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钱

母亲那次捡了一卷钱。就是不同面值的纸钞，由大到小叠在一起，再卷起来好方便装进口袋里。这卷钱很可能是从谁的裤兜里掉出来的。那个人的口袋可能有点浅有点滑，再加上走路时裤兜与大腿不断摩擦，机缘巧合就把这卷钱给拱出来了。这卷钱，可能有几十块吧。听起来也不多，但在二十多年前，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一个小数目。

母亲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我都还记得，是她告诉我的，就是在离我家那条胡同很近的另一条胡同的尽头。那个地方住着一个老头儿，他家院子没墙头，院里种了许多蔬菜，有开紫花的扁豆。母亲是在他家门口附近捡到的。但是母亲并没有去问那个老头儿。被母亲捡到的钱，在母亲看来是该她捡到的，是老天开了眼，要救济我们家。这捡来的钱也补贴了我们家的一些家用。

我也渴望捡到钱。在童年的一段时间里，这算是我最大的渴望。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做梦都梦到捡钱。然而我在现实世界中一直捡不到钱。妹妹捡到钱了，母亲捡到一卷钱，就我捡不到钱。都是在我们这个村里捡到的，都是村里的人掉的。是我眼神不如他们，这么说我是不认的。是我运气不如他们。但是同为一家人，运气不会差多少吧。

有时候我会更加渴望捡到钱。像饿了许久许久的狼渴望遇到猎物。尤其是赶集的那天。我们那里，每逢阴历四与九，在乡里有集市。集市可热闹，整条街上人摩肩接踵，两边都是小摊小贩。没有比赶集更有意思的。但与此同时，如果身无分文，似乎就没赶集的名分，赶集也就只有眼馋与羡慕了。

我记得，在赶集那天，我一大早起来，跑出去，来到村人闲聊时习惯坐着的地方。我是想捡到钱。今天就是集了，我最好能捡到钱。可能老天觉得我可怜，那次我真的捡到了钱。是一角钱。一张一角的纸钞因为沾了清晨的潮气软趴趴地贴在地面上。但别管怎样，它终究是钱。我终于捡到钱了。我拿着这一角钱高高兴兴去赶了集。

在城市里工作的第一年，我捡过钱。我当时工作的地方距离住的地方，步行二十分钟。有一次下班回住处，我刚经过了一座天桥，走在石板路上，突然看到地上有钱。我四下里看看，附近没人，只有我自己，我把钱捡起来，数了数有三百多块。我很惊慌，但还是把钱装进兜里。当时工资很低，除去交房租，吃饭都紧张。我正好用这笔钱当了饭钱。

现在，到处都是电子支付，平时见到钱都难，更别想捡到钱了。那次去医院，医院找钱给了一个五角的硬币，女友惊奇地说，这硬币上有花。硬币背面是刻着花。如果不去细看，我也早已忘了那是莲花。我现在不再渴望捡到钱，我通过工作也能挣到钱了。但挣到的所有钱都加起来，似乎都比不过儿时捡到的那一角钱。那在清晨湿漉漉的潮气中，软趴趴贴在地面上的一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