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会新|光阴的缝隙

光阴的缝隙

当所有通向外界的路都堵上时，通向内心的路，就变得十分辽阔。

阳光遍洒下来，温暖着小院儿里的每一个角落，石榴树上的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阳台上那几盆迎春花这几日开得如火如荼，耀眼的黄色就像梵高的向日葵。

恃伏了一个冬天的玉簪花这几日也从土里钻出了嫩嫩的两个绿芽。玉簪花的生命力极强，随便种种就能活，不挑地方，不捡土壤，喜阴。去年朋友送我一盆，我放到墙角处，入冬时，大片叶子和茎秆慢慢干枯脱落，最后茎叶全无，我以为花被冻死了，没有去管它，想着来年春天的时候再移栽一棵。谁知，气温刚一回升，它便先于其他花草露出幼芽，展露出生命的旺盛。

还有年前移栽的那一小畦窝窝菜、生菜，被太阳光一抚摸，就越发蓬勃了，一大棵连着一大棵绿油油地铺满了土地。还有铜钱草，还有野菊，还有绿萝，它们把每一枚叶子，都当碗来使，贪婪地装满阳光，看过去，好似怀抱珍珠。冰雪消融，草木萌动，绿意盎然的小院儿不免让人心中荡漾，一年中最美的初春正款款走来。不出几日，在“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中，草木从地里扬起，开始抽出嫩芽，天地间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就是植物的特性，它从不随外界的一些变化而影响自己的初衷，在四季更替中坚守内心，在该绿的时候拼命绿，在该盛放的时候拼命盛放。你看，或者不看，它都在那里。

宅在家里的日子已经20多天了，因为疫情，我们都额外拥有了一笔巨大的财富——时间。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铅华洗尽，必见真淳。当所有通向外界的路都堵上时，通向内心的路，就变得十分辽阔。

放下多年紧张的疲于奔命的生活，我和先生开始用心陪伴孩子。聊着生活里最细微的事，计划着退休后的生活，认真地做每日三餐，像小孩子一样做各种各样的面点，做凉皮，蒸花卷，炸麻花……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面与水的交融，不停地搓揉，淡淡的炊烟在平朗的生活中缓缓燃烧，那升起的烟，让我们体贴地感觉到，多年的生活已经迈入“共守一炉香”的境界。

我们在阳光下品茶。云南普洱，是我去年到云南专门带回来的老普洱茶，一直没有时间喝。洗茶，泡茶，倒茶……看着先生淡然自若地做着这一系列动作，浓郁的茶香从茶炉里缓缓飘出，香气沉郁深远，回甘淳甜。这是山水的供养，是自然的恩赐。人到中年，岁月绵长中知道了刚柔相济和沉着练达，我们一小口一小口品着茶香，说着童年里的事——从前的日子慢，光阴慢，大院里的槐花开了，谁家的鸡又下蛋了，孩子们每天挤在一起玩。我们就在慢时光里一起感受生活中庸常的细美。

他把楼上废弃多年的旧窗户、旧木条整理一堆，叮叮咣咣地拆了一院子，再重新组装。锤子的敲打声，钉钉子的咣咣声就像小乐曲一样响在寂静的上空，小儿子围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帮忙拿工具，帮忙扶住木条。一个上午的时间，纯实木书架做成了，自然木纹淡雅怀旧，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拙朴竟然有说不出的大美，就像很久以前的腌菜坛子、瓦罐、石磨盘……那些宝贝，是现代流行款式无法比拟的，我称它为艺术。

他每日煲银耳汤——红枣、雪梨、银耳、莲子，几分钟后，香甜的气味充斥房间。晶莹剔透的银耳，搭配上饱满粉糯的莲子，顺滑软糯的口感，真的是美味极品。我们看院子里坛坛罐罐的绿植，初春的阳光恰恰好，茶的味道恰恰好，银耳汤的味道恰恰好。生活的日常在于琐碎的细节，生活本身便是艺术，如何艺术地生活，其实是一种修行。

这个时候，自省成了必做的功课。一段光阴有一段光阴的好，哪怕这段光阴特别不堪，我仍会认认真真地过，而且开始懂得放弃一些东西，开始删繁就简去伪存真，那些不必要的东西、人，开始从精神硬盘中清除。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昔日许多的交往，是多么多余；许多的放不下，是多么没必要；许多的激愤忧郁，是多么可笑。人生变得简洁明了起来，就是有个屋檐可供栖息，有一日三餐可供温饱，有点事情可供自己做。在光阴的缝隙里，打捞出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丰盈了眼睛和心灵。

近日疫情病例增长人数连续下降，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冬天从这里夺去的，春天会交还给你。可春来，却不是忘记冬天的理由。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场灾难，那些为灾难逝去的生命，为疫情流过的鲜血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