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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新墨:夜风中的一缕清香

都说江南是灵鸟的窠穴,北土是苍鹰的故乡,我的家乡我的岛呢?

多年以前,厦门的一个画家朋友对我说,海南的码头太小了,造不了大船,意在让我早点离开这座小岛,而我却坚守了下来。

 海南自古孤悬海外,云水茫茫,海浪苍苍,中华文化美丽的乡愁难以来到这里。潮来潮往,椰影婆娑,多少琼崖学子翘首北望,面朝大海,仰天长叹。他们深知,咸涩的海风酿不了大气候,文化的穷乡僻壤走不出指点江山的英雄豪杰。他们当中,有的北渡琼州海峡,孤帆远去;有的坚守岛上,暮鼓晨钟。面对无边无涯的大海,他们苦苦追索,梦想着有朝一日,打造出宏巨之舟,直挂云帆,劈波斩浪,实现一次文化的远征。而渐渐成为岛上政经文化重镇的海口,一百多年来,其骑楼老街成了莘莘学子安顿心灵、济渡沧海的精神码头,承载了海南几代人的梦想和希望。

骑楼老街雏型于南宋,民国时达至鼎盛,为典型的南洋建筑风格,是海口的标志性建筑。咸丰八年,《天津条约》将海口开辟为通商口岸,随后设立琼州海关,海口逐渐成为海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那时的骑楼老街繁华热闹,政商名流、文人墨客频频出入,过足了流连风月、裘马狂放的生活,演绎了一幕幕惊世的传奇和一缕缕剔透玲珑的文化流韵。

 徜徉在骑楼老街,昔日的繁华与风月依稀可见。只是,骑楼曾经的风月情怀,被一次次波诡云谲的疾风骤雨无情地搅乱了、冲淡了;那些传奇的风采,浪漫的轶事,如今都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只剩下一副沧桑的面孔。

几经风云变幻,老街老了,骑楼再无风雅,岛上喧嚣烦忧。那些傲岸不群的灵魂一个个随风远逝,留给老街的,是那挥之不去的遗憾和伤感。

 八十年代末,政府规划要拆除骑楼老街,建筑高楼,因资金问题搁置了下来,老街逃过了一劫。这是骑楼之幸,更是岛上文化之大幸!

 与新城区高楼大厦的辉煌灯火相比,老街暗淡了许多。虽然政府投巨资进行了改造,老街还是显得清冷;而月光与夜色环绕下的老街,更是惨淡。一座城市,没有了文脉,没有了书香和墨气,修缮再漂亮,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老街更是如此。

时光流溢,旧梦残存。老街在孤寂落寞中静候着。

 己亥春日,海风习习,春暖花开。温暖的热带季风如期而至,给“琼台福地”送来团团暖意,当然也温暖了被誉为“海口之魂”的骑楼老街。人们跟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坐进骑楼茶馆,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清闲,那一份惬意。令人欣喜的是,融融春意中,那些在夜风中消散了多年的“雅人韵事”,又在夜色中一个个游魂般归来。那曾经的月色,曾经的风致与温情,正漫过骑楼,飘然而至,勾起年长者对民国的记忆,也让年轻人见识了什么是优雅,什么叫风华绝代。而那些翰墨孤鸿的翩然而来,让老街在这个春日有了一丝淡淡的、别样的暖意和一缕清新的墨香。其中,就不乏孤山梅客、梅黎山人、兰蕙子和竹子君的姿影。

 他们相约老街,品茗雅集,抵掌论艺;回望魏晋,各抒怀抱,穿过迷茫的烟尘去寻找中国文人的精神源头。他们钟情梅兰竹菊,倾慕“四君子”独处尘嚣的那一份悠然与啸傲;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却在夜里梦寻江南河湖的烟水迷离,魂牵塞外大漠的雄浑与辽阔,以一杆纤细之笔,挥洒丹青翰墨,书写家国情怀,讴歌生命自由之精神。

 今天,一个值得老街珍藏的日子。袭着淡淡的夜色,他们汇聚骑楼老街、“老船长”二楼,举行“岛上丹青会”挂牌仪式。没有文朋墨友,没有记者,更没有权贵,一丝杂音都没有,清静如水。斑驳的古砖墙,玲珑精致的木窗格,古朴的中式老家具,几个“旧式”文人,在曼妙的夜色中,把一卷卷明山丽水徐徐展开,将中国绘画的起源娓娓道来。那疏秀空灵的行草,随心写来的梅花扇面,温润而雅致,散发出淡淡的墨香,轻风吹过,便袅袅溢出窗外,飘荡在老街寂静的夜空。他们决意用水墨来捍卫传统,呵护“旧文化”,散发传统文化那份割舍不去的书卷气息。

他们是夜行者。

 因为岛上旧时文人情怀的缺失和传统文人画的式微,所以才有他们的骑楼雅集,才有骑楼今夜的惊心与动魄。孤寂落寞的老街从此多了一份书香墨气,烟波浩渺的“蛮荒”之岛,因此而多了一份风雅和灵动。

 他们懂得,传统文人画重在写意,情随笔运,天马行空,其笔墨是散淡的,绝俗的,缓缓而至,行云流水;文人画又是清苦的,寂寞的,除了技法的娴熟,还需静气,靠清朗安闲的心境和气质去征服别人。

 他们更懂得,传统文人注重风骨,不跪乞权贵,拒绝一切庸俗,拒绝在苟活中苟活。他们追求士人人格的高贵,坚挺着腰板和脊梁,摧之不跨、折之不弯,有尊严的站着,站成岛上一道文人清丽的风景。

 今天是农历惊蛰日。雷声隐隐,万物复苏。“岛上丹青会”于暮春时节择日而出,并选择了骑楼老街,用意了然。他们是在把骑楼当做一处孤傲的精神天地,肆意挥洒,不负春光,播撒“读书人的种子”;他们的骑楼雅集,研墨溢香,不禁让人想起1600年前永和九年的那一场酩酊大醉。

 老街因文人雅集而墨香四溢,文人因儒风韵事而流芳后世。骑楼文化的魅力令后人永远玩味不尽。或许,若干年后,当人们漫步骑楼老街,还记得仰望中山路永昌利“老船长”二楼那束深邃的灯光,对这段前尘往事津津而乐道。

 是为记。

二零一九年三月六日  于梅黎山居。

岛上丹青编委:孤山梅客、梅黎山人、兰蕙子、竹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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