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响，故人归

GRATITUDE

也不知为何，从小就喜欢风铃的声音，好像是风的馈赠，又好像是心灵的共振。年复一年，买过好多各式各样的风铃，或挂在床头，或系在轩窗，或悬在门上，偶然的一阵风，清冽之声骤起，心间仿佛有甘泉流过；又或者百无聊赖之时，伸手摇晃铃铛，侧耳倾听起伏的曲调。

后来，渐渐喜欢上了风穿过树梢的声音，沙沙作响，每每聆听，都好像回到了夏日午后，白色衬衫的青涩年华，舒展又朝气；也喜欢雨落在叶片上的鼓点，不觉喧哗，反倒因为“雨打芭蕉”的字句，惹出诗意，缠绵不已；便是阳光在林叶间的闪烁，也很喜欢，似无声的乐谱，却能领略它的灵动与温暖。

又因为黛玉一句：“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多少次期盼秋的来到，在一片枯荷零落的池塘边，一起听雨的声音。四下寂寂无声，却又有雨的落下，风的穿梭，叶的招摇，似乎还有花瓣盈满雨珠而低头的疏落，有雨浸润泥土的悄然，有小雨珠汇聚成大雨滴的轻触，再细细听去，好像还有荷的叹息，黛玉的眼泪，李义山的墨滴。

只可惜，城市淹没在车水马龙中，霓虹的斑斓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万家灯火也寂灭无声了，说起来烟火红尘，好像渐渐地冷了，冷在对面不识、相顾无言里。

我是个特别怕黑的人，到了二十来岁还不敢在夜里一个人上楼，甚至希望能生活在永远都是阳光的城市里。直到楼道里有了灯，把黑夜里的梦魇驱散，我才学着一个人上楼，又鼓起勇气，走在夜色中。

即便如此，也还是希望，这繁华的城市，偶尔也能静默些，让漫天的繁星替代昏黄的灯影，让月光的皎洁撒落轩窗，李太白的“床前明月光”才有了“疑是地上霜”的余地。而我从西溪的摇橹船上带回的风铃，也能在午夜梦回时带来风的慰藉，萦绕在心口，将蜗居的伤一点点疗愈。

清晨时分，从鸟的鸣叫中醒来，看橙黄色的阳光映在雪白的墙上，带来第一缕温暖，把微笑盈满嘴角，生活里的琐碎都显得可贵。

从无需刻意把生活过成诗，因为诗的本质就是生活。氤氲在山涧的晨雾缓缓升起，成了天边的云，便有了“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朝霞落在河面上，风吹皱一池粼粼，便有了“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星河”；一番耕耘，一点淡饭，一杯粗茶，一隅小憩，便有了“才罢炊烟，又袅茶烟，闲对沙鸥枕手眠”；碧空如洗，白鹭成群飞过，抬头仰望苍穹下那振翅于飞的矫健，便有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待余晖温暖归途，晚霞成全幻灭，湖光拥揽旖旎，便有了“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等所有的疲倦被收拢在月光里，寒露一点点攀附衣角，相思一丝丝钻入心口，便有了“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或许，最后的一缕风，将岁月织成棉被，安然于“风铃响，故人归”的柔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