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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兄 | 我的师范,我的高邮

记忆中的高邮是怎样的呢?

三十八年前我第一次踏上高邮的土地。长途车站在高邮城西北角,一条煤渣路通向市区。街道两旁一律种法国梧桐,两三米处横抹了树冠,令新出的枝丫横向生长,如蓬如盖。初入城市的我,对此,煞是感到新奇。去市区的煤渣路是自西向东的,行至南北通衢,右转弯向南,至中市口,然后向南或向东走一段,都可以找到通向高邮师范的小巷。

我在这条路线上来来去去了三年,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第一次是跟着父亲来报道。学校的南大门面向一个巷子。白木的大门,一边是校办厂,一边是二层小楼,我们后来的音乐教室就在二楼。浴室和茶水间是一所平房建筑,紧挨着音乐楼。在此可以看到礼堂前面的两棵银杏蓬勃的树冠。正对大门的大路是中部隆起的砖路,砖是竖着砌的,看上去甚是密集。路旁植水杉,高大,笔直,塔形的树冠一点一点地把目光向上牵引。羽状复叶的尖端浅浅的绿色,嫩得像是要滴下来。我是第一次认识水杉,也是第一次认识梧桐。在高邮的三年读书生活,就映在这两种树的背景中。

其实还有一种树,苦楝树。它们栽在宿舍前面,结很大很大的黄果子,有鹌鹑蛋大小,几乎是我家乡苦楝树果的两三倍。我把这些都写在日记里或家书里了。那是多么新奇的体验啊。


对校园环境熟悉了,就发现通向小卖部的路边有一个园子,园子里长满了果树,大多叫不出名,或者有石榴树和香橼树吧。那所园子,草木蓊郁,让我们又向往又害怕。园子对面是教职工宿舍,我曾经几次走进其中一所院子,我们班主任程老师的家在这里。程老师的女儿露露还在上幼儿园,我见过她用粉笔在客厅地上画画,程老师也在课堂分享过女儿的童言稚语。露露理应是我们师范生活的一部分。

那时还没有双休日,周六下午才放假。日历上周六的颜色是绿的,周日是红的,都是让人生发喜悦的颜色。倒不是学习日有多苦,我们的学习实际上轻松得很。课外书籍的阅读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学习时光。虽然有时候在生物课、历史课、地理课上读小说,在数学课上为某个未成型的小说走神,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难免深感惭愧,可是,那样度过的三年仍然是收获丰饶的三年。

除了寒暑假,每天的生活都是从起床号开始的。在熹微的晓色里,我们冲向洗脸池,一排水龙头下,脸盆碰撞水池声,漱口刷牙声,都淹没在哗哗的水声里。梳洗完毕,便得得得地穿过男生宿舍楼中间的过道,奔向操场。


早操的音乐响起来,普师班160名学生在全校六七百名学生中,还像一群孩子。我班最小的同学,十四岁还不到。大家展臂,扩胸,踢腿……没有领导讲话,我们就以音乐停止为结束,然后纷纷奔向教室。灯光雪亮的教室掩映在高大水杉的阴影里。天还未完全放光,水杉的绿,压着夜的灰黑。来到教室开始晨读,有时不经意会想起远在百里之外的老家,目光不经意会飘向苹果绿的窗外——这是我的发现,由灯光中看窗外的天空,竟是苹果绿的——会觉得小小的满足。仿佛那时的天空相比更早的从前,是另一片天空了,无形中我已挣脱了命运的某种束缚。

读的内容很庞杂,我多数时候读散文,读诗歌。很沉溺于民国时期郁达夫、庐隐之类的伤感,很

振奋于纪宇的《风流歌》。一教室的人都在读书,而不全为考试,这是八十年代初特有的风景。


早读课下,太阳光擦着水杉树冠照下来,水杉一半亮,一半暗。走过水杉,是教室和图书楼之间的砖道,两旁栽着女贞、榆叶梅和树篱。图书楼前有合抱的古银杏,让人对时间的留存油然而生敬意。我和学琴、应芬曾经分别与之合影。照片上大大的银杏只留存一截树干,我们的身影仍是小小的。这足够表明,我、我们与这所学校的关系:学校是根深叶茂的大树,我们是偶然拜访她的客人。

