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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瓷器史》(扒花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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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23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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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睿明,著名瓷人、陶瓷文化研究者、作家。致力于景德镇瓷艺复兴,传承传播传统陶瓷文化、美学,推动传统陶瓷艺术的转化。已出版《制瓷笔记》。

 

两个文明的碰撞

 

如果不举到眼前仔细观察,我们很容易忽略这块瓷片上的花纹,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块单色的瓷片。花纹的纹路很精细,却显得重复而单调。

 

看上去,这样的工艺很难为一件瓷器的视觉效果增添什么光彩。虽然这块瓷片产生于现代,不过展现的却是乾隆时期的一种工艺的细节。

 

从这样的小细节,我们可以观察到这一时期制瓷业经历的种种变化。

 

这种工艺,叫扒花。

 

扒花是种什么花

 

“扒花”是乾隆时期的一项新工艺。它是在高温烧制的白瓷上附上一层颜色釉,烧制前,用针状工具在这层颜色釉上细细地刻画花纹,完成后,再入窑进行二瓷低温烧制。扒花(耙花)作为对一种工艺的描述,具体、准确、形象,只是不够文雅。另一个称呼叫“轧道”,听起来学术性很强,就是让外人不知所云。扒花的扒,就是在釉彩上做精细的刻画。一个“扒”字,仿佛就让我们看到扒花匠师凝神静气,手中稳稳拿捏着扒花针,眼睛紧紧盯住器物的细部,一针一针,全神贯注。

 

这种装饰方法可以是满装饰,把器物表面全部铺满,也可以是局部的装点。对匠人而言,这是一种重复、枯燥、细致的苦活,既费眼,又必须精神专注,心手相应,一丝不乱。一个细小的失误,就有可能破坏整件器物。哪一针稍重,就有可能在烧制后造成局部的小片釉彩剥落。而这一小片的剥落,就意味着事件作品的失败。

 

一般而言,扒花是刻画单一的连续纹饰,最常见是卷草纹、金钱纹、锦地纹等。扒花的花,指此。如果要刻画不连续的画面,比如在锦地纹中夹以龙纹、凤纹乃至花鸟鱼虫,难度就大得多。当然,这些是以扒花作为装饰的主要内容,是主角。多数时候,扒花被当成配角,做配角时,它的戏路就更宽,青花也好,粉彩也好,来者不拒,应对自如。

 

扒花工艺非常精细,一点失误,可能就毁了整件瓷器。而用到这样工艺的瓷器,无不价格高昂。但这项工艺本身极其单调,因为扒花的纹样不但非常有限(常用的只有三四种),而且纹饰细密、机械、重复,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想象一位扒花的匠人一辈子要高度专注地做一件无趣、琐细而重复的事情,该是多么痛苦,以至于行里常学中说这样的工作只适合聋哑人。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件扒花的花瓶,远远看去,你完全留意不到瓶身上还有花纹,只有在靠近细察时,才会引来一声声惊叹,或是密集恐惧症者的惊呼。

 

事实上,如果你对陶瓷史没有足够的了解,很难知道有这样一项工艺存在。即使在博物馆中直接面对一件运用扒花工艺的作品,你也很难留意到这些暗刻的花纹。

 

这项工艺离公众最近的一次,是在2010年107日香港苏富比秋季拍卖会上,一件乾隆官窑的瓷瓶以2.5266亿港元的价格刷新了中国古代陶瓷艺术品的世界纪录。这个瓶子的样式很像一个葫芦,通体淡黄的色调中绘制了一些吉祥纹样,这些吉祥纹样很容易成为视觉的焦点。但其实工艺的重点却不是这些显著的纹样,而是淡黄背景中的那些细密而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花纹。虽然我们通过图片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不过如果你仔细阅读一下这件作品的名称——清乾隆官窑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葫芦瓶,或许就会发现一些线索。(“黄地”与皇帝同音,“地”指画面之外全用一色填满,黄色填叫黄地,蓝色填叫蓝地。)所谓锦上添花的“锦上”,就是指这道精细而繁复的工序。

 

