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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海外版】胡冬林:山林笔记(节选)


暮色渐沉,看长白山主峰渐渐陷入一层薄雾中,炊烟低低笼罩在河两岸居民区的屋顶,河边公路亮起的路灯由小黄亮转成明亮,天色缓慢由蓝转暗青。这时候总幻想自己在一座山居的小屋门前,听寂静山林中偶尔响起的树声、鸟声,听门前小河哗哗水声,看暮色中的山林和动物邻居归巢前的种种活动,这样在山林里度过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记下森林中的沉思、音响、四季变化、天阴雨晴、虫鸣鸟叫、小树成长、倒木腐去,种种种种。也许随着年事的增高(如60岁以后),我会写一种宁静的散文,静悄悄润物细无声……

——摘自2009年12月9日《山林笔记》


2009年


12月1日


清晨六点起床,一只双翅镰刀状的燕隼在阳台上方半米处划过,晨雾中长白山主峰隐约可见。有河乌、麝鼠、绿头鸭做邻居,心情振奋。给朋友们发一堆短信,大家都体会到美了,有反应过度的,由于在大城市太久,还有的因此意识到大城市的污浊,还有的干脆要一间房子搬来住,有几个人也都嚷着要来。


晨曦的粉橙光辉入窗,今天是个大晴天,决定去小道散步,入蛇谷从三合水电站出来。

早饭后出发,看见河乌,还有一只疑似小䴙䴘的鸟,潜水跟我捉迷藏,我边绕渠巡看边等它再次现身。小家伙露大半个头看了一眼,吸口气又扎入水中。水极清澈,约一人深,应该能看到它。于是我便没完没了地在附近转,终于看见它在水底游动,看上去像一只麝鼠。游几下便贴到水中石壁下趴伏不动,像一堆水草。褐色带点麻花纹的羽色在水底墨绿色中发黑,要不是盯住它,恐怕极难辨认。我一点儿不敢移开眼睛,怕一旦移开就找不着了。果然,我离开一小会儿去看一溜间距足有一米三四的大足迹,怀疑是马鹿。再回去找它时,眼睛累酸了也没有找见。偶尔一回头,不知何时它已过桥,在我背后20米开外仰着脖子从容游动,似在嘲笑我……不忍再打扰它上午的觅食时段,正常情况下它这会儿应该到处捞石蚕蛾幼虫吃。我这一搅和,怕它只吃了个六分饱,心里老大不忍。人有时真自私,连我都这么不自觉犯错。



想起2007年冬跟花尾榛鸡捉迷藏,这俩小家伙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时还没想好怎么描写,花尾榛鸡已足够写一篇了,而且将十分好看。对了,可以把这番经历加到河乌或中华秋沙鸭两篇中的一篇。想想,还是放后者当中好些,“河乌小黑孩”可单写一篇,把长尾粉红雀冬天洗澡加进去。


老天爷,可写的东西真多啊,恨不能不写长文,专门写短文,写得快,一天就可写一篇,那成就感该多强烈!保证一天活得乐颠颠的。


沿白龙电站水渠又走一段路,雪有硬壳,太难行,有新旧两人走的脚窝,这两个人可能去山上撵兔子。大量的松鼠、野鸡足迹,有一行像大马鹿或大猪,后者的可能性大。空气极鲜爽清凉,太阳照得后背暖洋洋,穿多了,鞋也重,只好下岔路奔直升机场走回来。前方去写字台的梁棱子可能没法走,怕掉河里去。


12月3日


午饭后觉得不应该躺下,于是上山,路不滑雪亦不深,走老路直至白龙水电站蓄水口,没看到那只䴙䴘,只看见一只短尾巴的豆蜡子。久走长路又有雪,再加上都是坡路,去时走出一身汗,到黄雀地感觉很累,回来找到感觉,步履轻松许多。在铁桥下的水面隐约看见有小小的灰色鸟影走动,走近去,一只河乌赫然入目,随后见灰鹡鸰一只,鹬两只,其中一只鹬长久地停在那里用长嘴巴啄食。第一次动了用长焦拍东西的想法,兜个圈子过去,它先觉察到了,马上隐身在一块与自己体色相近的石头后面。两者的色泽、形态浑然一体,用望远镜也看不出来。又逼近些,它动了,长嘴巴像拐杖似的伸出来,机警地侧目望我,然后起飞到不远处的河边落下,先前已有一只胆小的先起飞。跟它到第二个落脚点,这小家伙有意识地以后背示人,装成一块石头。可是它的长嘴巴暴露了真身,马上抓拍了几张照片。它觉出不妥,又一展翅飞到对岸的一堆石头中间。这一回我望向了别处,再回头用望远镜找它,无论如何也找不见。至于河乌,已在潜水区踩着小碎步一溜烟跑远。这小家伙又黑又肥,且十分机警。照理说,以往看见的河乌在这么远的距离,都泰然自若,可它不同,前几天看见在水面边飞边叫往木桥那儿去的就是它。今天还特意找了找那只麝鼠,小家伙没现身,估计白天很多人在它的领地附近干活儿惊吓到它了。


山上那条路的新雪上没有松鼠的脚印,它们在躲雪,也许凭借它们预测天气的本领知道还会下雪的,所以不出巢寻食,只在家吃储备粮。只看到一对活跃的小黄鼬的足迹,或是小野猫,跑来跑去不老老实实循着车辙沟印走,其中一只尤为调皮,东试试西探探,然后再回来,它可能是个去年出生的半大崽,玩心重,不断地试探找新奇的玩意儿,又被妈妈不断地唤回,小家伙好奇心强,亦能跑能跳,像我小时候不安分的模样。



总幻想,如若留下足迹链的小兽跑过时我在场多好呀!