饭堂很大,一律方形大桌,没有配套的凳子。同学们每八个人围成一桌,站着用餐,多年以后,这也是一道风景。男女混搭吃饭,大家都锦心绣口,不好意思多吃菜,男生呼啦呼啦把米饭扒完,便去洗饭钵。饭是盛在木桶里,从食堂端来的,那段马脊梁一样的砖路不算很短,没有一把力气,一口气端不过来。我们每两人一组值日,轮流端饭桶。我和顺英一组。最怕的是粥桶。一桶粥比一桶饭重多了。我们一人抓一只把手抬。那个把手也不是易抓握的半环之类的把手,而是一截钉在桶壁上的耳朵状的木头。不知是第几次抬粥桶了,反正记得马脊梁路上铺着白霜,我穿着胶底布鞋,抬到中途,脚下一滑,人桶俱倒。白花花的热粥倾倒在路面上……后来食堂赏了我们大半桶粥,代为充饥。我深感羞惭。再后来,值日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也没开过会,也没男生责怪或安慰过我们,反正是轮到我俩值日,饭桶早就上桌了。我们站着吃饭,依然没有男生和我们搭话,眼神都不往我们身上落。这样,一直到毕业。他们没表示对我们的关注,我们也没表达过感谢。在我们眼里男生都那么傲,实在不好接近。


体育课的时候,食堂还充当教室,我们在那里学过国标舞。刘方娅老师高个子,形似型男,酷得很,线条很硬,舞蹈动作却似水柔软。

食堂有一间老师就餐的地方,我们没有进去过。冬天下晚自习,又冷又饿,我们在窗口排队买五分钱一只的包子或五分钱一碗的面条。滋味都好得很。我觉得我以后都没吃过那么美的夜宵,常常怀念,屡屡提起。常常怀念的还有周五的晚餐。其余的日子,早餐都是白粥配小菜,只有周五会吃上米饭或者面条。米饭配菜汤,没有小菜,一样吃得很香。一直不明白,不过是菜汤而已啊,怎么会留下那么美好的记忆?至今写来,还舌下生津。面条不用说了,洋葱肉丝做的浇头,香香地盖在面条上,看着就很有食欲,不用说闻着了。至今还记得那种饥肠辘辘和一饱口福的满足。

周末是我们远足的时候,东到奎楼以南,西到西湖正在造桥的地方。奎楼不远,可以赶回来吃饭,去西湖则要带好馒头之类零食,预备在那玩一整天。去西湖要从南门上运河堤,过渡船,指点荒岛上的塔——后来知道那是镇国寺塔,是唐代的遗物——走下运河西堤,穿过芦苇丛,向水域宽广处愈行愈远。远处的帆和船好像行在天上。水面的简单和寂寥,屏蔽了陆地的繁杂和喧嚣,呈现出无限的辽阔,在此环境下,人很容易生出顿悟。仿佛走那么远,放弃学校的午餐,只为体验自然之大和己身之小,只为放逐市声而只听水流汩汩。


喜欢探幽的不止我们。无论是去奎楼还是去西湖,都有可能邂逅陌生青年,他们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相跟着,我们心怀忐忑地一次次回头张望,有一两次听他们传过话来,说“你们有圆珠笔丢了”,我们就加快脚步走,直到摆脱他们的影子。我们去西湖其实也不完全是玩,往往会带一两本书,带纸笔,记下瞬时的感受。最恐怖的一次经历,发生在奎楼。那时奎楼还未修缮,它的底部是洞开的,像窑洞。我们小心地拨开高草往洞口走,怕踩着大蛇,提心吊胆。洞里却早有人占据着!依我们当时的感觉判断,他们几近于流氓了。于是,未等人家发现我们,我们已经落荒而逃。至于何为流氓,凭什么断定人家流氓,却不会细想。

菜花开的时候我们衣襟上沾着菜花粉,芦苇白的时候,我们手里攥着芦花。秋日绚丽,我们的书里夹满了彩色的树叶、花瓣。不宜出行的只有冬天。我们躲在宿舍里,用焦面的香烘暖自己的生活。


