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唐]李咸用
离离天际云，皎皎关山月。
羌笛一声来，白尽征人发。
嘹唳孤鸿高，萧索悲风发。
雪压塞尘清，雕落沙场阔。
何当胡无人，荷戈朝凤阙。
【问题】“嘹唳孤鸿高，萧索悲风发。雪压塞尘清，雕落沙场阔”四句选取了哪些典型意象？营造了怎样的氛围？
【答案】诗人选取了“孤鸿”“悲风”“雪”“塞尘”“雕”“沙场”等边塞诗歌的典型意象。嘹唳的孤鸿、萧索的悲风营造了哀婉凄凉的氛围；“雪压塞尘清，雕落沙场阔”则营造了雄浑壮阔而又苍凉悲壮的意境。
最近做了这道诗歌赏析题。从选诗来看，这并非是一首好诗。前半部分写征夫思乡，塞外苦寒之景，而结句大抒建功立业之志。看似雄壮，实则筋骨毕露，令人生厌。这样的诗，并不值得深入赏析。一旦认同了这样的诗歌创作格局，便难以跳脱。
首先，这首诗缺乏对战争本身的思考，只是一味想“建功立业”。而古来边塞名篇，绝少如此。有“衡阳雁去”的思乡，有“武皇开边意未已”的批判等等。这些诗句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是因为其所言者，乃一般人所能共情之感。天下每一个离乡的游子或多或少都会思乡，每一个老百姓都会期盼和平，这是普世的感情。而这首诗，虽写思乡，虽写塞外艰苦，可是一旦放到“朝凤阙”前面，就显得故作姿态。颇有些拿他人之苦难来作诗的意味。虽不知李咸用其人，但从诗歌臆测军旅生活，幻想建功立业来看，猜作个潦倒失意的腐儒，想来不会相差甚远。
此处举一例与之对比：
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陈陶《陇西行》
王世贞评这首诗说前两句筋骨毕露，但后两句用意工妙。这首诗的情感，落在了战争年代一个普通的思妇身上。正是战争的惨烈与爱情美好的对比，加之那一份相信丈夫仍在人世的痴念，使这首诗的悲剧色彩极浓。而同样是突转，这首诗的转折，直转到人心里去，催人泪下。相较之下，李诗可谓做作。
再说设问。一道赏析题拆作“哪些意象”和“怎样氛围”两问，似乎是想故作苏格拉底的引导式提问。但要回答意象，只需要摘取诗句中的名词；要回答氛围，只要根据“孤”“悲”“阔”等形容词的提示，套用几个边塞诗赏析的常用词汇即可。至于由意象去感知氛围这个诗歌理解的难点，试题避开了。
然而大部分学生的问题并不在于写不出有哪些意象，而在于感受不到精心选取的意象对诗的表达有怎样的效果，甚至想不到典型意象可以有表达效果。这种欠缺，通过模式化的问题和答案，是无法检测出来的。用模式化的试题去训练，甚至可能造成诗歌阅读的肤浅理解，让阅读能力的彻底丧失。要弥补欠缺，只有通过大量的阅读，比对，去感受不同景物，不同写法的妙处，只有从心里建立意象对表达作用的感性认识。
援二例如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
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贺《雁门太守行》
早岁那知世事艰，
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
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
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
千载谁堪伯仲间。
——陆游《书愤》
两首诗的写景，乍一看都是意象的罗列，细品之下却又不同。如果设想一下两幅图片，《雁门太守行》的写景显然颜色更为丰富，这与整首诗的基调是相一致的。正是这样的黑、金、紫、红的交错场面，才赋予沙场别样的壮丽。而能欣赏这份壮丽的人，也一定是有“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志气的慷慨悲歌之士。同时，大艳的颜色同黑色交错，本身就有一种奇特的神秘审美，这也是李贺所谓诗鬼的个人风格体现。
而陆诗却不同，陆诗整体基调悲愤，因而写景并不似李诗那么色彩繁多。反而简单排列意象“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但是这些意象恰恰勾勒出了一个雪夜边关的场景，这些元素，足够组成一个完整的边关。这就是典型意象的典型之所在。而典型意象之中的不同，亦能得以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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