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在“写作到底能不能教”这个问题上 ,大众的回答还停留在战战兢兢的观望状态 。虽然高校已经踏出了探索的一步 ,开设创意写作一类的专业 ,但毕竟还没有什么人大大方方地自称人师 ,著书教授虚构类写作的方法 。反观大洋彼岸的布洛克老头 ,不仅自己多产 ,教人写小说的书也早已出到了第二部 。
小说写作不是按图索骥 ,没有操作说明 。今天节选的两部分是布洛克认为适合入门写作者的文字 ,一段关于“如何大致确定你适合写些什么” ,另一段则在讲“如果你确定要掉入写作这个大坑 ,怎么做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
__________
「设定你的视野」
两个月之前 ,我回到安提阿学院 (Antioch College) 上一门小说技巧的密集研究课程 。在校园闲逛的时候 ,我马上想起曾经贴在英文系布告栏上的一幅漫画 。那时 ,我才是大学新鲜人 。漫画上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闷闷不乐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挺热心的校长 。“天才是不够的啊 ,阿诺”校长说 ,“你得是干什么的天才才行 。”
我自认与阿诺颇有神似之处 。我在稍早的时候确定: 我想当一个作家 。但是 ,只有当作家的意愿 ,显然是不够的 。
你必须要坐下来 ,写点什么 。
有些人是天生的作家 ,整套本领从胎里带来 。他们具备写作的十八般武艺 ,天生就知道哪些题材大可发挥 。肚子里有搬不完的故事 ,又有讲故事的技巧 ,于是下笔行云流水 ,毫无窒碍 。简单来说 ,他们就是天生要吃这行饭的 。
有些人不是 。我们只想当作家 ,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
我们怎么才能决定要写些什么?
碰运气吧 ,我猜 ,说真的 ,经常是这样 。但即便是如此 ,还是有一定的步骤 ,让一般人可以按部就班的向作家这个职志前进 。咱们现在就来分析一下 。
· 找出选项
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 ,开始确定我好像可以当作家过活 ,那时的我 ,并没有好好想想 ,到底要写哪一类的东西 ,只是整日苦读二十世纪的伟大小说 ,饥不择食 ,从史坦贝克 、海明威读到伍尔芙 、多斯·帕索斯 (Dos Passos) 与费兹杰罗 ,与他们互相来往的文友以及其他风格神似的名家 ,无一不读 。我坚信不疑: 总有一天 ,我会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伟大小说 。
自然而然的 ,我先去上了大学 ,在那里 ,我对于“伟大小说”是怎么写成的 ,开始有些概念 。首先 , 我得先生活 (Live, 我不确定这个大写的 L 会带来上那么弦外之音 ,但我相信 ,既然是生活 ,在里面 ,就免不了挣扎求生的卑微 ,外加大量的酒精与性) 。 生活 ,会组合成有意义的经验 ,萃取之后 ,就是“伟大小说”的主题 。
这种说法没有什么争议 。好些文学史上的重要小说 ,都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么做还有附带的好处: 你嘛 ,要不什么都不写 ,要嘛 ,就写点伟大的 ,意思是你在创作过程中 ,得喝一大堆酒 ,来一大堆性 。
按: 在“写作到底能不能教”这个问题上 ,大众的回答还停留在战战兢兢的观望状态 。虽然高校已经踏出了探索的一步 ,开设创意写作一类的专业 ,但毕竟还没有什么人大大方方地自称人师 ,著书教授虚构类写作的方法 。反观大洋彼岸的布洛克老头 ,不仅自己多产 ,教人写小说的书也早已出到了第二部 。
小说写作不是按图索骥 ,没有操作说明 。今天节选的两部分是布洛克认为适合入门写作者的文字 ,一段关于“如何大致确定你适合写些什么” ,另一段则在讲“如果你确定要掉入写作这个大坑 ,怎么做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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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你的视野」
两个月之前 ,我回到安提阿学院 (Antioch College) 上一门小说技巧的密集研究课程 。在校园闲逛的时候 ,我马上想起曾经贴在英文系布告栏上的一幅漫画 。那时 ,我才是大学新鲜人 。漫画上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闷闷不乐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挺热心的校长 。“天才是不够的啊 ,阿诺”校长说 ,“你得是干什么的天才才行 。”
我自认与阿诺颇有神似之处 。我在稍早的时候确定: 我想当一个作家 。但是 ,只有当作家的意愿 ,显然是不够的 。
你必须要坐下来 ,写点什么 。
有些人是天生的作家 ,整套本领从胎里带来 。他们具备写作的十八般武艺 ,天生就知道哪些题材大可发挥 。肚子里有搬不完的故事 ,又有讲故事的技巧 ,于是下笔行云流水 ,毫无窒碍 。简单来说 ,他们就是天生要吃这行饭的 。
有些人不是 。我们只想当作家 ,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
我们怎么才能决定要写些什么?
