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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牛老丈人”和他的“最牛印信”
  独孤信的多面印
     常去博物馆看看有什么好处?除了能增长知识之外,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两道高考题。
  2019年全国高考二卷数学考卷就出现了一道与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文物有关的题。题是这样的:中国有悠久的金石文化,印信是金石文化的代表之一,印信的形状多为长方体、正方体,或圆柱体,但南北朝时期的官员独孤信的印信形状是“半正多面体”(图1)。半正多面体是由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正多边形围成的多面体。半正多面体体现了数学的对称美。图2是一个棱数为48的正多面体,它的所有顶点都在同一个正方体的表面上,且此正方体的棱长为1,则该正多面体共有  个面,其棱长为  。(原试卷附图略)
  这道题分值为5分。那么这道“价值不菲”的高考数学题提到的独孤信和他的印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故事多了,听我慢慢讲。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马纯潇

中学生捡到的“骰子”
  时间回到1981年11月9日。当时年仅13岁的陕西旬阳中学学生宋青在河边玩耍时,在一堆鹅卵石中偶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这玩意儿很像打麻将用的骰子。当时这枚“骰子”被一层硬硬的三合土(黄土搅石灰)包裹着,其中有一两个面露出文字,宋青就在鹅卵石中摔砸,希望把其他泥土砸掉,但还是有些泥土砸不掉。他就用石片搓印章上的泥土,终于让这枚26面体印章露出真容。当时几位小伙伴想帮宋青“鉴定”一下,他们找来了红墨水和白纸,玩拓章子,把每一面文字拓在白纸上。宋青记得最清楚的是“大司马印”,这几个字他们都认识。小伙伴邓文胜想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便说“这可能是白居易印”。至于印面中“独孤信白书”几字,孩子们根本不理解字面的含意,更不知独孤信是个人名。在学校里,宋青把“令”字拓在白纸上,作为指使对方的一张令牌来做游戏,把“大都督印”“刺史之印”“臣信上章”等拓在白纸上分发给同学们。
  后来宋青的语文老师裴少强知道了这件事,看过印章之后,感觉这是一件文物,应当交给文化馆,宋青是个好孩子,就将东西交到了旬阳县文化馆。为此,校领导口头表扬了宋青,并奖励了一支钢笔和一本64开红皮塑料工作笔记本。
  1984年旬阳县博物馆成立后,这枚印章又被保管在县博物馆。但是,这枚“骰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县里也没人懂,就一直在博物馆库房里搁着。直到1990年,陕西省一位考古专家到当地博物馆考察交流见到这枚“骰子”时,竟异常兴奋地喊道:“这不是独孤信的印章吗?天哪,原来在这里!”
  至此,经过多位专家研究认定,这枚“骰子”的身世才终于被揭开: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独孤信的“多面印”。
  1990年7月,独孤信印被征调至陕西历史博物馆保管,并成为该馆镇馆宝物之一。
“最牛印信”牛在何处
  这枚来自民间的“骰子”后来被称为“最牛印信”。那它到底牛在何处?
  它是由煤精制作而成,煤精是珍贵宝石,又称煤玉,韧性极大,非常适合雕刻。煤精抛光后具有明亮的沥青和金属光泽,在中国古代,煤精常被作为贵族文人墨客的文房四宝,如笔筒、砚台的原料,有时也被制为串珠或陈设品,价格不菲。
  此枚煤精印章一共包括8条棱26个面,其中正方形面共18面,其余皆为三角形。在其中14个正面上,有楷书阴文镌刻着独孤信在北魏朝中的职位。印文的内容可分为三大类:公文用印,如“大都督印”“大司马印”“柱国之印”“令”“密”;上书用印,如“臣信上疏”“臣信上章”;书信用印,如“独孤信白书”“信启事”等。
  这枚刻满书法铭文的印章文物,将已知楷书入印的历史提早了400多年,在我国现有出土文物中是首次发现,是我国迄今为止印面最多、正文字数最多的印章,集三种用途于一印。同时,篆刻家在印章方寸天地里,把方与圆、曲与直、柔与刚、光与涩等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字法、章法、刀法三种篆刻语音的交响中,将具有浓厚魏碑意趣的楷书阴文镌刻在印章上,堪称书法、雕刻的艺术佳品,更是研究北朝印玺制度的珍贵实物资料。因为它稀有的历史价值,被称为“最牛印信”可谓实至名归。
他凭啥成为“最牛老丈人”
  那么独孤信印的主人独孤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最牛印信”的主人当然应该是个牛人,看看印章中那么多职务就知道。现在那些名片上印满职务的人跟他一比简直弱爆了。
  “独孤”这个姓就让人感觉特别牛。大多数人知道这个姓恐怕都是通过金庸的武侠小说。在《神雕侠侣》中,杨过偶然学到了独孤求败的武功便无敌于天下,《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也是在学了独孤九剑之后武功才突飞猛进。独孤求败是小说中的人物,当不得真。独孤信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牛人,你通过他那枚印章上的众多头衔就可略知一二。然而他最牛的身份并不在印章上,这一身份就是——史上最牛老丈人。
  为什么称独孤信是“史上最牛老丈人”?他有七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大女儿嫁的是北周明帝,为周明敬后;小女儿嫁隋朝开国皇帝杨坚,为隋文献后;四女儿则是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母亲,最后也被追封为皇后。三个女儿都成为皇后,“史上最牛老丈人”的称号还有谁能跟他争?
