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进击的镰刀》的朋友都知道，原文主线在古代的中国，讲述了中原和草原的恩怨纠葛，但线头却是从西方——公元前216年的坎尼会战引出的，两位主角分别是罗马军团和汉尼拔率领的迦太基联军。其中迦太基一方的组成比较复杂，原文为了服务主题，只抽取了其中的游牧骑兵成分予以着墨，但事实上，迦太基是一个农、牧、商多元文明，而他们的宿敌——罗马，则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农业文明。
一提到罗马，中国人通常还会想到另一个词——希腊，那么罗马和希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请记住这个词：接力。古罗马从古希腊手中接过接力棒，但就和田径比赛一样，这个接棒的过程并非截然两段，而是存在一个接力区，即过渡期。
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们把东西方的情境放在同一条纬线上，横向来看：中国的战国，大致对应的是西方的古希腊时期，而古希腊是由多个城邦组成的，其中军事上最牛的是马其顿，我们熟知的亚历山大大帝就是马其顿的国王，他统一了整个希腊，而后征服了庞大的波斯帝国，但不幸英年早逝，帝国随即分裂，这对应的已是中国的战国中后期，此时秦国已完成'商鞅变法'，国力大增，优势尽显。到秦始皇完成帝国统一时，罗马共和国已经建立近三个世纪，只不过其势力范围仍局限于亚平宁半岛，且正忙着同迦太基争夺地中海霸权。此时，希腊文明仍然存在，直到公元前146年才被罗马军队灭亡，而这一年，司马迁刚刚出生，中国正处在汉景帝执政时期，距离汉武帝刘彻接班还有10年。
传统意义上的古希腊文明辐射范围（环爱琴海地区部分，未包含扩张后的亚历山大马其顿帝国）
古罗马文明先后经历了王政时期、共和国时期和帝国时期（注意巴尔干半岛南端被圈出的希腊故地）
所以，古罗马和古希腊虽然有传承关系，但在起点上却是两个独立的文明。希腊人虽然也搞农业，但最主要的粮食作物——谷物却主要依赖进口，所以在经营农业的同时，希腊人还发展出了独具特色的手工业和商业，至于罗马——则是地地道道的农业起家。
而在民族性格方面，二者的差别就更大了：希腊人搞贸易，懂哲学，有文学，还玩戏剧，是阳光活泼的'文青'；罗马人没什么文化（相比与希腊人），但他们质朴、勇敢、忠诚，会种地，爱打仗，是人狠话不多的'愤青'。
这些区别，从中国人熟悉的希腊罗马神话故事中也能看出来。古罗马的神和古希腊的神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名字不同。比如宙斯，他就是古希腊的主神，而在古罗马则叫朱庇特；再比如维纳斯，她是古罗马的爱与美女神，但在古希腊则叫阿芙罗蒂特。希腊的神话故事，大多都是这样的套路：宙斯闲不住，到处找小三；天后赫拉很彪悍，到处打小三，然后宙斯就得变着法地去安抚小三。但在古罗马，这些艳俗的内容都被封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有利于巩固政治团结，增强军队士气的内容。
罗马自耕农军团对上了希腊的长枪方阵
所以，罗马共和国无论在产业结构、地缘位置还是国民性格方面，都和秦国人非常相似，但二者最相似的地方，还是军事。
作为农业立国的典范，罗马共和国和秦国都是步兵强国，在具体的战术上也非常相似，关于这点，笔者在进击的镰刀——一段脚踏实地的农耕史诗中已有比较，故不再重复。这里，我们着重来看二者在制度层面上的异同性，这也是《进击的镰刀》中提到但未深究的内容。
好的制度能让拥有好品质的人顺畅地升官发财，在这一点上，罗马和秦的表达方式虽然不同，但底层逻辑是相通的。质朴忠厚的罗马人在家种田，出门打仗，他们对自己政治经济地位的追求，同共和国的军事扩张行动紧密相连；而商鞅为秦国打造的军功爵制也是一样：作为一个渴望改变命运的草根阶层，你想达到什么样的政治高度，你能拥有多少农田和奴仆，全都取决于你在战场上的表现。
二十等军功爵制，激励着秦国的农家子弟们奋勇进击
但要说二者有什么不同的话，那最明显的恐怕就是权力观了。对秦国人来说，军功授爵虽然凭的是实力，但追根溯源还是君王的赏赐，正像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中的那句台词：'世间万物，朕赐予你，便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而对罗马人来说，权力不是集中在金字塔尖的，而是分散在每个罗马公民身上的，每个公民都是共和国企业的卫星CEO。
你可别小看这个区别，正是这个区别，间接造就了同时期东西方战场的不同画风：在中原的战场上，你可以看见秦国的步兵腰上挂着人头，腋下夹着俘虏，拎着短剑在追赶溃逃的敌人，但这是顺风局的画面，一旦逆风，画面会突变，你看见的可能就是秦军全军覆没，但并非全是战死，因为除了阵亡和被俘，还会有相当一部分士兵自行离场：可能回家了，也可能落草了，反正就是一哄而散，脱离军队了。总之你很少能看到两军对阵，一步不退，一个一个对砍到死，直到其中一方死得一个都不剩的场面。
而在同时期的欧洲战场，你却经常能看见像'斯巴达300勇士'死守温泉关那样的战斗发生。这些'又臭又硬'的自耕农，他们视自己'公民兵'的身份为至高无上的荣誉，即使身陷坎尼那种必死的战局，他们也会战斗到底，要么死，要么被俘，但很少有人逃跑，因为你一旦逃跑，公民身份就没了，同时也意味着，你全部的财产、声誉和社会关系也从此作废——事实上，从选择逃跑的那一刻起，你已经沦为欧洲大陆上最可怜的失败者，地位甚至赶不上奴隶。一句话：敢逃跑，你将生不如死。
脚下的土地，身上的责任；农民的权利，公民的义务
其实，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不难理解：一个是为高高在上的皇帝负责，一个是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负责，两边的农民都是同样的质朴、坚强、忠厚，但在不同的制度下，个体参与作战的动机、采取行动的着眼点是不同的。但是，不能说罗马共和国的制度就一定更好，因为相比于秦国，前者的制度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规模局限性太大，适应不了治理大规模共同体的情形，而你一旦硬把罗马那套公民兵制度移植到更大规模的国家身上，结果将是灾难性的，这一点，我们下期再讲，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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