碰运气吧 ,我猜 ,说真的 ,经常是这样 。但即便是如此 ,还是有一定的步骤 ,让一般人可以按部就班的向作家这个职志前进 。咱们现在就来分析一下 。
· 找出选项
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 ,开始确定我好像可以当作家过活 ,那时的我 ,并没有好好想想 ,到底要写哪一类的东西 ,只是整日苦读二十世纪的伟大小说 ,饥不择食 ,从史坦贝克 、海明威读到伍尔芙 、多斯·帕索斯 (Dos Passos) 与费兹杰罗 ,与他们互相来往的文友以及其他风格神似的名家 ,无一不读 。我坚信不疑: 总有一天 ,我会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伟大小说 。
自然而然的 ,我先去上了大学 ,在那里 ,我对于“伟大小说”是怎么写成的 ,开始有些概念 。首先 ,我得先生活 (Live, 我不确定这个大写的 L 会带来上那么弦外之音 ,但我相信 ,既然是生活 ,在里面 ,就免不了挣扎求生的卑微 ,外加大量的酒精与性) 。生活 ,会组合成有意义的经验 ,萃取之后 ,就是“伟大小说”的主题 。
这种说法没有什么争议 。好些文学史上的重要小说 ,都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么做还有附带的好处: 你嘛 ,要不什么都不写 ,要嘛 ,就写点伟大的 ,意思是你在创作过程中 ,得喝一大堆酒 ,来一大堆性 。
就我的例子来说: 我是个作家 ,这形象很清楚 ,但我有没有伟大作家的潜力 ,答案就开始模糊了 。我开始阅读作家传记与文学评论 。我零零星星的从 《作者文摘》 上学到了几课 。我爱上了好些成功的小说 、认同它们的取材 。随后 ,我开始研究市场报告 ,在伟大的但略具封闭性的严肃文学经典之外 ,我发现了职业作家无尽的创作空间 。于是我才明白: 不管我最后的目标是什么 ,我中介的手段就是写点什么——什么都行! ——然后看着它印出来换钱 。
我看了许多不同类型的书籍与杂志 ,试着开发出我写得出来的作品 。我根本不在乎它伟不伟大 ,有没有艺术性 ,甚至有没有意思 。我只想搞清楚我到底能写什么 。
· 你总得读下去
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 , 《自白》 (confession) 杂志是业界公认最能包容新进作家的类型 ,因此堪称最佳起点 。而且 ,稿酬也挺不赖的 。
我或买或借 ,弄来一大堆 《自白》 杂志 ,下定决心要把它们读个通透 ,但总是半途而废 。我连一篇这种类型的小说都读不完 ,多半是注意力涣散 ,囫囵翻过 。我怎么看都觉得: 整本杂志 ,从封面到封底 ,全都是腐蚀心灵的垃圾 。
我当然写不出这种自白的故事 。我勉强挤出的几个点子 ,平庸老套 ,根本不可能满足市场的要求 。我没法把点子转换成为故事 ,笔下的情节荒腔走板 。有一天 ,有家出版社跟我订了几篇这种类型小说 ,杂志就快截稿了 ,他们还有好几个洞要填; 我这才在一个凄惨的周末 ,勉强赶出三篇来 。惨不忍睹 。我写这种类型小说 ,纯粹是因为我接下了这份工作 ,出版社要把它们印出来 ,也是迫于无奈 。这是我人生中 ,最难赚的一笔钱 。
我知道其他作家涉足陌生领域的时候 ,有跟我一样的痛苦经验 。道理简单得很: 如果连读都读不下去 ,你何必浪费时间去写呢?