  独孤信为什么能成为“史上最牛老丈人”?有三个因素不可或缺:首先是她女儿牛,既漂亮且贤惠,否则绝对当不了皇后;其次他本人牛,否则那么显赫的亲家肯定瞧不上他;第三他要有眼光,只有选对了女婿女儿,才能成为皇后。幸运的是,三大因素独孤信都具备。
  女儿贤惠不贤惠不好说,漂亮则是肯定的,因为有遗传基因。独孤信本人是史上最著名的帅哥之一,而且拥有粉丝无数。
  独孤信(503年~557年)是鲜卑人,他的祖先是鲜卑一个部落的首领,与拓跋部一起兴起。独孤信所处的年代是魏晋南北朝,北朝的鲜卑贵族们,深受南朝汉文化影响,流行所谓的“魏晋风度”。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表现就是,他们非常注重仪容外表,打扮得风度翩翩。史书如此描述独孤信:
  “信美容仪,善骑射……信既少年,好自修饰,服章有殊于众,军中号为独孤郎。”
  独孤信长得漂亮,注重仪表,还好标新立异,经常配搭一些与众不同的装饰品,引领时尚界的潮流,被粉丝们称为“独孤郎”。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帅哥”。
  独孤信不仅容貌俊美,而且拥有粉丝无数,为此还留下一个“独孤侧帽”或者叫“侧帽风流”的典故。说的是有一天,独孤信出去打猎,回来得比较晚。暮色中,独孤信一身疲惫,帽子带歪了都没有觉察到。第二天一早,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满大街的人,都故意把帽子歪戴!这个情景,像不像今天某位明星在裤子上挖个洞,不久满大街穿得像乞丐?
  有这么容貌俊美的爹,生几个漂亮女儿自然不在话下,这已经被遗传学所证明。那么独孤信本人牛不牛呢?据史书记载,他牛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最终结局不太好,这人堪称完美。
  首先这人品行好。他名字叫独孤信,其实本来不是叫这名的,他的原名是独孤如愿,独孤信这名是北朝西魏名臣宇文泰赐的。宇文泰这人大名鼎鼎,有点像曹操,自己不篡位当皇帝,而是把位子留给儿子。宇文泰之所以赐独孤名“信”,就是因其诚信之名远近皆知。
  光品行好当然远远不够,还要能建功立业。独孤信早年追随葛荣和尔朱荣,因战功被封侯。后来常年镇抚荆州,受到贺拔胜的赏识,得以入朝,又受到魏武帝的赏识和擢拔。独孤信的第一次飞跃,来自于魏武帝西迁:
  “及孝武西迁,事起仓卒,信单骑及之于瀍涧。孝武叹曰:'武卫遂能辞父母,捐妻子,远来从我。世乱识贞良,岂虚言哉。’即赐信御马一匹,进爵浮阳郡公,邑一千户。”
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后,魏武帝为了和东魏争夺荆州,任命独孤信为卫大将军、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兼任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在荆州,独孤信创下了一系列的奇迹,他以不到千人的兵力,先后打败田八能、张齐民,并击溃辛纂的增援,平定了三荆之地。
  当然,他也有“污点”,不过他的“污点”因为其高尚的人品并没有影响他一路攀升。占领荆州之后,东魏又增派高敖曹和侯景突袭独孤信,独孤信兵力不济,只好逃往南梁避难。不过,独孤信并没有投降后梁,梁武帝对独孤信表现出了博大的胸怀,他很赞赏独孤信的忠义,三年后,礼送独孤信回到西魏。
  独孤信回到西魏,皇帝已经变成了西魏文帝元宝炬,独孤信向元宝炬上疏请罪。大臣们讨论后一致认为:独孤信兵败逃往敌国有罪,但是考虑到他以不足千人的兵力,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已经是奇迹,最后兵败责任不在他,而且到南梁后并未效忠敌国,所以可以赦免。