就这么一段一段的小细节,可凑成一篇雪地上的足迹故事。还看见一串新鲜的大公鸡爪印,蹚着雪走,走到土崖畔断头,雪中遗下翅膀扇动时翼尖刮擦痕迹。它飞起来到对面去,那凹下去的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平整的地基坪雪白一片,无任何动物足迹,原来这只大公野鸡从这头一口气飞到另一头。


怎么也没想到灰鹡鸰和鹬竟然都没走,而且前者吃得又圆又胖,还在浅水区撒着欢地洗澡,它洗澡和长尾雀洗澡不一样,它把头往前面的水里扎,长尾雀是涮。那年春天在公园看见的蓝胁红尾鸲是卧在积雪中滚动拍打溅起一片湿雪。以后要再仔细观察和打听鸟类洗澡的事,还有獾如何洗澡,或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潜伏下来看看獾的生活,这哥们儿老机警了,不太好观察呢。


新搬的住处就是上山太方便了,出门一拐就直奔山上,春天将十分惬意。


每当上山归来,哪怕只有两个小时,笔记就记这么大一篇。


12月4日


河乌拿冬天当夏天过。16时气温下降时,在河边见到四只,其中两只是年轻的一对儿。精力极其充沛,“架架架”地边叫边在空中和水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快速追逐嬉闹,两个十足的撒欢作乐的小顽童。我个人特别喜欢这种鸟,寒冬里大部分候鸟已迁走,留鸟们也只在天暖时叫闹,只有它们,不论天冷天热、天阴天晴都毫不在意地飞翔、鸣叫,勇气十足且抗寒能力极强,即使在远东极寒季节也如此。而且它们的歌鸣也是冬日最冷时唯一的鸟歌,婉转回旋,如两只用质地极佳的软玉精心打磨的圆玉球彼此捻转轻碰摩擦产生的乐音。记得前年冬天在白河水渠边看到的那个圆凹进去的木墩壳,它选择那里当它的歌台,那里拢音且共鸣效果好,于是它便选择在那个天然的开放式共鸣音箱中演唱极其动听的低音长歌……



又见那两只鹬,在灰暗的天气中,它们试图利用羽色潜伏不动,直到我走到与它们平行位置相距仅七八米时才实在挺不住了忽然起飞。那只灰鹡鸰也在,不过今天没有戏水,而是轻轻鸣叫数声,含羞似的发出剪刀轻叩之音……看来这个多雪的冬天有它们相伴,我不会寂寞。明天有大雪和暴雪预警,这里可能下暴雪,待雪化路干得五天。林蛙秋天不入河冬眠已预报今冬雪多,它们在落叶层下的树根缝、石罅间和土洞里入眠,上有厚雪覆盖上一层疏松透气的松软棉被,而且山上冻土至今只浅浅的不到两寸厚的一层,它们应该睡得十分舒适,或许比我的冷屋子还好得多。而我也只能挺下去,至少比前年12月在三江源旅店租的冷库强一些。


12月6日


清早被一阵热烈的雀噪惊醒,昨日也如此,忽然想去看鹬早上的生活,于是立马动身。真好呀,两只都在!还有那只灰鹡鸰,依旧与以往一样,肉眼根本无法看见它们,即使在脚下五米处。只有用望远镜一格一格搜索,或者等它先动,幸好这种涉禽不甚畏人。见它俩又回来,下决心爬过去,于是匍匐前进,靠近些,拍到了一堆片子,手已经冻得无法按快门才回家。着急打开看,可惜拨到运动挡了,凡是动的东西都虚了。有一刻,一对鹬凑在一起是个极好的画面,可惜太远。还有一刻灰鹡鸰过来,与它一起俯仰啄食,拍到了,但仍旧是虚的,太可惜。下午终于又看见这一对在一起,又爬过去,可人家也随着我的爬行不断小步快行,终于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处停下来觅食,我这才爬过去。有点逆光,但还是拍了几张较清晰的片子。奇怪,冬天那么冷的天,那么冰的水,它们却总在水里“鹐鹐鹐鹐”,到底在鹐什么呢?那么急切那么持久。还有那只孤零零的灰鹡鸰,被明亮的午后阳光涂上一层橙色,它时而凑到鹬身边,时而单独觅食。冬天对它来说太难过了,哪像春天和初夏那两茬蜉蝣大群出来时,它们往往衔了满嘴的小虫,而且在河面耍杂技似的上下翻飞,蝴蝶似的飞快扇翅。今天,也许过于孤独了,它竟然独自起舞,耍出初夏那一套翻飞的把戏,旋舞两圈。可能由于天冷,它的舞姿远比初夏时慢和僵硬,但意思出来了,表达快乐心情。鹬渐渐地习惯了我的存在,并与我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大约25米。后来我站起来,25米外的那只仍从容取食,而喜欢到处乱跑的那只距我12米左右的则飞开了。



早晨真冷,冻得两手像猫咬一般。200的镜头太小,拍不清楚,看来非得买个400的镜头不可了,以后再买新机器也可以套用。


晚上和彦子吃饭,请教一对黄鼬脚印,原来成对的黄鼬其中到处乱跑的那只是公的,吃饱了跑着玩;规规矩矩走一条线的那个是母的。彦子曾经一次在一棵树上打下五个。发情期它们聚在树上,又大又胖,不会跳树。

老杨头说,过去大峡谷见九只黄喉貂(青鼬)在一棵树上发情交配,不顾有许多人围观。它们发情上树是个怪事,也许母鼬在大树上做了臭腺标记?估计发情期气味同以往的不一样,吸引多只公鼬前来,反正这是一个故事。

…………


(节选自2018年第7期《散文海外版》,原载2018年第4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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