以上种种,得以让我们能够还原这样一道工序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它既有吉祥的寓意,又能体现工艺的高超,还不会因为过分的精细而影响整体的视觉效果。当人们靠近观察,忽然发现如此惊人的工艺展现出低调的奢华时,不免发出一声声惊叹。

 

不过,要想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工艺,或许要回到乾隆时期,以皇帝本人的角度来审视,才能更容易理解。

 

乾隆皇帝即位之时,陶瓷业正迈向古代历史的最高峰。大部分的疆域已被开拓,可以施展的空间已极为有限,而且困难重重。

 

如果我们对整个制瓷工艺做一个最粗线条的划分,它大致可以分为成形、装饰与烧成三个部分。在瓷业发展的初期,这三个部分难以分离,一地窑业的成就,总是三者的综合。但随着瓷业的进步,三个部分常常随着自身的逻辑独立发展。比如珐琅彩是装饰的手法,在宫廷里研发;而烧造的工艺,因为出现了包青窑这样的运营方式,彻底与其他的工艺环节相分离。这无疑是产业高度发达、分工极为细化的结果。想要了解乾隆朝之前制瓷的各项工艺达到什么样的状态,还需要我们回到当时做一番细细的审视。

 

首先看烧成工艺。烧成工艺的试金石是高温红釉。康熙朝以来,高温红釉的烧制日趋成熟,不但创烧出令世人赞叹的郎窑红,甚至还挑战了豇豆红。而到雍正时期,又出现了祭红,克服了郎红釉易流动的问题,真真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从此,在烧成工艺上,几乎任何的努力,都不过是在重复前人已经达到的境界。事实上,即使到今天,也没有出现比高温红釉更难以烧造的瓷器品类。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也会得出相近的结论,那就是清初民国出现了包青窑。这意味着烧窑已经从制瓷工艺的体系中完全独立出来。甚至康熙、雍正时期的官窑瓷器,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包青窑中烧制。而乾隆朝,依然延续了这一“传统”。看得出,烧成工艺已经没有拓展的空间了。

 

装饰工艺的处境如何?青花垂垂老矣,三百多年的发展,青花瓷已经探索了数不尽的风格,永宣青花与康熙青花的地位无可撼动,任何的创新,都不过是在青花瓷的大海中再注入几条细流。颜色釉早已出神入化:高温的红釉、蓝釉炉火纯青,低温的脂胭水、苹果绿种种色调异彩绘呈。雍正时期的各色菊瓣盘便是一次集中的呈现。大局已定,就算再增加几种新的色彩,也不免拾人牙慧,难称新的建树。釉上彩绘的装饰工艺,珐琅彩、粉彩正如日中天。因为珐琅彩、粉彩工艺本身并不复杂,局部的技术难点一旦攻克,剩下的不过是考量画工的水平。珐琅彩的探索虽然前后经过数十年,不过窗户纸捅破,便毫无秘密可言,数年间工艺已然成熟。而最为重要的是,珐琅彩、粉彩工艺关键的作用,在于打破了传统书画艺术与瓷艺结合最后的技术性障碍。这一步,在雍正时期已然迈出,使得书画艺术直接与陶瓷相结合,至今,仍然代表着古代陶瓷艺术不可逾越的一个高峰。

 

如果说,在装饰工艺上,还有什么是留有余地可供发挥的,就只剩下雕刻工艺。虽然自元代以来,雕刻已然成为配角——这也毫不奇怪,青花与彩绘登场,视觉的效果远比雕刻抢眼;而造型上,雕刻也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但无论从历史还是工艺本身来看,雕刻都足以与以上种种装饰手法鼎足而立。而扒花的出现,仿佛在向世人宣示:一种新的雕刻工艺就此产生。

 

扒花工艺虽然是雕刻上的创新,但根本无法与工艺上的主角一争高下。倒是很像蕾丝花边,可以成为极有特点的工艺配角。

 

不过当雕刻与成形工艺结合起来,倒是可以大展身手。而成形工艺,恰恰是整个制瓷工艺体系中最有施展空间的领域。

 

 

 

 

 

摘自《捡来的瓷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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