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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满江红》:解密信之谜,揭秦桧之恶

电影《满江红》的情节源于金国给秦桧的一封密信。信的内容在影片后段由张大抄写在墙壁上,镜头晃动之下,看不完整。近日网络流传有拍摄场地的照片,可以看到完整的书信,总体还是符合古人书信的格式和用词的。

密信释文

金皇统五年,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越国王、右仆射完颜宗弼谨致书大宋太师、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公会之阁下。观金宋两朝,君“南自南、北自北”,与吾之“北南好”之策异曲同工。天下其德乃普。皇统和议,约金宋分邓州之半,固至于今。吾有一心,宋之半复与金,宋岁所纳岁币银绢各减五万两匹,以此偿之。以君之敏,自可知此易利宋也。盖内廷之门,吾不便议此。君若许之,于今次会内议,我能为后续。某等谨曰。

文中“天下其德乃普”一句费解。很可能是“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的误书。典出自《老子·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修之于身”的“之”,和“子孙以祭祀不辍”的“以”后省略的“此”,都是指代上文“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表达的道理。对这个道理,各家有各家的解读,与密信的引用无关。密信只是借“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一句,表达把某个理念(道)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实践,就可以让全天下人受惠(德)。

话确实是句好话。人民日报也引用过这句话来赞美中国外交成绩。

中国在外交领域“已经成为多极世界的伟大构建者”,英国学者马丁·雅克如是评价。以研究“和平学”著称的挪威学者约翰·加尔通认为,“以整体意识、全球思维、人类情怀打量这个世界,正是中国的大国外交提供的新'世界观’。”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顺应时代潮流,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不是权宜之计,更不是外交辞令,而是从历史、现实、未来的客观判断中得出的结论,是思想自信和实践自觉的有机统一。(人民日报《为人类和平与发展的崇高事业而共同奋斗》)

不过,密信的表态固然冠冕堂皇,但强调的理念和提出的方案都是利于金而不利于宋的。

理念,就是秦桧的“南自南、北自北”和完颜宗弼的“北南好”,看似南北分治,和平共处,实则要宋承认金对河北(当时中原有伪齐政权)的占领。史书中未见“北南好”的直接阐述,秦桧方针的原本表达是“北人归北,南人归南”。注意,这里是“人”,也就是要把居处在南宋政权统治区域之内的原籍在北方的官绅士民,返归金和伪齐政权的统治下。可以想见,在金占区的没多少南方人,而在南宋的北方人,多是抗金人士。

方案,简单来说是“土地抵金钱”,宋给金的贡银和绢减少到原来的五分之一,宋把原本占领一半的邓州交给金。1141年“皇统和议”(宋方称为“绍兴和议”)中宋金各占一半的州有唐、邓、商、秦。按让步比例计算,这个方案大体算等价交换。但土地和金帛不可同日而语。完颜宗弼要求全据州郡,应该是从军事着眼,为下一步侵略做准备。

这封密信确实是包藏祸心,但只是单方面提出金的要求,并没有透露秦桧与金有什么联络或承诺。秦桧想知道密信内容,是合理的,怕京城知道密信内容,则让人疑惑。当然,作为谈判代表,私下和对方有沟通,是会被政敌大做文章。而且电影设定的是秦桧的替身对于密信泄露惊慌失措,也能说通。

总之,影片中的这封密信实不足以罪秦桧,历史上的秦桧就算真得此书信,也不足以被论断为汉奸。

历史上的秦桧为什么是反面人物?关键不是他主和,是他冤杀了岳飞。这里要分别强调“冤”和“杀”。

岳飞作战有功,而且清廉为公,被诬陷入罪也查无实据,这就是“冤”。秦桧自己承认岳飞之罪“莫须有”,杀岳飞就是非法行为。

岳飞就算反对合议,或者不听调遣,但仍遵旨回师,被调离军队,甚至回乡赋闲。秦桧非要致岳飞于死地,还株连岳飞的家人、部下,以及为岳飞说情的人,这种心狠手毒,突破了政治斗争的底线。

秦桧奸就奸在不去暗杀、刺杀,而是“冤杀”。他利用官僚体系的缺陷——下级只对上级负责,去陷害忠良。史书明确记载他唆使人罗织岳飞罪名的经过,甚至换掉判定岳飞无罪的审判官,直到如愿以偿。还有史料说秦桧向审判者暗示,入岳飞于罪是宋高宗的意思。

当然,历史记录有个筛选、强化的过程,秦桧只是主和派的代表。但忠良受冤而死的事件确实发生了,那么身为行政负责人的秦桧就是奸臣,身为政权最高代表的高宗就是昏君。

主战、主和本不足以分忠奸,关键看他们愿意为自己的主张付出什么代价。岳飞主战,是要亲自上阵,以身家性命承担决策责任的。秦桧主和,如果忍辱负重,与金周旋,作为文臣也算尽职。但他用杀岳飞和“北人归北”来换取和议,就是让同僚和百姓为自己的决策买单,这样无能和无耻根本不算政治家。用物理消灭这样极端的方式除去一个阻碍自己政策推行,或者说会凸显出自己政策缺陷的人,只能说明秦桧的不自信和无人性。

顺便说一句,完颜宗弼在1140年发动政变,以谋反罪杀死了主和的完颜昌等人,继而撕毁与南宋缔结的合约,悍然发兵南下。你说完颜宗弼是力除金奸,为大金开疆扩土呢?还是用侵略宋国来洗白自己呢?

古今时势有变,民族的融合,体制的进化,对主权、资源、国际关系的理解,都会影响我们对历史事件的判断。但评价人物,首先是道德标准,也就是看他如何对待他人,包括反对自己的人。千百年来人民让秦桧跪岳王,就是声讨其陷害忠良之罪。

电影结尾全军高诵《满江红》,固然充满家国情怀。但把秦桧仅仅与死尸一起绑在房内,不但没有明正典刑,连道德审判都没有,这确实是与“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恩怨分明背道而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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