后来教学楼建成了,实验大楼也建成了,假山喷泉也有了。校园里出现了很多花坛花池,走道边也摆放着盆景。我认识了一串红,虞美人,角堇,石蜡红等好多花。有一年操场上大雪深达一尺多,我坚持了几个月的晨跑中断了。雪飘到二楼未封的阳台上,我们团起雪球打雪仗。一些男生嫌这点雪不够意思,拿起做值日的水桶到楼下取雪,结果教室里也飞起了雪球。太阳出来,金色的阳光照在白雪上微露粉色,也照得阳台上的化开的雪水像一面镜子。我和学琴都俯瞰地面镜子中自己的脸,自黑着谁脸大。格格的笑声犹在耳边。几年前看到学琴,我对她说:“怎么时间没给你留一点印痕?你还像当年一样!”学琴人好,老得也慢。这是好人好报。

秋天,一堂独特的地理课,老师把我们带到实验楼楼顶。楼是四层还是五层不记得了,只记得登上楼顶可以俯瞰高邮城。城里鳞次栉比的屋顶呈现在我们的脚下。类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样的感受油然而生。然而老师带我们登上楼顶不是让我们登高揽胜、抒发豪情,是为传授知识来的。老师说,每年的九月二十一日晚,银河几乎在头顶正上方,牵牛星和织女星最大最亮,分别在银河两侧。我的有限的一点天文知识是这堂楼顶地理课赠给我的。


这时,学校的大门已经东开了,铝合金门与同样金色质地的灯杆相映,展现出高邮师范迈入新时代的神采。木门时代,在我跨入校园不久就结束了。大门旁传达室外面常常立着一块黑板,写着有书信包裹待取的同学姓名班级,我常常去看,盼望着在黑板上发现自己的名字。那时给我写信的是爸爸,有时妹妹、弟弟也写信,他们的信装在一个信封里。读信、复信是晚自习时偷偷干的事。常常会莫名其妙泪光赢目。明明在学校的生活比在家里幸福,可为什么读到父亲的“国兄吾儿”后就盼着放假呢?

传达室里,有时是一位阿姨,有时是一位老者。同学中出校门多的,回来讲述她们的冒险经历,为了衬托,会把他们形容得很严厉,我却一次也没看过他们的严厉样。星期天除了天气因素外,照例我们是要出校门的,无论是从边门进,还是大门,都没有被他们为难过。


新华书店,百货公司,秦邮饭店,人民公园,人民剧院是我记得的几处地标。百货公司在中市口十字路口的最好的位置。有一家卖苹果的摊贩常年在那里支一个摊卖苹果,冬天也能闻到苹果香味,我怀疑那种苹果是极好的,却一次也没尝过。我每学期从父亲手里接十元钱,做数月的零花钱。买针线的两分钱小账都登记在案,当然没有买苹果的钱。但我真的记得苹果摊上持续袭鼻的苹果之香。巷子里的水发米糕我尝过,上面镶嵌着红红绿绿的萝卜丝、葡萄干、果肉粒儿,入口绵柔香甜。我和顺英、文花、秀芳等人多次走过这条小巷,被冬天的红心萝卜,夏秋的水瓜香梨吸引又疏离。

秦邮饭店,据舍友秀芳说,名气很大,她甚至知道它的招牌菜,只是我现在记不得了,我在那里吃过七分钱一碗的阳春面。味道和同学友谊都深深地刻在岁月之河里。

每年春学季开学之际,元宵灯节期间,百货公司和秦邮饭店之间的大街,人流如织。梧桐树上张灯结彩,一个个彩灯上挂着彩纸,上写着灯谜,向所有抬头仰望的行人索要答案。那一天,这条街注定成为人和灯的海洋,流淌着欢乐。在这里,我留下了多少快乐的记忆啊。

穿过这条大街,我们排队去剧院看戏看歌舞看电影。《三十九级台阶》看得朦朦胧胧,《药》看得泪水滂沱……在这里艺术和人生亲密地交织着。每次出剧院,都有一霎不辨南北,因为灵魂还未归位。那样的感觉是美妙的。踩着灯光月光裁出的法国梧桐树影,品着陌生化过的环境,一种超出平常生活的感觉盈满心间。即使是那时,我们也已经有了对庸常的反叛。


