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晓平
（图片来自网络）
小学二年级第二学期开学时，我们班换了一个班主任，据说是从镇上调过来的。20多岁的女老师，剪一头短发，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可能因为正值春天的缘故，第一天她给我们上语文课，就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树”字。然后说，树，木字旁，每年到了春天，它就会一寸一寸地往上长。你们现在的年龄，正如春天的小树，在慢慢成长。树字拆开来可以变成两个字，木和对，也能分成木、又、寸3个字。树木成长需要养分，人长大以后，需要知识，因此你们一定要认真读书。当时农村学校，老师讲课不用普通话，所以下课后，不少同学就用怪腔怪调的口气，学起了蒋老师带有明显城里口音的书面话。
水乡的春天姹紫嫣红，田野里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和紫云英花汪洋恣肆，一高一低成为整个春天乐章的主旋律。从河里汲一担水挑回家，到屋里一看，桶里面的水上，已漂浮了一层金黄色的细花粉。一天下午的劳动课，蒋老师带领全班学生和她的宝贝儿子，到田间去拔草劳动。挽起裤腿，脱掉鞋子，让泥浆从脚趾缝里钻上来，那种写意的触觉，到现在还留在我的感官深处。蒋老师不谙在滑溜溜的田塍上行走，即使拼命把两只脚弯成弓状，想用脚趾勾住泥土，但仍然避免不了时不时地前俯后仰，她张开的两条手臂，前后挥动，恰如在空气中游泳。不少女同学连忙跑过去，簇拥在她的周围，田野中一片欢声笑语。
可能因为蒋老师的阳光，我们班的同学都十分喜欢她上的语文课，对她布置的作业也做得特别用心。有一天，蒋老师给我们念了一段报纸，好像是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的，说是“一小撮”，当时也不懂，不过蒋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任务，
要我们写学校领导和老师的大字报。
蒋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必须完成的。咬着笔杆想来想去，怎么办呢？鬼使神差，蒋老师最熟悉，就写她吧。我写她到田间拔草上劳动课的时候，让学生捉蝌蚪给她儿子玩的事情。蒋老师教过我们，蝌蚪长大后会变成青蛙，而青蛙是益虫，能保护粮食。捉了青蛙不就是破坏庄稼吗？这样歪歪斜斜写了百多个字，贴到教室楼下的墙壁上，就飞奔回家了。
看到我两手乌黑，衣服上东一点西一点地粘满墨迹，母亲就责怪说，怎么两只手搞得象乌龟脚爪似地。我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我写蒋老师的大字报了，接着就把大字报的内容背了一遍。可还未等我得意，母亲就脸色骤变，厉声问道，哪只手写的？未等我回答，就抓起我的右手，从发髻里拔下缝衣服的小针，一边用针扎我手指一边喝问：你生病时是谁背你回来的？蒋老师对你这么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最后，母亲要我明天给蒋老师去认错。
第二天一早就是两节语文课，我低着头，都不敢抬眼看蒋老师。下课时，我在楼梯口追上蒋老师：蒋老师……我一阵嗫嚅。蒋老师抚一抚我的头，又为我拉了拉皱巴巴的衣领：你语文成绩很好！刚才你妈妈来，我还表扬了你呢。说完，蒋老师就托着作业本下楼去了。终于，我没有完成母亲嘱咐的任务。
光阴荏苒，倏忽已过了几十年。
母亲已经作故，蒋老师也已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圈，长大后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前些天农历七月半祭祀母亲，偶然回忆起了幼时的一些事情，刚巧教师节马上要到了，就写了这篇短文，算是了却先妣的一个遗愿吧。
对不起，蒋老师！
作者简介：朱晓平，男，1957年生，浙江省绍兴市人。供职粮食部门30余年。少时，做木作；及长，玩写作，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十数万字。代表作《一池热水暖人心》《绍兴品桥》《梅雨三题》《粮库三章》《妻子的粮食春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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