  独孤信再次被授予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衔,其使持节、仪同三司、浮阳郡公。
  此后六年间,独孤信出任陇右大都督,一边武力平定地方军阀,一边开展文治,把陇右治理成一个太平盛世。
  大统十四年(548年),46岁的独孤信迎来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他被任命为柱国大将军,步入西魏“八柱国”行列,这八柱国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
  所谓八柱国,就是构成西魏统治阶层的八大门阀豪族。进入了这个俱乐部,就有了当国丈的可能性。当然,这还有赖于独孤信的眼光。如果直接把女儿嫁给皇帝从而成为国丈,那当然也不错,但不能证明你有眼光。独孤信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非直接把女儿嫁给皇帝,而是在女婿还是“潜力股”的时候他把女儿嫁了过去,很久以后甚至是很久很久以后女婿或者是外孙才当了皇帝,这种情况下你不得不佩服独孤信的眼光。
  比如,他最小的女儿嫁的是后来的隋文帝杨坚。其实在西魏北周时期,杨家的门第根本比不上显赫的独孤家,但是独孤信认为杨坚“有奇表”,就坚决把女儿嫁给了他。
“如愿”是否如其所愿
  你要是光夸赞独孤信有眼光,当然有失偏颇,这背后肯定有深层次的原因。
  独孤信靠个人的能力,把独孤家族从鲜卑贵族,打造成西魏最重要的门阀势力。所谓八柱国就是此后隋唐关陇集团的基础,独孤家族的婚姻,就是围绕关陇集团架构的。其实不光独孤家族与关陇集团联姻,关陇集团内部,都是以婚姻关系结成了牢固的政治联盟。比如独孤信的五女儿嫁给了宇文述,李世民的母亲窦氏则是宇文泰的外孙女,等等。也就是说,表面上是独孤信买彩票中奖,其实是关陇集团组成了政治联盟,他们是发行彩票的“庄家”,谁做皇帝由他们来决定。从北周代替西魏,到隋代替北周,到唐代替隋,其背后都是这双看不见的大手在起作用。更直白一点说,只要是关陇集团内部成员,他们肯定都与皇族有血缘关系,或远或近罢了,独孤信只是运气稍好一点而已。
  你要说独孤信运气好吧,也未尽然。虽然他堪称“史上最牛老丈人”,三个女儿先后成为皇后,但他一个都没亲眼看到。这些都是他死后才有的事情,他的结局并不完美。
  在他被任命为柱国八年后,西魏末帝拓跋廓,被迫禅位给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北周代替西魏。独孤信被任命为太保、大宗伯,晋封卫国公。
  既然卷入了门阀之争,你就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你有可能从中受益,就有可能因此遭殃。看似一生好运的独孤信最终成了好运的“背景墙”:就在北周改元年的当年,独孤信卷入与宇文护的政治斗争,被迫自杀。
  就在独孤信自杀的当年,宇文护逼宇文觉逊位,独孤信的女婿宇文毓,被立为北周第二任皇帝。但是国丈大人独孤信,已经不能看到女儿头戴凤冠的场面了。
  隋朝建立后,独孤信的小女儿被封为文献皇后,他被追封为太师、赵国公,谥号为景。唐朝建立后,他的四女儿被追封为元贞皇后,他又被追封为梁王。
  也就是说,即便是死了,独孤信还在不断地升官。可惜这一切他都感受不到了,否则他那枚26面的印章恐怕也不够用了。这枚“最牛印信”彰显了独孤信生前的辉煌,也让人慨叹人生的无奈。独孤信本名独孤如愿,也不知道他的一生是否如其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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