新华书店也是去得较多的地方之一,路上会经过一些地面设点的书摊,记得买过过期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辽宁青年》。新华书店的招牌做得很大,老远就看见那四个大字,那时我以为这里是文明最集中的地方了。我主要逛文学柜台。文学中又以外国文学为主。一本还不属于自己的书,捧在手里的感觉是很奇异的,仿佛那些文字有声音,有色彩,有意志,讨着你喜欢,吸引得你不舍得放手。因为囊中羞涩,总是比较着价格,那些书放下又拿上,拿上又放下,最终只能择其善者而买之。周日下午捧着一摞书进校园,是那时候学校的一道风景。

高邮人民公园,是我人生中走进的第一个公园,从南门进去,北门出来,逛了菊花展,走了曲桥,参观了玻璃花房,觉得处处奇妙。水边垂柳也是印象中深刻的事物之一。在那样的晚秋,它们还那样翠绿可喜,茂密深邃,尤其长长的柳丝直达水面,我到现在还记得它们留给我的喜悦和惆怅。在那个秋日,我还尝到了公园的美食。北门附近有卖馄饨的店,环境很是高雅,两毛五一碗的馄饨,是师范三年中最奢侈的享受。我后来像是再没吃过那么美的馄饨了。同学春玲和应粉两人特别要好,她们一起逛街,据说两人一起,一个下午吃了一袋苹果,有好几斤。我想,这样偶尔的放肆也一定深深留在她们心里。


文游台呢?哦,我们花了一个下午去拜访文游台。记得是初夏,蚕豆收获了,沿途有人家把蚕豆铺在马路上晒。随着文游台的接近,农村风光渐渐展现在我们眼前。文游台确乎是高台,高高地耸立在视野里。四面是杂草与杂树,荒凉处,让人产生与陈子昂类似的悲凉。欣赏室内的石刻文字,对应一个个青史留名的名字,崇敬之情唤起在我们心里。去是集体行动,回去却是各行其是。我和顺英一面走走谈谈,不觉走错了路,沿着一条河边公路直向东了,那是去兴化泰州的方向。急切切地找到走岔道的地方,问了人,才找到归途。暮色四合,匆匆地往学校赶。沿途景物越来越熟悉,一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到得学校,早已经错过晚餐时间,所幸同学帮我们把饭菜打好了带进了宿舍。

对文游台的记忆与夏日风光、与那条让我们走错路的河、与那晚错过又复得的晚餐,永远地连在了一起。

没有冒险就没有故事。年轻时又路痴又花心,多年以后却成了记忆中的味精,它们使参观文游台这项集体活动,烙上了个体的色彩。这是我的文游台故事。


镇国寺塔呢?当初它就是一个塔,孤零零地待在河心岛上。我这样说,不是说塔自古以来就是孤零零的。镇国寺原来的规模其实比现在复建的还要大。这是我后来了解的。1981年,我们为了写一篇叫《运河秋色》的作文,老师特地放了我们半天假,游览运河风光。我们几个好奇心重的女生上了岛,却忘了看渡船。等到我们发现渡船工人已经下班了时,天已经快黑了。“过河啊~”“过河啊~”回答我们呼喊的只有越来越凉的晚风。那时没有手机,我们在岛上的情况没法通知他人。只有带着越来越浓重的哭音求助。后来还是过了河,回了学校,在灯火通明的学校里吃我们迟到的晚餐,很快又幸福起来,白天的经历成了逗人发笑的谈资。

运河的渡船是柴油机发动的机帆船,颇为正规。外有护栏,内有座位,俨然四壁开放的轮船。船上从河西上来的船客像是汪曾祺笔下的人物一样,挑着扁扁的箩筐,箩筐里是些藕莲蓬菱角等水生物,在我看来很有异乡情调。在运河上,特别喜欢看云看水听风。看云看水,心要特别地静,一边说话一边看,看不出趣味。我就觉得水和云是被很多人很多人看过的,观者都同水云一样过去了,又没有彻底过去。比如写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王维,比如写出“还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的李白,他们消失在历史的天空,又没有完全消失,因为他们思想的一部分还被我们保存着。


我喜欢听风,在运河堤上听,在水上听,在浅水处听。正向面对风,风呼呼啦啦往两耳灌,前赴后继,令你来不及想什么,耳中只有风声。那一刻会感觉一种生命本身的凝重。风没有确切的来处,也没有确切去处,一如生命某个阶段之茫然。若问我自己哪一刻由儿童变为青年?应该是突然静下来,喜欢听风观云看水的时候吧。那好像就是上师范之后啊。

