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鱼肉”是使动，还是意动？

语言文字周报

提高语文素养

感谢关注

 

《古代汉语常用字字典》第4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的“附录”中增加了《古代汉语语法简介》和《怎样学习古代汉语》两篇文章。《古代汉语语法简介》一文中谈“名词也有使动用法”时，举了下面这个例子，并作了解释说明。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假如我百年之后，就都把他当作鱼肉了。鱼肉之：指宰割他。）（《古代汉语常用字字典》第4版，第555页）

这句话是王太后听了偷听者（王太后派人偷听汉武帝和大臣们的谈话）的报告后说的，句中的“之”指代丞相田蚡——王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笔者认为，句中的“鱼肉”不是使动用法，而是意动用法。

使动用法一般是指谓语中心语动词（含活用为动词的形容词和名词）表“使宾语怎么样”的一种词类活用方法，意动用法是指谓语中心语动词（由形容词和名词转化成的）具有表“认为（以为）宾语怎么样”的一种词类活用方法。

名词有使动用法，其特点是活用为动词的名词使宾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成为这个名词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名词也有意动用法，其特点是主观上认为宾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就是这个活用为动词的名词所代表的人或事物。

从名词的使动用法和意动用法的特点可以看出，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

使动用法是使宾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变成了某种人或事物，是见于事实的；意动用法则只是主观上认为宾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就是名词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它只是主观看法，未必是事实。

《古代汉语语法简介》中说：“意动和使动的区别在于：使动是在实际上使宾语具有某种性质或成了某种东西，意动是在主观上认为宾语具有某种性质或当作某种东西。”

根据上述区别，“鱼肉之”中的“鱼肉”或应不是使动用法，因为宾语“之”所代表的人（田蚡）永远不可能具有鱼肉的性质或成为鱼肉。事实上，“鱼肉之”就是王太后主观上认为，她死后有人会把她的弟弟田蚡当作鱼肉任意宰割。因此，“鱼肉”应为意动用法。

从翻译的形式（或格式）来看，“鱼肉之”中的“鱼肉”也是意动用法。使动用法和意动用法都有固定的翻译形式。（当然，也可以采用意译，不遵照形式。）名词的使动用法的翻译形式为：“使（让）＋宾语＋动词＋名词”。例如：

①纵使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②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③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柳宗元《捕蛇者说》）

④汗牛塞屋，富贵人家之书。（袁枚《黄生借书说》）

按照上面介绍的翻译形式进行翻译，例①可以翻译为：“即使江东父老们可怜我，使我成为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呢？”例②可以翻译为：“太后难道认为我有什么怜惜的，才不让魏其侯当丞相吗？”例③可以翻译为：“然而捉到蛇并使它成为干肉，再把干肉制成药品，能够治愈麻风、肢体僵曲……”例④可以翻译为：“（搬运起来）让牛流汗，（放在家里）塞满屋子的，（是）富贵人家的书。”名词的意动用法的翻译形式为：“以（把）＋宾语＋为（作为、当作）＋名词”（或“认为＋宾语＋是＋名词”）。例如：

①不如吾闻而药之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②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苏轼《赤壁赋》）

③吾从而师之。（韩愈《师说》）

④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柳宗元《封建论》）

按上述意动用法的翻译形式进行翻译，例①可以翻译为：“不如我听到了并把它当作药物。”例②可以翻译为：“何况我和你在江中捕鱼，把鱼虾作为伴侣；在沙洲上打柴，把麋鹿作为朋友。”例③可以翻译为：“我跟随他，而且把他当作老师。”例④可以翻译为：“天下大乱，没有人把国君当作国君尊奉了。”从上述两组例句的对比翻译中，我们可以看出，“鱼肉之”是不适宜用使动用法的翻译形式进行翻译的——翻译出来后不合逻辑（如前所述，人不可能成为鱼肉）。或许正是因为不适宜用使动用法的翻译形式进行翻译，上述《字典》第555页的举例用意动用法的翻译形式进行翻译，将“鱼肉之”翻译为“把他当作鱼肉”。

另外，1999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高等院校文科教材《古代汉语》修订本，在谈“名词的意动用法”时共举了三个例句，其中第二个例句就是“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该书解释说：“例二‘鱼肉之’是‘以之（指田蚡）为鱼肉’，即把田蚡当作鱼肉任意宰割。”（《古代汉汉语》修订本，第281页）

-END-

本期内容

原文见第1717号《语言文字周报》第四版，2017年1月18日出版。原题：是使动用法，还是意动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