劳伦斯·布洛克
· 寻找认同的作者
我毕生以读书为乐 ,几乎各类的书籍 ,我都可以读得津津有味 。但我心里明白 ,在接下来的某些场合里 ,也得到证实: 我读得下某些故事 ,并不意味着我写得出来 。
举个例子 ,有一度 ,我整天在读科幻小说 。大部分我都看得下去 ,某些杰作甚至让我爱不释手 。我那时候还经常跟一些颇有名气的科幻小说高手厮混 。这些人都很好相处 ,我也很佩服他们把概念转换成故事的眼光与能力 。
但是我却没法写科幻小说 。不管我读了多少本科幻小说 ,我的脑子就是想不出可以发挥的点子 。我是个科幻迷 ,读这种小说很开心 ,但我制服不住这种题材 。“我应该写得出来 。我应该想得出点子 ,我应该可以跟他们一样 ,发展出好玩的故事 。我应该可以当一个科幻小说家”之类的话 ,我就是说不出口 。
你喜不喜欢某本小说 ,其实要看你能不能认同里面的人物 。你如果能认同某种人物 ,又喜欢作者 ,那么 ,你大概就能从事这种类型的小说创作 。
最初的情景清晰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在安提阿学院念完第一年的那个夏天 。寻得了一本短篇小说集 , 《丛林小子》 (The Jungle Kids) ,作者是伊凡·韩特 (Evan Hunter) ,最近他更因为 《黑板丛林》 (The Blackboard Jungle) 大获好评 ,在文坛自成一格 。这批作品悉数在 《猎人》 (Manhunt) 杂志发表过 ,这次 ,我又再读了一遍 。我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同感 。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书里的人物 ,但是我却异常欣赏伊凡·韩特这个人 。
我至今依旧记得在我读完这本书之后的兴奋与悸动 。有个人写了一本动人的小说 ,找到出版社印行 ,赢得我的尊敬 ,带给我阅读的乐趣——我认为我也可以做他作过的事情 。
如果当时的我能有我现在的经验 ,我就会跑到旧书店 ,把所有过期的 《猎人》 买回来看 。但我那时毫无概念 。我的确跑到一个书报摊区找这本杂志 ,但他们告诉我卖完了 ,我就忘了 。我试写两篇青少年犯罪小说 ,自己看看都觉得不怎么样 ,当然也不好意思投稿 。
几个月之后 ,我又写了一篇讲少年罪犯的故事 ,跟韩特的作品完全没法比 。写完了 ,我随手一扔 。两个月之后 ,我在 《作者文摘》 上看到了 《猎人》 杂志的目录 ,想起这本杂志曾经刊载过韩特的小说 ,就把我的小说寄出去 ,试试看 。结果 ,我收到一封退稿信 , 《猎人》 杂志的编辑把我的结尾批评了一顿 。到这时候 ,我才花好些力气 ,找到一本 《猎人》 杂志 ,从头到尾看个仔细 。我重写结尾 ,再寄给 《猎人》 ,这个结尾显然也不怎么样 ,过没多久 ,这篇稿子就被退了 。
我还是孜孜不倦的在读 《猎人》 ,一个月之后 ,我终于琢磨出写小说的技巧 ,三度该写我的青少年犯罪小说 。这一回 ,杂志社登了 ,我也下定决心 ,主打犯罪小说 。我不敢说这决定我无怨无悔 ,到至少在接下来的好多年里 ,我都以此为生 。如今 ,我的想法还是没变: 只要我在某个行业撑得够久 ,我迟早能把事情做对 。
劳伦斯·布洛克的出道作 《睡不着觉的密探》
「周日作家」
两个星期前 ,一个朋友很客气的向我致意 ,说我最近的一篇专栏写得很有点意思 。正当我徜徉在喜悦的光辉时 ,他又说了: “但我有个问题 ,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你? 你写这些专栏有没有藉机渔利的味道? ”
我说 ,愿闻其详 。
“写这个专栏是你的工作 ,”他说 ,“但你心里恐怕很清楚吧 ,绝大部分的读者 ,不可能写出什么可以印出来的东西 。可是 ,你每个月依旧告诉他们怎么锻炼写作技巧 ,这么一来 ,不是等于鼓励他们做傻事吗? ”
我还真有点老羞成怒 。他的质疑也是我扪心自问的困惑 。我曾经拒绝在某个成人教育计划中 ,开设小说创作的课程 ,就是因为我答不出他的问题 。我跟我朋友分手之后 ,我把这层难处又想了一次 ,找到了新的答案——我因此非常感激他的坦率 。
首先 ,他让我了解一件事情 ,我们写作 ,或多或少都希望作品有付梓的一天 。乍看之下 ,或许会让那些作品无缘上市的作家 ,觉得有些难堪 ,但等你观察其他不同类型的创意努力 ,你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 。
在我认识的作家里 ,没有一个不想出书的 。可是 ,请看看那些“周日作家” ,放假 ,就在自己的油布上涂涂抹抹 ,享受纯属个人的创作感受 。好些演员 ,除了业余的剧院表演之外 ,也没看他上过什么大银幕; 学钢琴的人 ,多半不会想要进卡内基厅举行规模空前的首演: 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这世上拍照片的 ,总有几百万个吧 ,也没见到几个想出作品集的 。更多人做首饰 ,玩杂耍 ,织披肩 ,有门手艺 ,没赚到钱 ,还不是开开心心的?
