意左右别人的判断。我又觉得他们好笑了。他们提供证据时，拿出了保险公司出具的维修单。法官问他们为什么不在法定的时间内送上来？被告问什么时间。法官说，给出你们十五天的时间答辩，你们今天才送来，过时间了，本庭不采纳。我想这东西与本案没关系，我们就没有这文件。
法庭辩论时，我准备好好收拾被告一下。我说：我当知青回城第一站是汽车公司，我对汽车公司是有感情的，你吴经理我认识，我们关系也好；你们王总经理当年还是小孩，我们也是相好的。我一点不想和你们成为什么原告被告，完全是你们逼我来告你们。你们的司机，还有保险公司，口口声声让我告，好像法院是你们家的冰箱，要把我冷冻也行，保鲜也行……我就是要试试看，法院是不是你们的冰箱。你看看你们来法院的样子，汽车的维修费是6000元，你们为什么偏往7588元里说；你们怎么这样肯定维修方把从我们车上拆来的东西拿去骗别人，在法官面前你们还这样信口开河乱说，在别的地方，你们还能说道理吗？
我说完时，法官说，原告的态度很诚恳。我心里直纳闷。前头法官在说到我的诉讼请求时，他说执行费用由被告承担这句你不要写，当然是由败诉方付，而且现在执行费也不要了。我觉得这法官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在轮到被告说话时，他们的态度也似乎诚恳了很多。他们说，是保险公司估的价，我们还要求他们给多点，他们说上了电脑了，改不了了。他们指责我们自作主张付给了修理方的钱，副科长说，你们该让物价局来估价……
在调解的时候，我说，如果被告愿意的话，我是愿意调解的；被告说他们不调解。
我感到很满意，花点时间见习见习这些场面也是好的。儿子的表现相当好，该说话的时候说，别人说胡话不反驳也没有显出生气，很好。人的自信是培养起来的。
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结果改日宣判。
吴副经理走过来，我向他走去，我伸出手与他握了，我说，我不是富人，但我一点不缺这1100元，是你们逼我来了。他说，我们又缺这点钱吗，你的交通费不就三百元吗！你别跟司机计较啊，你和司机计较什么啊！法官走过来，他对吴经理说，你们把钱赔了他不就完啦！副院长说，这不行，我们调解，保险公司不会给我们钱；你就判吧，反正不是我们的钱。法官说，你刚才说的要物价局来估价，没这事啊，我告诉你。我说，就是，当时保险公司是让我们到银监会去投诉的。
原告被告一起走出法院大门，他们俩在门口站了一会，好像没想好怎样回去。我很想送他们，犹豫一会，也不必如此客气。在车里，我对儿子说，让他们走了我们才走。
7月23日 星期一 晴
一早到龙华法院，昨天收到法院通知，让到法院取判决书，等了近四十天判决终于下来了。取了判决书，赶快看了判决结果，汽车修理费自然是6000元照赔的。交通费原来要的是打的费，共380元。判决认为可以坐公共汽车的，不必打的，按公车付，结果只判了38元。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法院都不支持，这是事先就知道的。事实上，在交警处作事故处理时，交警就说了，交通费都按公交车的标准处理，现在果真是这样。
过一会法官来了，我对他表示了感谢。他告诉我，有十五天的上诉期，后有十天的履行，过了这些天他们不执行判决，我才能申请执行。我已经是准备他们不履判决了。
8月14日 星期二 阴雨
老李电话告诉汽车公司不上诉，可以申请执行了。我说，他们自己不把钱送法院吗？老李说，那是不可能的事，还没见过有谁自己会把钱送来的。去执行，他们一定还会骂呢，都是那两句，我也不告诉你哪两句了，反正是不好听。下午到法院递交执行申请，立案窗口给了一张调查表，得让经手法官签字，表示可以执行了。找法官，不在，书记员很热情地接待了，说他会让法官填写好后给我打电话。
到老李办公室坐。老李说，在法律上，被判了赔款，有能力执行不执行的，是要被罚款的，不但要被罚款，而且可以拘留负责人。可是到目前为止，全国还没有因此而罚过一个人抓过一个人。我觉得惊讶，这样法庭的威严何在？老李说，主要是法院作为当事人，不能自己判刑，自己又去起诉他而自己执行，还得有人起诉。这个人最好是公安局，也规定过由公安局起诉。可是公安不肯管这个事。所以把我们弄得很狼狈。老李说，我们非常难的，我们的经费，人员任免全凭某些人，他们一个电话来，我们全乱了；还有一些人到办公室来，气势汹汹，要重判某个案子，你还不敢问他尊姓大名呢。作为我们个人可以不怕他们，作为法院和院长，不可能不怕他们。
8月14日 全天雨
到法院申请执行，填了表，转到原审法官处，让其认可已经审判已经生效。法官不在，书记员很热情，说留下法官签署了才通知我。
8月20日 晴
到法官处取回执行申请，交立案窗口。
资料写作者：崽崽，作家，现居海口。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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