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情 人

我决定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请教过陈嘉瑞老师。他给了我不少的指点，也为我提供了不少的素材。他说，关于“情人”可以聊的话题其实是很多的，比方说辜鸿铭就曾经说过，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就好像茶壶茶碗，茶壶只有一个，而茶碗却总有那么四五个，这就好像男人的身边须得有四五个女人也并不为奇是一样的。

但我并不想将辜氏的观点运用到我的文章中来，因为我并不认为那个围在茶碗中间的茶壶就一定是男人。人们形容这个世界常说“弱肉强食”，强者在统治世界的同时，必然也做着情与欲的统治者。如同非洲大草原上狮群里一头雄狮可以拥有一群母狮那样，作为同样的雄性物种，男子似乎想当然地可以同时拥有一群女人在身边。

而女人却未必自始至终都在默默地承担着附庸物的角色，自从李氏王朝带着胡人的血统来到长安，女人就再也不是躲在屏风背后那一副羞答答娇滴滴的模样，她们在史无前例地拥有了极高社会地位的同时，也在史无前例地解放着自己，做着男子可以做的所有事情。当官、骑马、打球、养情人，而男人也只能低眉顺眼地去做她们身边的一只茶碗。撇开此风最盛时期的代表人物武氏母女不谈，据说高阳公主的丈夫房遗爱曾经为高阳与辨机和尚的偷情把过门儿，玉真公主与王维亲密无间的同时还爱着另一位伟大的诗人。

所以，谁做茶壶谁做茶碗是由谁掌握着优越的主宰权来决定的，并非一定是男人。这一点在盛产情人的法国表现得尤为明显。法国的浪漫史是由一群贵妇一手创造的。从12世纪的吟游诗人为她们唱出“我的俊友，……我想要的是你而不是我的丈夫，条件是你要承诺，处处遵循我的意志”开始，拥有一个少年情人曾是法国贵妇间非常时髦的一件事情，她们在这场情事中体会着年轻的爱情，而少年则凭借她们很快跻身于上流社会。司汤达、巴尔扎克这些文坛巨匠，在少年时代都曾委身于一位上流贵妇，于是才有了《红与黑》和《幽谷百合》两部经典名著。

但无论是盛世大唐的女人还是法国中世纪的贵妇，都是人类文明史中开出的奇葩，更多更长的时间里，这个世界的主宰权是属于男人的。他们生来比女人具有更强的征服欲，在不断扩张领土的同时，也在不断扩张着对女人的占有，从希腊神话里的宙斯那凌乱不堪的情史，到中国古代皇帝的三宫六院，就连贾二爷这样的也可以搞出个外宅的尤二姐来。即使是在现今的社会里，据说有某位曾经的高官拥有情妇的人数高达上百人。他们秉承着“墙里红旗不倒，墙外彩旗飘飘”的游戏规则，内宅外宅，情人妻子，很有一番热闹的景象。

这是人类进化无论多少年，永远无法褪却的本质，它包裹在人性的最里层，对于情欲的追求永无止尽。纵然现代文明通过法律的手段强制一个男人的身边只能有一个女人，却无法控制他的心里不去想要另一个女人。于是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对于女人的向往纵然至老也从未停止过。虽然白居易的诗里说“老眠早觉常残夜，病力先衰不待年。五欲已销诸念息，世间无境可勾牵”。而我却亲见73岁的老翁因为痴恋着五十几岁的情人而迟迟不肯离开工作岗位，言说即使不给工资也要一直坚持干下去。究其原因无非是一旦失去了工作，就得回到家里去，一天24小时地与那个和他同样年过70的老伴在一起，从此再无自由，想要一见情人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这种内心对于情欲的渴望并不单单只属于男人，这是人在成为道德约束的“社会人”以后偷偷保留的那一点自然的本性，无论道德法律都难以将其泯灭，且不分男女。夏姬寡居在株林，美丽的容貌与年轻的身体都需要男人的爱情。所不幸的是男人在享有了她的年轻与美丽之后，却还要把男人贪色误国的罪过归于她的“祸水”。他们在一边拥有着如夏姬般动人的女子，一边又对自己的女人说着像夏姬这样的女子其实是淫乱不堪的，是要被千人唾骂，遭万劫不复的。

而英国作家劳伦斯一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却突然让男人们坐不住了。康妮跳出上流社会的婚姻而与一个园丁在森林里偷情，还偷得那么愉快，那么让人……让人心向往之！令多少中国男人即使在今天谈到这部书的时候还咂舌、垂涎、流露着一种暧昧不清难以琢磨的神情，很值得回味。但是他们却不希望这样的书流入到自己女人的书桌上，因为这部书挑战的不仅仅是英国上流社会的阶级观，同时挑战的还有男权社会里对女人情欲的桎梏。

这桎梏成千上百年地套在女人的心上，最终成为了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这让女人对于“情人”总是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在无休无止的繁复无味的家务生活中，她们有的时候梦想着自己会如夏姬一样突然遇到一位宠溺自己的王，哪怕只做他一天的情人，像十七八岁的时候一样地去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但当她们真的听到谁作了谁的情人，杏眼立即就会瞪起来，从此对那个女人便有了轻视慢待的眼神，因为她们总是那么贤淑，那么端庄，那么正经的。

做了别人情人的女人是不正经的，而有了情人的男人也是不正经。在男权社会明显出现阴盛阳衰的今天，女人都在草木皆兵一样地在提防着自己男人的“不正经”。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正经”的日子突然横空降临，每一年的2月14号，这个西方的the Valentine's Day 一进入中国大地便有了一个非常“不正经”的名字—— 情人节。

The Valentine's Day原本是西方青年男女表达爱情的日子，像我们的七夕一样美好而浪漫，但却因为在中国被冠以了“情人”的名字而显得那么的桃色情调，仿佛总有暗香浮动一般地令人想入非非。于是这一天的男人下班都积极，多一秒钟也不敢在办公室逗留，做贼心虚一样地早早跑回去，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宣布，看，我是没有情人的，我的情人就是我老婆！

王一凡，原名王燕，年逾不惑，一无所成，唯有抱猫、读书、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