我认识好些“周日画家” ,家族里面就有几个 ,颇有不俗的佳作 ,随手画画 ,无限满足 ,顶多就是在小地方举行个个展 ,博得一点点的小名气 。他们不卖画 ,也不打算卖画 ,也从没见到他们觉得有什么落魄失意 。
这些画家很幸运——他们无须在市场上证明自己 ,博取成就感 。画画完了 ,顶多就是送给朋友 ,或是挂在自己的墙上 。他们的成就或许让人振奋 ,或许让人沮丧 ,要看他给自己设定了怎样的艺术目标 。但是 ,搁下画笔 ,这幅画成功与否 ,却跟它卖出了没有 ,毫无关系 。
那 ,为什么不能有“周日作家”?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写作当成嗜好 ,自得其乐?
近日著名作家 J.K. 罗琳以晒出退稿信的方式鼓励读者写作 ,布洛克却建议读者们不妨安心当个周日作家
总是有原因的吧 。最重要的应该是: 写作的首要之务就是流传 。写小说没人看 ,那又何必写? 一本没出版的小说 ,总觉得是未竟全功 ,跟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 ,演一出戏有什么两样?
当让没有人把草稿挂在墙上欣赏 。有的人会把创作拿给朋友看——私底下印一些 。但是印费贵不说 ,而且总是甩不脱一层阴影: 如果这作品真的那么好 ,那何必要我们自己花钱去印? 如果它通不过出版的专业考虑 ,何不束之高阁?
诗人就有这种优势 。卖诗为生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就是他们的自由 。每个诗人手头好像都不宽裕 ,失败就失败 ,无伤大雅 。只有一小撮技巧超群的诗人 ,有机会出版诗集 ,但稿费也少得可怜 。因此 ,诗人的作品 ,经常在小圈子里面流传 ,顶多是花点钱 ,自己印一些 ,供同好欣赏; 可是小说家做同样的事情 ,大概就抬不起头来了 。所有的诗人 ,在本质上 ,都是业余的创作者 ,专不专业 ,自然无须计较 。随便捡个邻居问问 ,即便是有名的诗人 ,最畅销的诗作 ,他们也未必听说过 。偶尔有八卦消息说 ,那本小说卖掉了电影版权 ,狠捞了一票 ,同样的好事 ,应该不会发生在十四行诗集上 。诗 ,跟美德一样 ,本身就是回报 。
没刊印的小说 ,又有什么回报?