我所在的宿舍是210,刚入学那会常常走错,跨出两步,觉得床位风景不对,迎面也是陌生的面孔,脸红,耳热,急切切回身……年轻时多怕做错事啊,仿佛一旦做错,全世界目光都在注视你。嗯,那就是成长,那就是青涩。愈来愈不会做错事的年纪,居然会怀念那段莽撞的岁月。

我还去过高邮中学,高邮人民医院,跟学琴去过一个普通的院落,那是她亲戚家。记得高邮中学的腊梅花香,记得高邮人医的面筋炒慈姑片,记得学琴带给我穿的紫色套头衫。在人医,我们送患了急性痢疾的顺英挂盐水。那次顺英病得都虚脱了,是汤文明等几个男生借了板车轮流拖到医院的。


体育场,每当大型运动会时,我们会排队去。我是啦啦队员兼通讯记者。我记得我看着我认识的同学在跑道上奔跑,不管是不是我班的,看着他们吃力,我也吃力,看着他们着急我也着急,就像《城南旧事》里看骆驼吃草的英子一样。我在跑道外奔跑着,呼喊着,这种支持被对方接收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就是那样傻傻地喊着“加油,加油!”有一大帮和我一样傻傻的为运动员鼓与呼的同学,不善运动却热爱运动。那样的傻,也是不可重复的珍宝。

张海迪忽然走进了我们的生活。让我们感动的不是她的残疾,而是她的美丽。是的,她的美丽。在我们心里,她跟陈冲、刘晓庆、潘虹一样美,甚至还要美。也是在那时,我更坚定地热爱读书了。连张海迪都可以成功,我有什么可自卑可退缩的呢?这时,班级里有各种兴趣小组。我的上铺春玲同学,我的邻铺海峰同学,自己九琴同学,一直在自学外语,她们不满足于中等师范的学历,计划着毕业以后的事情。有人鼓捣印章篆刻,有人钻研无线电和摄影,有人偷偷地写剧本。我们风华正茂的年月啊。


盛夏的闷热是难以抵挡的。遭遇寒冷,可以一件一件加衣来抵御。热,则让人无可奈何。宿舍只有一个电扇,有一天还停电了。实在没法躺床上,女生们便来到了教室,把课桌拖到阳台上,拼起来当床。我们数着星星,把那个燏热的盛夏之夜度过了。

女生宿舍面前便是临街人家的后墙,我们听得见人家的家长里短,闻得见饭菜香,那是市井文明的一角。校长朱延庆住在前排西南拐角处,有边门通向校园。但我一次也没见朱校长由此出入过,也没见他家任何一位大人进出。我意思是,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朱雨,朱校长女儿。她有着和朱校长一样好看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她跟我们年龄相仿,在一墙之隔的红旗中学高中部读书。她是一个活泼的人。


朱校长是有学问的人。我逛路边摊时,书摊老板问我,朱延庆是你们校长吧?他学问很大啊!后来我知道他是研究苏北里下河方言的,我读过他写的小品文,学问和故事结合得很好,他是一个接地气的学问家。

今年是2019年,距我来到这座城市时已经过去38年。一切都变了。既没找到中市口,又没捕捉到南门街的印象,校园内部早已彻底换血,只有主枝被砍斫过的古银杏有一两棵还活着,大家补充着它们身后还有什么什么,众说纷纭,不能凑成一幅完整的记忆。运河塔还在,据说奎楼还在,文游台是大放光彩了。但是我记忆里血肉丰满的高邮,不在这座新城里。这是今年台风肆掠期间走访高邮的心得。


我的高邮,只有我记得,我们记得。如果不写下来,也许会越来越走样吧?

所幸见到了几位恩师:程军老师及夫人戴老师,张老师,王扣宝老师,李洁老师,陈景国老师。他们在高邮生活的时间长,经历的事情多,一定保存着更丰富的高邮的细节。他们奋斗的经历本来也是高邮历史的一部分。我做他们学生时,他们都还年轻,而当我自觉老了时,他们仍然精神矍铄。“革命人永远年轻”,用当下的思想解释这句话,应当是,性格即命运。进取的人永不颓丧。

高邮,它的深厚文化底蕴,它的捕捉时代新风的能力,也许是高邮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直没被忘怀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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