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粽子的时光

打从记事起，我就特别讨厌吃粽子。可是端午节的粽子我又是必吃不可的，因为那时的端午节都是和母亲一起过的，为了让我能吃上一口舒心的粽子，母亲包粽子的食材全部都是按我喜欢的样子精心准备的。

　　我特别怀念那些和母亲一起包粽子的时光，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所有的过往都紧紧地串连了起来。

　　那段时光下的小渔村在记忆里显得特别温馨。每年端午前夕，我们家门口的那片椰子树林底下就开始聚集起了包粽子的人们。桂婶家的，梅婆家的，三婶家的，四姨家的……一棵椰子树下架起一张桌子，各家长辈准备各家的食材，家里女孩子多的帮手就多，女孩子少的就请邻居帮忙。椰子树与椰子树之间的间隔并不远，每家每户间的距离也特别近，很多孩子常常是帮母亲包着包着粽子突然就跑去别人家去帮忙了。我们和桂婶、梅婆家的外出人口多，每年端午节都得包上一百多个粽子，所以母亲总会把包粽子的时间放在周末。

　　包粽子的那天，天还没亮，母亲就到集市上挑瘦肉了，芭蕉叶是提前几天准备好的，虾米也是提前几天准备好的，只有糯米是从集市回来后才翻炒出锅的。家里如果鸡蛋多，母亲就会让祖母帮忙滤出蛋黄。而母亲则负责把佐料加进切好的瘦肉里调好味，我只需要帮母亲准备好包粽子用的白线和红线就好了。

　　万事俱备之后，等我们把装备搬到椰子树底下的时候，好几家都开工好一会了。包粽子最好玩的就是可以用芭蕉叶把粽子捆成美妙的三角形，最难的是如何用线把粽子紧紧绑实，最幸福的是可以在四邻八舍的谈天说笑中欣赏一个又一个已经包好的娇小玲珑的粽子。我们家的粽子有一半的馅儿是纯瘦肉的，一半是肥瘦肉都有的，母亲吩咐我用红线和白线分门别类绑好，如果加蛋和香肠的话就用芭蕉叶做特殊记号。等粽子煮熟之后，大家就可以根据线的颜色和记号挑出自己喜欢的口味。现在细细想来，才发现我的好多习惯都是从母亲身上耳濡目染来的，它们不知不觉浸入了灵魂的深处，就像是母亲为我做下的特殊的记号。

　　自家的粽子包完了就会跑去别人家帮忙，每次她们都笑我们家包的粽子太小，母亲就会笑着解释说我们家孩子的胃口不大怕油腻，其实我知道她的眼里溢出的全是满满的宠溺。等所有人把粽子包好后，大家就各自回各家的厨房煮粽子了。记忆中煮粽子的时间特别特别长，长到火候调好之后大家全都会聚到椰子树底下聊天。三四个小时后东家开始试锅，东家试完西家试，粽子也从半生不熟试到全熟。粽子一起锅，大家又会挑出一两个给别家试试味道，结果一来二去，家里二十几个粽子又换成别人家的了。

　　父亲是最爱试锅的人，每次粽子一煮熟，父亲都得试个六七个才罢休。村子里的人都笑话父亲太能吃，其实是母亲把粽子包得太小了。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是多么希望能再看到父亲开心地试吃粽子的样子啊！现在的我们就算把粽子拆好放在父亲面前，他也是绝不敢再吃了。

　　为了让粽子的保质期更久一点，当天晚上母亲会把所有的粽子放在灶膛里烘干。夜里我会陪着母亲把粽子从灶膛里取出，一个一个地摆放在竹匾里。整个端午期间，我都可以尽情享受着母亲为我们所特制的美味的粽子，剖开粽叶，轻咬一口就能咬到入味的瘦肉和虾米，馅儿的分量永远比糯米还要重几许，唇齿之间永远都弥漫着那迷人的粽香。

　　结婚之后的端午节我就再也吃不上粽子了，一是夫家人基本上是不包粽子的，二是买来的粽子永远没有了母亲煮的粽子的味道，要么是没有瘦肉，要么是没有烘干，吃上一口就可以腻上好几天。慢慢的，我又回到了再也不愿意吃粽子的时候了。

　　我是多么怀念那些陪在母亲身边的充满了仪式感的过往，每一个日子都会被她细心地经营，让你觉得细水流长的生活里全是美好的期盼。就像现在，又到了粽叶飘香的季节，又想起了母亲煮的粽子的味道，我忍不住又想给她打电话了，我想说，妈，回老家吧，回来我们一起包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