在我可以理解的范围里 ,回报并不是创作时 ,那种纯粹的喜悦 。
因为写作不见得那么有趣 。
我自己也经常思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的道理 ,跟其他的创作类型比较一下 ,或许会有些助益 。根据我的观察 ,画家 ,职业的也好 ,业余的也罢 ,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画画 。他们就是喜欢那种在画布上挥洒的感觉 。有的时候 ,他们郁闷难安 ,有的时候他们挫折沮丧 ,但只要一拿起画笔 ,那就是纯粹的享受 。
音乐家也好像是这样 。他们只有在表演的时候 ,才会觉得自己活了起来 。我认识的爵士演奏家 ,会话一个下午的时间练习音阶 ,夜幕低垂 ,挑个深夜营业的酒吧 ,整夜的即兴演奏 ,直到东方之既白 ,一毛钱也不拿 。
作家完全相反 。我认识的作家 ,每个人都会混到不能再混 ,这才心不甘 ,情不愿的回到自己房间 ,面对那部打字机 。每天都得强迫自己打出好几页的草稿的作家 ,不可能从这种动作中 ,得到什么快乐 。我们只是知道 ,如果我们不写作 ,感觉会更差 。换句话说 ,驱策我们前进的 ,并不是萝卜 ,而是棍子 。
我并不是说写作得不到正面的乐趣 。我就很喜欢灵机一动的喜悦——不管是信手拾得的故事片段 ,还是把想法拓展成为小说 ,都会让我开心半天 。我也很喜欢搁笔的刹那 ,特别是绞尽脑汁 、卸下千钧重担的满足感 。
特别是后面的那种愉快 ,仔细想想 ,好像有点负面 ,是吧? 如果我的喜悦是来自于作品终于完成了 ,等于是说 ,我是因为不用再做了 ,不用边写边骂了 ,所以才那么开心 。
写作之前 ,感觉很好; 写完之后 ,通体舒畅 。在写作的同时 ,怎么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阿西莫夫是为数不多在写作时始终保持愉悦的作家 ,不然大基地系列十几部作品也够他受的了
我想 ,有个事实可能会让正在写作的作家开心起来——写作真的很辛苦 。画家跟音乐家当然也苦 ,但那不一样 。你在写作的时候 ,没法发送 ,不能随波逐流——至少我没办法 ,如果谁有诀窍 ,我很乐意虚心学习 。写作需要全神贯注 ,所有的精气神全部得集中当下 。我没法让我的心思乱晃 ,只要一个闪神 ,我就写不下去了 。那种窘境经常让我想杀人 。
画家画不好了 ,还是可以画下去 ,顶多就是把它遮起来 。音乐家状况不好 ,音符飘走了 ,他一下子就忘了 。
但只要我心不在焉 ,我写出来的垃圾 ,就会躺在纸上 ,横眉竖眼 ,指着我的鼻子 。如果真这么印出来了 ,给全世界都看到了 ,我这一辈子翻不得身 。
还有些作家 ,很能享受写作时的快乐 。伊萨克·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 就是喜欢写作时的一分一秒 ,应该也有别人得到类似的祝福 。每个人都会有文思泉涌的畅快片刻 ,你好像连上了宇宙的心灵 ,下笔难以自休 ,不费半点力气 ,笔下的故事 ,比你脑里的苦思 ,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这种好事不会经常发生 ,但 ,灵感一旦来了 ,绝对是无与伦比的美妙经验 。
有的时候 ,我真觉得“周日作家” ,比我们这些靠爬格子吃饭的人强 。如果有朝一日 ,他放弃业余的身份 ,改向职业作家的道路前进 ,纯然的愉悦 ,可能戛然而止 。每一个步兵的背囊里 ,都有一支法国总司令的指挥丈吗? 同样的道理 ,不过写点东西 ,又何必逼自己非写出点名堂来? 我真不认为每个“周日作家” ,看着自己的打字稿 ,就应该觉得它一定要成为畅销书不可 。
也许道理就是这样吧 。我们放得下把作品印成书的欲望 ,说不定在打字机前面 ,就没那么痛苦了 。
我当然希望“周日作家”不要弄得跟职业作家一样 ,把能不能出书当作是成败的标准 。如果你从写作中得到满足 ,如果透过练习能增加你的能力 ,如果你能在纸上留下你的特殊的感觉与认知 。那 ,你大可认定: 你成功了 。至于作品能不能出版 ,有没有一大笔钱进到你的口袋 ,恐怕是 ,也应该被当成是 ,偶然吧 。
每个月写篇专栏 ,不会让我有什么罪恶感 。没错 ,我绝大多数的读者 ,都不能出书 ,但是 ,那又怎样呢? 也许 ,读了我的专栏 ,你能写得更好一点呢?
“你不是等于鼓励他们做傻事吗? ”
我真的是吗? 这句话隐藏的意义是: 写了半天又没有办法出版 ,是一件傻事 。问题是 ,这个假设成立吗? 讲到傻事 ,我倒想起威廉·布莱克 (William Blake) 讲过的一句话——“傻瓜坚持做他的傻事 ,就会变得聪明 。”
我不知道“周日作家”坚持他的创作 ,会不会引他走向智慧之路 ,或是熬到出版的那一天 。但 ,坚持一定会带给他无上的满足 ,而我认为 ,这是很大的回报 。
节选自 《卜洛克的小說學堂》 ,臉譜出版社 ,2008 年 5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